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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万仞高峰,夜里行军容易摔下去,即使胡虏到了,也会在山下驻扎。
  不过也无妨,左不过在峰顶多待一晚就是。
  随着夜色渐浓,峰顶的温度也一点一点往下降,寒风冷意仿佛透骨一般,渗入了骨头缝里。
  士兵们互相拥着一起,裹着厚厚的絮被,仍然无法抵御寒冷。
  一个个冻得脸色青白,压根无法入睡。
  高沉贤自己也很冷,但他作为军队主心骨,他始终咬着牙坚持着。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大家要眼睁睁待到天亮的时候,半山腰间明明灭灭、零零星星的火把终于燃起了众人的斗志。
  这些不怕死的鞑子,居然敢半夜过山道。
  还真是小看了他们了。
  高沉贤微微皱着眉头,感觉有些异常,但又捕捉不住那点疑点,故而一言不发地观察着下面。
  众人伏在冰冷的地上,亲眼瞧着长长地蜿蜒的火把进入了半山腰山道。
  待到前军过了三分之二后,高沉贤猛地喝道:放!
  已经堆叠好的巨大的山石轰然而下,羽箭齐飞。
  一块一块的山石从后头递了过来,弓箭手换了一波又一波。
  可是渐渐地,众人察觉出了不同寻常。
  半山腰传来的惨叫声,不是人声
  那声音微微弱弱的,又尖又细。
  准确来说,是某种动物的惨叫声。
  胡虏用动物绑着火把前行,黑暗之中,他们在峰顶分辨不出来,还以为是人?!
  高沉贤这时福至心灵,太阳穴突突直跳,不好!我们中计了!
  他话音刚落,四面八方的喊杀声顿时起来,黑暗里骤然杀出了一群小骚达子,将他们团团围住。
  前面是悬崖,后面是敌军。
  顷刻之间,他们已经陷入绝境。
  无数明亮的火把瞬间点燃,将这块不足二十里的峰顶照得如同白昼。
  耶齐从火光中缓缓走了出来,笑得很野,果然不出我的所料,你们这个温丞相,真是记仇!我就知道他不会轻易放我们走。
  高沉贤面如土色,耶齐果然不是一般人,丞相的意图都被他识破了。
  耶齐将手中的大刀扛上肩,不无遗憾道:真可惜啊!那天的箭居然没能要了他的命。
  他早就听说大梁的温无玦不简单,有这个人在,他们别想沾大梁一点肥油,耶齐早就想将他除之而后快了。
  那天晚上,那只箭要是再准一点,就万事大吉了。
  高沉贤素来敬重温无玦,忍无可忍道:有丞相在,你们这些贼子别妄想踏进大梁一步!
  耶齐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冷戾地盯着他。
  过了片刻,他忽然笑了,反正这些人都要死了,还跟他们计较什么?
  他退后几步,缓缓一挥手,身后的士兵哗啦啦地一拥而上。
  双方瞬间陷入激战,刀光剑影,近身肉搏。
  耶齐并不参战,而是立在高地上。
  蓦地,一点寒光猝然闪过,带着撕开冷冽寒风的凌厉,斯拉作响。
  耶齐还没反应过来,左胸口已经中箭,当即跪倒在地。
  耶齐,还你一箭!
  一道恣意的少年声在峰顶缭绕回响。
  耶齐震惊地抬眼看去,只见不远处一个深色甲胄的身影,立于白马上,手中一架状似弓箭的玩意正对准着他。
  大梁的小皇帝萧归?!
  紧接着,一波人马从山下涌了上来,身上熠熠生寒的铠甲,彰显着大梁骑兵的身份。
  耶齐双眼发黑。
  他怎么也没想到,伏兵之后居然还有伏兵?
  撤!往山下撤!
  拼着最后一点力气,耶齐撕心裂肺地吼道。
  但,来不及了。
  萧归带领的两千骑兵以绝杀的姿态将胡虏压制得死死的,根本没有任何突围的可能。
  兼之与高沉贤的步兵里应外合,逼得耶齐以及胡虏步步后退。
  最后,耶齐选择从峰顶跳了下去。
  萧归一愣之下,当即意识到下面的半山腰距离这里不高,可能死不了人,立马喝道:下山,追杀耶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场反包围战只持续了不到三刻就结束了。
  士兵们清点所获,缴获了五千多匹战马、粮草数万,兵器羽箭无数。
  只可惜,耶齐跑了。
  次日,高沉贤跟随着萧归的军队一起回到了临庸城。
  一路上,高沉贤都有很多疑惑,为什么萧归的军队会突然出现?
  是丞相刻意安排的吗?若是丞相安排,为何折子里没有提前跟他说呢?
  他有心要问萧归,却见他态度极冷慢,对他总有一种若有似无的敌意,便不敢多问,心想着等回城再问丞相吧。
  回到城中,萧归先去军营归集兵马,而后才施施然策马去了行辕。
  他到的时候,高沉贤正在里间同温无玦汇报军情。
  他本想在外间等着,却瞧见他相父将手搭在高沉贤肩上,轻声细语,似乎在宽慰他?
  萧归当即面色下沉,他打败仗的时候怎么就没有这待遇?
  他不阴不阳地走过去,将他相父的手一把拉下来,强势地将身体挡在二人之间,横着眉对高沉贤抬了抬下巴。
  高将军地粮草运入仓库了吗?
  高沉贤一愣,却见萧归面色冷凝,心里暗惊,他什么时候得罪过皇上了?
  萧归见他没动,又冷冷道:还不快去?
  高沉贤汇报还未完毕,当下进退两难,只好求救地看向他背后的丞相。
  温无玦无奈地朝他摇摇头,示意他先下去。
  他只好匆促地拱手告退。
  见着不耐烦的人走了,萧归的心情瞬间好了不少,眉目得意地回过头来。
  相父,朕这一仗打得如何?
  温无玦负手而立,面色淡淡地看着他。
  平心而论,这一战全灭胡虏,只逃走了一个耶齐,堪称大捷。
  之前折损了七八千骑兵和战马,温无玦至今耿耿于怀。
  骑兵没有了可以继续操练,可战马却不易得。
  中原腹地没有好战马,往往都要从边境购买。朝廷每年购买战马的费用占用军需支出高达三分之一,而且还不是有银子就买得到的。
  冬季不是繁殖季节,购买的价格就更贵了。
  而这一场胜战,就夺到了五千多匹战马,怎么不好?
  当然很好。
  但是
  温无玦问道:瞒着臣私下调兵出城参战,皇上觉得好玩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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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袭击
  萧归脚步一顿。
  但见他相父脸色平静, 语气轻淡,态度得温和得如同在谈寻常琐事。
  萧归跟他相处久了,轻易可以看出他此刻的温和, 是寒冰外层缭绕的冷雾,看似轻袅,实则一伸手便触到坚硬的坚冰。
  他蓦地心里一堵, 嘴上却跟死鸭子似的硬, 可不也胜了吗?要不是朕及时赶到, 高沉贤那个废物估计连骨头都找不到了。
  温无玦:
  高沉贤此番确实轻敌,埋伏在顶峰, 却没有及时哨探, 反而被耶齐发现端倪,从背后包抄,差点粮失人亡。
  但,这也不是萧归擅自出兵的理由。
  可他现在不仅没有丝毫认错的态度, 嘴上还攻讦别人。
  温无玦忽地觉得自己想多了, 这个狗皇帝从小王八惯了,刚愎自用,冲动任性,又怎堪为大将?
  他半天不说话,脸上清凌凌的看不出端倪。
  他越淡定, 萧归心里就越跟猫抓似的,想说些什么, 却隐隐觉得自己多说多错,还不如不说。
  良久,温无玦在心里一叹息,皇上回去吧, 臣还有事要处理。
  萧归看他这态度就来气。
  心里一生气,嘴上就没把门。
  相父才刚跟高沉贤那么多话说,跟朕就没话说了?
  温无玦淡淡地行至书案后,臣确实与皇上无话可说。
  萧归恼恨地盯着他,那你与高沉贤就有话说?
  还把手搭他肩上?
  温无玦不解地抬起眼皮,这与他有何相干?
  他又想叹气了,这段时间感觉自己特别老气横秋,动不动就叹气。
  皇上到底想说什么?
  其实萧归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当即一顿,面色不豫。
  他就是不想看到高沉贤,也不想看到他相父跟他亲亲密密地勾肩搭背。
  哪来的乡巴佬,他有那资格吗?
  萧归蓦地大步走到温无玦身边,俯下身恶狠狠地紧箍住他的腰,将头贴在他的耳侧,总之朕不许你跟高沉贤说话。
  温无玦被他猛地捉住,吓了一跳,当即冷笑道:皇上还能干涉臣的私事了?
  朕是皇帝。
  废物皇帝。
  温无玦在心里骂道。
  皇上但凡有点人君的自觉,就应该好好反省一下了。都说事不过三,皇上已经连续三次擅自出战,折损也补不回来了。
  萧归恨恨道:高沉贤不过就会筹集粮草而已,打战压根就是废物,相父连他都没骂,为什么只骂我?
  温无玦冷眼看他,沉贤做得不好是能力问题,而皇上是态度问题,这一样吗?
  打嘴仗,萧归连温无玦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当即被堵得无话可说。
  皇上出去吧。
  温无玦神色冷淡转过头,一丝不苟地开始处理公务,眼神都不给他一个。
  萧归气得七窍生烟,冷哼一声,朕偏不走,你奈我何?
  这无赖。
  温无玦冷笑着对外面喊道,陆嘉。
  陆嘉早就看萧归不顺眼很久了,下一瞬推门而入,不由分说地扯着萧归出去。
  然后,两人再次在院子里空旷的青石地面上扭打起来。
  一连数日,温无玦都没给萧归一个好脸色,兼之与高沉贤有要事相商,便时常在里间商谈。
  通过这一战,温无玦也觉察出来了,高沉贤后勤管理能力甚好,单独带兵打战却不太行。
  于是他决定让他全权负责大军北伐的粮草督办,以昌平为中转存储,将各地筹集的粮草都运往昌平,再随军队转移,调配各地,这样更灵活应变,省些路上奔波。
  高沉贤本来还为自己的失败惴惴不安,可丞相非但没有责怪,反而委以重任,心里倍感感激,便道:末将一定全力做好,不负丞相所托。
  温无玦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筹集粮草是得罪人的差事,你可以放心,不管递到我这里来的有多少折子,我都会压下去。
  自古以来,管钱管粮,都不是什么好差事,谁上都容易翻车。
  温无玦对此心知肚明。
  高沉贤听得心里一热哄哄的,一时间无以言表。
  萧归一大早去了军营巡视完回来,便瞧见行辕外停了高沉贤的那匹棕色高马,嘴角往下一撇,暗暗磨了磨后槽牙。
  这个高沉贤,早晚找机会把他打发得远远的。
  李凌见他回来,忙迎了上来,给他递上热毛巾擦了擦,又端了早点进来。
  萧归随手拿了一个包子咬住,站在门口,眼睛不住地往东边瞟着。
  可直到他把包子都吃完了,那边东厢房门口也不见有人出来。
  李凌瞧着他在门口来回走着,双眉紧皱,以为他挂心军营里的事,便道:皇上若有事,可让奴婢代劳。
  萧归听了这话,倒觉有理。
  手上一指案上的早点,道:你把这个拿给相父吃。
  李凌愣了一下。
  就为这事?
  皇上,此时辰时已过,丞相估摸着已经吃了。
  萧归拉了脸,叫你去就去,废什么话?
  李凌哑然垂了眼皮,认命地端了早点过去。
  不出他所料,温无玦一见他进来,先是微愣,随即摆手道:有劳李公公,我已经吃过了。
  于是李凌只好端了回去。
  萧归立即凑上来问道:那个高沉贤还在里面?
  是,丞相正与他商讨粮草的事。
  萧归两条眉头顿时打起结来,那他手还搭在他肩上?
  李凌:
  奴婢没有注意。
  萧归凉凉的瞥了他一眼,要你有何用?
  李凌心哭丧着脸,心说您不是让我去送早点吗?我哪注意到这个?
  萧归恨恨地在原地转了两圈,又指了指茶盅,把这个茶给他端过去,这次给朕看仔细了!
  李凌一瞧茶盅,顿时无语。
  丞相他缺您这一盅茶水吗?
  他在心里腹诽,却没那个狗胆子说出来。
  顶着萧归冷冷的眼神,李凌只好狗腿地端了茶,走进东厢房。
  丞相,皇上让奴婢给你送茶来。
  他嘴上说着,眼睛却四下乱飘,但见温无玦的手握着笔杆子,跟高沉贤还有一段距离。
  温无玦这次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笔,怪异地抬头看了看他。
  这个祖宗又搞什么鬼?
  李公公是有什么事吗?他淡淡开口问道。
  李凌道:没事,就是皇上看丞相处理国务繁忙,令奴婢给你递了茶。
  温无玦见他神色无异,便轻轻哦了一声。
  我这里自然有茶水,不必劳烦李公公。
  李凌碰了一鼻子灰,里外不是人地又把茶水端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