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鸿年抬眼, 看赵司同, 微笑,目光透着了然。
赵司同还是咽了口唾沫, 说:“鸿年, 我相信你,我跟着你干!”
盛鸿年抓起手机就丢给赵司同, 说:“那就开始干吧。现在纽约是上午十点, 美国总公司那边需要准备什么, 你负责告诉他们。”
叶清欢跟着剧组一起飞回海城,是在盛鸿年到肃州找她的第五天。
戏还没杀青,急匆匆赶回海城是为了参加电影节的开幕式,一并为新片的宣传造势。近几年国内大屏幕数量呈指数增长,俨然有要跃居全球最大影片市场的态势,贺岁档之争从夏天便开始了。
这次开幕式红毯叶清欢通知盛鸿年跟赵司同一并出席, 做潘素的男伴。因为时间很紧,叶清欢没有回家,一下飞机就是跟潘素上了保姆车,在车上化妆做造型,直奔开幕式现场。盛鸿年那边由路洲负责联络安排。
开幕式开始前,叶清欢跟潘素再三确认面对媒体的话术,便走工作人员通道进了会场,在后面关注红毯上的情形,恰好遇见了安栋。
安栋是带着池勒川来。池勒川拍了一部古装片,也是贺岁档也是大制作,恰好跟潘素的那个电影撞档。
“小叶子,最近忙不忙?”安栋乐呵呵地问。
“有点儿忙。”叶清欢说,面对恩师表情柔和了许多。
安栋走到她身边,跟她并排而立,也看着外面。红毯上走过一队人马,其中有黑潘素的那个女艺人。
“这个女人你要小心,手脚不太干净。”安栋提醒道。
“已经小心了。”叶清欢淡淡说。
明白人说话就这么简单,一点即透,安栋露出满意的微笑,又说:“你手下的那个潘素最近发展得不错,风头正劲嘛。”
“池勒川也不差。刚拿了威尼斯影帝不是吗?”叶清欢也恭维。
“他啊。”安栋摇摇头,“他算是大器晚成。软硬件皆备,就是脾气拧,不肯配合炒作。他要是肯配合早八百年就红了。不如你那个潘素,明事理,好掌控,人灵活懂变通。”
“是金子总要发光。”叶清欢淡然道。
说话间听到外头影迷的声音骤然撕心裂肺起来,一片鬼哭狼嚎中隐约听得到池勒川的名字。安栋说:“来了。”叶清欢朝外看了眼。
池勒川穿着一身黑西装,一脸酷相地走上红毯。两边粉丝摇着小旗子灯牌什么的又叫又喊,哭了的大有人在,池勒川却一门心思低头走自己的路,恍若未闻。
每次看到池勒川的时候,叶清欢都要感叹安栋的眼光,还有安栋坚持。池勒川的皮相,就算在俊男美女成群的娱乐圈里,都算是拔尖儿的。以至于在他刚出道的时候,被误认为是靠脸皮吃饭的流量小生。
可他偏不肯做流量小生该干的事儿。综艺节目不参加,谈话节目很少上,偶像言情剧不接,绯闻炒作一概不予配合,只喜欢埋头写歌唱歌,歌曲也不符合当下节奏口水歌的潮流,走的是深情文艺的小众路线。
以至于连续几年都没法大火,白白浪费了那张好皮相。
在亦安,所有人都认为池勒川红不了,只有安栋惯着池勒川,相信池勒川,几年如一日地推他,为他争取曝光机会。三年前安栋为池勒川争取到在一部电影里饰演男二的机会。那是一部缉毒片,新导演新演员又不是讨喜的题材,本来没什么关注度,结果因为制作精良演员表演良心成了票房黑马。
那阵子政府正在大力宣传禁毒,因势利导之下,影片得到了所有主流媒体的关注跟推荐,后续的影响力绵延了一年多。
在那部片子里,池勒川的表现比男主都要亮眼,就这么红了。人红了以后,人们突然发现身边还潜藏了这么一个形象健康长相清俊还能写会唱的低调男艺人,人们听腻了口水歌,突然出现一个抱着吉他浅吟低唱的清俊文艺青年,宛如耳朵被洗了一遍,于是池勒川的红顿时一发不可收拾了,而且越来越红,数年来丝毫不见颓势。
“这小子,该不会又忘了吧?”安栋念叨。
话音刚落,池勒川走到红毯中间的时候停下脚,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叶清欢注意他的反应,看他转身朝向粉丝那边,挥了挥手。
粉丝群的尖叫声更大了。
安栋舒了口气,念叨:“这次总算没忘了。”
“他怎么一个人走红毯?”叶清欢问。一般明星会跟制作团队一起出来,或者至少配一名女伴。池勒川这样显得特别形单影只。
“我给他配了个女伴,他不要,自己出来了。”安栋说。
“为什么?”叶清欢问。
“怕有人误会。”安栋意味深长地说,“某个人。”
叶清欢想了想,问:“女朋友?”
“还不算是。”安栋含糊地说,接着朝红毯起点那边瞧了眼,说:“潘素来了。”
叶清欢忙看过去,见潘素已经踏上了红毯,盛鸿年跟赵司同陪同在她两侧。潘素身着一袭粉色纱裙,保守而浪漫的款式,把一身的艳气压下去不少,效果很让叶清欢满意。
她又去看潘素左手边的盛鸿年,他没有刻意拾掇自己,穿着不过是平时去公司时候的样子,脸色看起来也不很好,眉目间略有疲态,被一旁精心打扮过又神采飞扬的赵司同比下去了。
她正留心看盛鸿年,觉得他今天有哪里不一样,忽听安栋说:“我听说,这位盛总最近在做一件大事。”
叶清欢注意力都在盛鸿年伸手,随口应和安栋:“什么?”
“听说他在跟商家开战了,争一个项目。”安栋说。
叶清欢霍然扭头看向安栋,声音不由地大了,问:“你说什么!?”
安栋被叶清欢的反应弄得一愣,问:“怎么了你这是?”
叶清欢发觉自己失态,便稳了稳神,说:“没什么,只是有点吃惊。争什么项目?”
“海城东郊的经济开发区项目,几百亿的资金投入。”安栋说。
叶清欢轻轻地“哦”了一声,手指不由地捏紧。
安栋多看叶清欢几眼,继续说:“我们也都觉得奇怪。这个盛总刚进驻中国市场,就挑了商家这个巨无霸当对手,让人对他的来历充满了联想。所以你这次选他跟潘素搭配炒作,也算是选对了人。在娱乐圈最需要的就是话题性,好好操作,以后潘素的路会很好走。”
安栋是从经纪人的出发点来说的这些话,叶清欢却完全没法听得进去,她脑子里都是盛鸿年要跟商家对抗。
不是合作,是对抗。
盛鸿年对商家一直表现出的都是若即若离的姿态,不知道什么缘故让他做出把商家推到了对手席的决定。
“我得走了,池勒川的采访结束了。”安栋说。叶清欢点点头,眼睛一直看着红毯上的盛鸿年。
突然兜里的手机震动,她摸出来看了眼,是银行客户经理的来电。她以为是有什么理财产品需要推荐,心里正烦乱,便打算接了电话后直接拒绝,哪知道电话接通后,客户经理告诉她一个消息,她的房贷提前还款手续已经办完了,即日起她的房贷已经全部还清。
叶清欢愣了好一会儿。
客户经理说完房贷的事儿,便话入正题,开始推荐理财产品:“叶小姐,最近我们银行推出了一款理财产品,年化收益5%,十万起购,风险小收益高,您看要不要买几份?”
叶清欢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沉声问:“能告诉我是谁帮我还的钱吗?”
“您……不清楚?”客户经理也挺讶异。
“麻烦你帮我查一下。”叶清欢说。她看向红毯,潘素的采访也已经结束,跟盛鸿年赵司同三人一道进入会场。
“稍等。”客户经理说,过了一会儿,便告诉她,“是一位盛先生,叫……盛鸿年。”
叶清欢吸了一口,说了声“谢谢”,挂了电话后直奔会场。
电影节开幕式还没有开始,许多明星还在陆续抵达,会场里零散地坐了不到四分之一的人,叶清欢很快找到潘素他们三人的位置,盛鸿年坐在潘素右首,旁边一把空着的椅子上贴着她的名字。
她匆匆赶过去,盛鸿年见到她之后脸上立刻漾出笑意,伸手拍了拍旁边的座位,示意她坐。
“你出来一下,我有话问你。”叶清欢正色道。
盛鸿年扬眉,反问:“这么多人,你不怕跟我单独接触会有风言风语?”
叶清欢只说:“很快就好,你远远地跟着我。”
说完她转身就走,不曾回头,她知道他会跟上来。
电影节众星云集,后台也是一片忙乱,记者们都在忙着采访明星,所以对叶清欢跟盛鸿年压根没在意的。
叶清欢在后台左拐右拐,终于在出口附近找到了一处角落,僻静无人,她便站住了,转回身,刚想说话,被盛鸿年一把抱进了怀里。
“想死我了。”他嘟囔,手掐着她的肩膀,用力把她往怀里压。
叶清欢挣了下,他不放,低头把脸往她颈窝里蹭。她有正事想问他,他偏这样没脸没皮的,她嘴上说着:“你先放开。”抬手去推他的头,手掌贴到他额头的时候,烫得惊人
她愣了愣,脱口问:“你发烧了?”
“没有吧。”他说。
叶清欢立刻托起他的头,用自己的额头碰了碰他的,便确认他真的在发烧。
“你发烧了!”她拧眉说。
“不会吧?”盛鸿年抬手摸摸自己的脑门,咕哝,“是觉得有点儿累,可发烧不至于吧?”
看他一副毫不自知的模样, 叶清欢感觉到气闷。
她心里面怨他,既然生病了, 她打电话叫他来走红毯的时候为什么不直说?他说了, 她肯定会做其他安排。
这次走红毯本就是为了增加他公司的曝光度。即使他不来,只叫赵司同来效果也差不多,他没必要强撑着过来。
她沉下脸,问:“你今天开车来的?”
“我没开,是赵司同开车。”盛鸿年如实说。
“放开我。”叶清欢沉声说。盛鸿年见她脸色不好,便没造次,放了手。
叶清欢拿出手机给路洲打电话。路洲说他在后台, 待会儿潘素要上台唱电影的主题曲, 他正在跟导演re台本。
“你的车在哪里?”叶清欢问。
“停车场。”路洲说。
“具体位置告诉我,我来拿车钥匙。”叶清欢说。
盛鸿年觉得腿上没力, 看身边有根临时搭建的钢架立柱, 他伸手试了试还算结实,身子一歪便斜靠了上去, 安安静静地看着叶清欢讲电话。
今早他确实感觉不很舒服。
因为之前为了说服季家同意投资, 他熬了三个通宵做了企划书。
最终他的企划书说服了季家的董事会, 同意向他的公司注资以便竞标海城开发区基建项目。总算走出了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今天他本来是想休息的,恰逢叶清欢打电话通知他下午参加开幕式红毯,他仗着身体素质好便就答应了。想不过是疲劳过度,红毯走一趟,在颁奖典礼坐个把小时,晚上回家睡一觉第二天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他上午还去了趟公司, 像平常一样只穿衬衣批阅文件,吹了一上午空调后嗓子开始疼,到了中午不适感更严重了,午饭都没吃,喝了杯咖啡对付。
可他急于见她。离开肃州至今也有五天,他想她想得紧,便强撑着来了颁奖礼现场,偏偏来早了,典礼现场正乱,没休息的地方,路洲建议他们坐在车里等。
他跟赵司同等了一个小时,他小睡了一会儿,闷在车里出了点汗,潘素一来又匆匆忙忙下车跟她搭伴,着了风,顿时更不舒服了。
他十几年来没发过烧,感冒都没有过,所以不舒服了也没往生病那方面想,只想晚上睡一觉就没事儿了。叶清欢说他发烧,他确实很诧异,他摸自己额头也没感觉到热,总是难以置信。
他看叶清欢放下了手机,就问:“你要车干嘛?要离开?”
叶清欢看都没看他,没好气地说:“是啊。你留在这儿等我。”说罢她转身,他握住她的手腕。
她身子一颤。不为别的,因为他手心比他额头还要烫。
叶清欢心头顿时火起,脸色更加不好,回头瞪他,可他病恹恹的样子又让她倏忽心软,继而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