原本是疏疏朗朗的雨落声,越往北走,雨就落得愈密集。
在放下帘幕的时候,雨下的太大,在空中结成了细密的网,落在地上像是撒网打捞天地一样。
青叶已经让人把消息送了出去,看着马车里的苏玲珑,她不知道在想什么,神色静谧,而不像是南珠,显然有些心神不宁,把衣裙上的系带都揉的发皱。
自从跟在苏玲珑的身边,青叶最是知道两人情深。
苏玲珑看着大人的时候,眉眼温柔笑盈盈的,更喜窝在大人的怀中,同大人说着悄悄话。
大人也把夫人放在心尖尖上的,若不然也不会抽出时间给夫人念话本。
苏玲珑注意到了青叶的目光,对着她微微一笑,“刚刚多谢你。”
青叶一时不知道苏玲珑在说些什么。
苏玲珑解释说道,“若不是你,少爷的话只怕要更不堪入耳了。”
虽说也猜得到裴琰之接下来的话,但当真开口了,再由着青叶转述,那也太过于不堪。
青叶先是沉默,然后轻轻说道,“奴婢已经把消息让人递给大人了。”
“我知道。”苏玲珑点点头,声音很是温和,“这是你的职责所在。”
南珠在苏玲珑说话的时候,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接下来的时候苏玲珑也不再说话。
等到马车停下,南珠整个人都要跳了起来。青叶对着苏玲珑道,“可要奴婢通传?”
“也就还有约莫两刻钟。”苏玲珑说道,“就在这里等。”
“南珠,替我看看头发。”苏玲珑也看到了南珠魂不守舍的模样,提醒说道。
理过了头发与衣裙,苏玲珑系上了披风,伸手从南珠的手里拿过伞,“还是我来罢。”
既然要在裴清谚面上俯小状,又怎能让下人撑伞?
油纸伞撑开,苏玲珑下了马车,这雨确实大,只走到了屋檐边,就感觉到了湿了鞋面。
最先从户部衙门里出来的是每日里点卯的闲差,在官途上没什么进取心,看着下大雨就赶紧溜走。
见到了有娇娘子在屋檐下方等着,也不过是多看一眼,就匆匆离开。
今儿这雨实在下的太大,若是有什么热闹,明个儿一早到了衙门里,自然也就知道了。
南珠每看到一个人,心就要剧烈的跳动一次,下雨天本应当苍白的脸烦热因此升腾起了不自然的红晕。
她和北语在小姐嫁人的时候心里头就预料会有这样一天,只是真的来临的时候,仍是心跳如擂。
阁老是什么人啊?当年在平叛回乱的时候,可是下令诛杀了许多人,让他很是被弹劾了一阵。
南珠也知道事情不能拖,一早小姐与阁老说清楚是最好的,等到拖得越久只怕阁老的怒气更难以承受,但是如今一想着等会小姐要见阁老,一双腿就有些发软。
阿弥陀佛,她想到了青叶打断的话。
幸好没有说出来,哪儿有人受得了,被亲生儿子说,自己的媳妇是因为惦记儿子才嫁进来的啊。
听到了许多人的脚步声,苏玲珑知道人要出来了。
活动了发冷僵硬的手指,再次撑开伞,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青叶与南珠两人也紧跟其后。
***
裴清谚在收到了信的时候,原本正在和田侍郎谈运河的事。
打通一条运河,盛世时候,往来辎重更便利,若是遇着天灾,更是一条生命线,能够贯通南北,起到救急的作用。
通了这样的运河,史书上定然他是要留名的。如今这事已经通了八·九,裴清谚的心情是颇为愉悦的。
等到听了青叶派人传来的信,裴清谚掰断了一根笔,再回去谈事的时候,嘴角略略向下,神色淡了许多,若是细看,眼里还有烦躁与怒意在其中翻腾。
为官之人哪儿有不会看脸色的?
田侍郎说道,“这折子阁老就先揣摩着,明儿我再等着大人指点。外面马上要下雨了,阁老不如也先回去,免得等会下大了,弄的衣服都湿漉漉的。”
田侍郎体贴,想让裴清谚先走去解决府里的头疼事。
裴清谚此时最不想的就是回府,对着田侍郎说道,“折子我再看看,明儿同你细说。”
田侍郎行了礼,回到自己的位置。
裴清谚手里拿着折子,想到的是江南的那封信。
那封信写得诚恳,旁的不多说,只让他去查方玲珑嫁人前的事。
闭上眼,想到了查清之后的事。
方家玲珑曾心悦自己的嫡子,送过不少东西,但裴琰之都给拒了,最后还在集英宴上赠了裴琰之花枝,表明自己的心意。
裴清谚还记得下属的表情,大约觉得荒谬,回禀了之后一直死死低着头。
或许他是同情他家宅不宁,娶得继室竟是喜欢过儿子。
又或许是觉得一切过于荒诞,哪儿儿子眼睁睁看着这样的继母进了裴家?
裴清谚对玲珑曾经的事有芥蒂,又忍不住替她开脱。年少轻狂,后来知道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