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煊点头:“嗯。”
他拧开门把,走进房内,恰好对上采薇看过来的眼神, 她问:“我看父亲今天回来脸色很不好, 是不是说你了”
她坐在沙发, 看起来像是在等他。
谢煊不甚在意地点头:“无妨,我早有心理准备。”说罢,边朝她走过去,边道, “正好大嫂家里出事, 父亲便卸了我手上的权, 让我护送大嫂回京城。”
采薇闻言, 松了口气, 道:“这倒是件好事,你也算是先避避风头。”想了想,又说,“我看大嫂听了家里消息不大好,你这一路去北京,好好照顾她和眉眉。”
谢煊在她旁边坐下,歪头定定看着她,半晌不说话。
采薇奇怪问:“怎么了?”
谢煊轻笑:“你不跟我去?”
采薇愣了下,一脸理所当然:“我跟你去干什么?”
谢煊重重深呼吸口气,双手握着她瘦瘦的肩膀,将她的身子掰过来,让她对上自己的脸:“江采薇,我寻思着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采薇面露莫名,却又觉得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有种诡异的暧昧和亲昵。她对上他那双寒星般的狭长黑眸,深邃得像是要把人吸进去一般,她耳根忍不住微微一热,嗔道:“你胡说什么?”
谢煊歪着头勾唇一笑,道:“那你为何一点做妻子的自觉都没有?”
“我怎么没有了?”采薇下意识反驳,却又不免心虚,目光落在他身上的衬衣上,“你今儿穿的衣服还是我买的呢。”
谢煊愣了愣,轻笑出声:“那有句话叫做夫唱妇随,你懂不懂?”
采薇哼了一声:“你好歹也是留过洋的,这种老古董的腔调摆出来,不嫌丢人么?”
谢煊被噎了一下,松开握着她肩膀的手:“看来我确实是太惯着你了。”说罢,又斜乜着她,道,“你真不去北京?这个季节的北京城,风景再好不过。”
采薇其实是有点心动的,毕竟她还没见过这个时代的大北京,可如今交通不便,去一趟北京,光路上就得花耗费几天,若是在待上一段时日,一个月估摸着就过去了,如今工厂正忙着,她不太放心离开太长时间。
她犹豫片刻,道:“等日后有机会再去吧,我现在手上正忙着。”
谢煊看着她:“真不去?”
采薇道:“真不去,你自己当心点,好好照顾大嫂和眉眉。”
谢煊没再继续劝说,只干笑了两声,边去浴室边拉长着嗓子感叹道:“我这娶了个太太,怎么还跟打光棍儿时一样呢!”
采薇看着他颀长的背影,不由得轻笑出声。
*
火车是隔日晚上出发,采薇用过早餐,便跟着谢煊去配楼看婉清。
婉清正在和佣人一块收拾出发的行李,她脸色看着很不好,面颊苍白,双眼红肿,眼周发青,显然是哭过许久,且昨晚应该是没怎么睡。
眉眉一见到谢煊,就朝他扑过去,瓮声瓮气道:“三叔,昨晚妈妈哭了好久。”
谢煊揉了揉她的头顶,朝婉清道:“大嫂,你别太担心,傅伯父见到你回去,再重的病,肯定也会好转的。”
“是啊大嫂,你放宽心,路途遥远,可别还没到北京,你自己身子先垮了。有季明护送你们北上,你什么都不用多想。”
谢煊不动声色看了她一眼,接着她的话说:“路上得要好几天,有采薇陪你说话解闷,你不用担心路上难熬。”
采薇惊愕地看向他,他却只是扯了扯嘴角将脸别开。
婉清闻言,看向采薇:“弟妹也去北京吗?这样也好,不然我一个女人,这路上都不知道怎么熬得过去。”
采薇挣扎片刻,看着她郁郁寡欢的面容,终究还是讪讪点头:“嗯,我跟季明一块去,正好去北京玩玩。”
谢煊嘴角弯起一丝得逞的弧度,清了清嗓子道:“那大嫂你慢慢收拾,我和采薇也得回去准备准备。”
“好的,真是麻烦你们两个了。”
“一家人,不用客气。”
从北配楼出来,到了楼下,采薇憋了许久,终于是没忍住,一拳捶在谢煊背上,压低声音怒不可遏道:“谢季明,你怎么这么阴险狡诈?”
谢煊低头看着她,笑得一脸得意:“谁让你不跟我去北京?我只能曲线救国。再说了,你看到大嫂如今这状态,你就忍心不管不顾?”
采薇道:“你可以叫莹莹陪着一块去啊!莹莹跟大嫂感情多好。”
谢煊摆摆手:“那还是算了吧,莹莹要跟着,我还得多带个孩子,再说她还得跟着先生读书呢,一去一个月功课又得耽误。”
采薇被这人气得心肝脾肺肾都疼,她狠狠瞪一眼他,换来的却是他更加肆无忌惮的坏笑,笑过之后,大概也是觉得自己有点过分,凑到她跟前,稍稍弯身,对着她的脸,笑盈盈逗她:“要不然我让你再打一下?”
采薇没好气啐道:“我嫌手疼。”
谢煊笑道:“我就知道你还是心疼我的。”
采薇默了片刻,忽然阴恻恻一笑,趁他不注意,一脚踹在他膝窝:“我嫌手疼可不嫌脚疼。”踹完就飞快跑了,踹不死你这个阴险狡诈的混蛋。
她那点力气哪能真踹疼皮糙肉厚的谢煊,他眯眼着看她小跑离开的背影,弯身拍拍被她弄脏的裤子,摇头轻笑。
采薇真是有点被气到了,她没想到谢煊会这么摆她一道,可看着婉清那期盼的模样,她又半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回到房间里郁卒了半晌,终究还是自暴自弃一般,叫来四喜帮她收拾行李,自己拿出纸笔将工作列好,准备交给工厂的两个经理。
过了一会儿,谢煊从外面回来,看到里面正坐在沙发上,整理皮箱的女孩儿,见她听到自己进门,也不看自己,笑道:“还在生气呢?”
采薇勉强抬起头看向他,只见这人慵懒地靠在门后,嘴上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一副吊儿郎当的公子哥做派,没好气道:“我工厂一堆事,若是离开上海这段时日,损失了收益,你那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别想要了。”
谢煊伸手拿下口中的烟,轻笑出声:“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才管了工厂几天,真以为离了你就不能转了?”
采薇道:“你不懂。”
谢煊笑说:“做生意的事我是不懂,但你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又能懂多少?”
采薇道:“我从小在我爸爸跟前耳濡目染,懂得当然多了。”
“能比工厂的经理还懂?”
采薇知道这事没法说的通,在他眼中,自己不过是个十七八岁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闹着要管工厂,大概也只是觉得新奇好玩。于是她没再跟他争论,只道:“那你也不能不跟我商量就来这么一出。”
谢煊一脸无辜道:“我昨晚不是跟你商量了么?你不同意我才这么做,我也是逼不得已。”
说罢还重重叹了口气。
采薇彻底被这人的厚颜无耻震惊到了,睁大眼睛看向他,几乎无言以对。
谢煊挑挑眉头,笑着走过来,在她身旁坐下,自然而然地揽住她的肩膀:“你还未去过北京对不对?北京城真的不错,这个季节正是风景好的时候。”
“少骗我,北京最好的季节是秋天,这个时候正是沙尘肆虐的时候,到处都是柳絮儿杨絮儿。”
谢煊笑:“咱们到北京都过了五月中旬了,哪里还有这些?我不骗你的,这个时节北京不比江南差。我带你去爬长城香山凤凰岭,颐和园什刹海也是春水正绿的时候,我都带你玩个遍,如何?还有紫禁城,我也带你去里面转转。”
采薇狐疑地看他:“紫禁城里不是还住着退位的小皇帝么?能随便去转?”
谢煊笑道:“别人不能去,我还不能去了?”
也是,他可是谢家三公子。
采薇虽然对北京不算陌生,但毕竟他熟悉的是百年后的帝都,跟现在的皇城,肯定还是很不一样的。
谢煊这人声音好听口才不错,三言两语,就说得她略略心动。但她不想这么轻易着了他的道,咬牙切齿半晌,忽的想起这位谢三少在北京城的传闻,掀起眼皮看他,莞尔一笑,不紧不慢道:“对啊,北京城还有八大胡同呢!”
谢煊怔了下,笑说:“你要感兴趣,我也可以带你去看看戏听听曲儿。”
采薇嗤了一声:“带着我不会妨碍你谢三爷寻欢作乐?”
谢煊歪头看她,搭在她肩膀的手,掐了把她的下巴:“怎么?吃醋了?”
采薇呵呵干笑了两声,朝他翻了个鄙夷的白眼。
谢煊倒并不生气,反倒是愉悦般朗声笑开。
第62章 二更
这个时代,虽然已经有了铁路, 但坐火车从上海到南京都得几个小时, 更不用提要去北京, 总共得在路上耗上六七天,哪怕坐的是包厢,这滋味也不好受。
好在旅途还算顺利, 只是到了最后一天,采薇忽然觉得身体不大舒服, 应该是不小心着凉的前兆。但她见婉清和眉眉都没事,陈青山更是一顿能吃两盆饭,至于谢煊,一路就跟度假一样闲散自在,她只能强撑着,免得让人担心。
第七天, 一行人终于抵达北京, 因为到达的时候, 天色已晚,谢煊和采薇将婉清送到她娘家的王府花园,探望了一眼卧床的傅老爷子,便匆匆回了谢家的宅子。
谢家北京的宅子在东四, 是一座五进的大院子。谢家南迁后, 只留着几个佣人看着。
开门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仆人, 看到谢煊, 脸上堆满了笑, 一口京腔道:“三爷,您终于回来了,昨儿接到消息,我就一直盼着。您去年过年就没回来,家里的下人都念着您呢!”说完,看到他身旁的采薇,笑意更甚,“哟!这就是三少奶奶吧,长得可真俊,三爷您好福气。”
采薇朝他客气地笑笑。
舟车劳顿多日,谢煊仿佛一点不觉得累,牵着采薇的手,边跨过门槛边对笑道:“福伯,饭菜准备好了吗?”
福伯道:“准备好了,就等着你们回来开饭了。”
回到阔别多日的旧宅,谢煊显然心情很不错,边吃饭边和一旁的佣人们说笑。采薇开始还能应付着,但很快就觉得头昏脑涨,吃了小半碗饭,就说累了先去休息。
谢煊见她脸色有些发白,以为是舟车劳顿的缘故,赶紧让丫鬟带她回房。采薇也顾不得欣赏这正宗的北方宅院,跟着谢家的丫鬟回了谢煊的屋子,随便洗漱了一番,便趴在床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谢煊这顿晚饭吃了许久,还兴致大好地和陈青山以及随行的几个卫兵,喝了几杯酒。他酒量好,几杯酒下肚,也不过微醺,但回到自己院子时,怕熏着采薇,好好洗漱了一番才回房。
“采薇——”他褪了衣服爬上床,也没关灯,钻进被子哑声唤她,“睡着了?”
采薇没有回答他的话,谢煊笑了笑,翻身凑到她脸侧,看着闭着眼睛的女孩儿,双颊嫣红,连带着丰满小巧的嘴唇也是那样红,也不知是心情难得的好,还是酒劲儿作怪,只看了一眼,便觉心痒难耐。
“采薇,你再不理我,我就亲你了!”
采薇还是没有反应。谢煊弯唇一笑,朝那那张唇印上去。然而才刚刚碰到,他忽然就想触电般弹开,酒意瞬间去了大半。
他伸手往采薇额头一摸,那滚烫的触感,差点让他触电般弹开。
“采薇——采薇——”谢煊拍拍采薇的脸。
采薇终于有了点反应,但眼睛并没有睁开,只含含糊糊呓语:“难受……”
谢煊见状深呼吸一口气,摆摆头,将残存的酒意挥去,飞快跳下床,大声道:“福伯!福伯!”
福伯很快闻声而至:“三爷,怎么了?”
“三少奶奶烧得厉害,快去叫大夫。”
福伯一听三少奶奶刚到家就生了病,吓得赶紧往外跑:“我这就去。”
谢煊又吩咐听到声音跑来的四喜:“快去打两盆凉水。”
说完,自己转身疾步回到屋内,坐在床边,握着采薇的手,轻声问道:“还有哪里不舒服?”
采薇想要醒过来,但眼皮如同千斤重,怎么都睁不开,想开口说话,嗓子像被人掐住,最终只能哼哼唧唧像是撒娇般道:“哪里都不舒服。”
谢煊看到她这模样,心急如焚,怪只怪自己太大意,昨日在车上瞧着她就不太对劲,但她只说是坐车太久有些累,他便没放在心上,刚刚吃饭她只吃了一点,他也没在意。
因为自己一点私心将人拐来北京,这还哪里都没带她玩,人就先病了。就算是觉得夫唱妇随理所应当的谢三爷,这会儿也愧疚又心疼,恨不能让她把病气过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