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同李朝阳一起来的管家老王正收拾着保温瓶,李光顺问他:“阿七刚才到底遇到谁了?”
老王也感到莫名其妙,刚才他跟孙少爷一起进医院的时候,孙少爷并没有在哪个地方做停留,他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李光顺听了,也没再深究,提起了另一件事,“上次我让你找的中医找到没有?”
说起这事,老王面露愧色,“还没有。”
李光顺也知道中医虽然遍地都是,但好中医却如凤毛麟角,那些挂出招牌来的不是学艺不精的就是江湖骗子,加上现在西医盛行,西医见效快费时少,国人对中医之道渐渐都失去了信心。
李光顺想找好的中医,一来是为自家人诊病,二来他到了这个年纪,也想让中医好好的传承下去,算是尽点自己的心意。
“想要寻一个好的中医,不仅要花时间更要花精力,阿七的身子骨一直不大强健,我现在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可得抓紧了。”
老王忙躬身应是。
沉默了一阵,老王小心翼翼的开口,“方才来的时候,在医院门口碰到了三老爷。”
老王口中的三老爷就是李家在县城的一支旁出,是李光顺的堂弟李光耀,两人的父亲是亲兄弟,所以这关系可以说是很近了。
只是李光耀走的是黑道路子,做的生意大多也见不得光,跟李光顺道不同,两人虽然在生意上没有来往,但念着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份,这些年下来也没见生疏,李光顺时常下来走动,也是因为李光耀的缘故。
“光耀这个人啊,该狠的时候不够狠,不该狠的时候又狠过了头。”李光顺点到即止,老王会意,低声道:“三老爷望子成龙,有时候心急也是有的。”
“嘿!”李光顺发出一声短促的笑,“不是我说,他那几个儿子叫他老婆惯成那样,几个加起来还没有仲诚能干,能平安顺遂一辈子就行了,何必强求啊。”
这话若是李光耀听见,又要生气了。
不过老王觉得这两位老爷虽然经常拌嘴,但感情是好的,当下只是笑笑,没说话。
李光顺沉默了一阵,叹了口气,说:“不过,光耀这几个儿子虽然不成器,背地里心眼儿倒是不少。”
李光耀做的是黑道生意,产业不少,从前他还能干倒没什么,现在年纪大了,有些事渐渐力不从心,底下的人就暗自骚动起来,且不说外人,就他那几个亲儿子都在打他财产的主意,私底下几兄弟没少较劲。
只是这些事,李光耀自己心里也清楚,李光顺也没当着他的面提起过。
两人都是大风大浪过来的,他相信李光耀拧得清,也能处理好自己的家务事。
chapter98平白出现的表哥
老王说:“听说六爷最近跟省城的一个姓程的人走得很近,李家在吴家庄的那块地本来三老爷是打算留着的,结果六爷不知道是听了谁的话,提议让三老爷卖掉,说那地方偏僻,也不在政府规划的地段上,留着也不值什么钱。”
“胡闹!”李光顺骂了一句,“吴家庄那块地当年我们可是花高价买来的,光耀成亲的时候我送给了他,现在李仲勤那小子居然把主意打到那块地上了!是不是跟那姓程的有关?”
老王也不敢确定,便道:“有可能。”
“让人去查查那姓程的底细。”
“是。”
李朝阳出了病房,循着刚才的记忆下楼。
现在还是下午,楼梯上下人很多,李朝阳不疾不徐的走着,在行色匆匆的病患及病患家属中显得从容不迫,他白天在上课,下午放学后老王直接来学校接他。李朝阳今年只有十七岁,但在同龄人中一眼就能看出他的不同,这种不同其实是种特别微妙的感觉,仿佛在一大堆莨莠不齐的玉饰中,你能一眼看中他的通透碧绿来,从而发现他是一块上好的美玉。
李光顺的病房在顶层,是医院专供给有身份支付得起昂贵的费用的人用的。
所以李朝阳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三楼。
三楼有重症监护室和加护病房,李朝阳刚才就是在三楼楼梯处看到那个女孩子的。
人潮涌动,他只看到她一个人坐在长椅上,身板挺得笔直,侧脸沉静有方,即使如此,却给人一种十分无助的感觉。
说来也怪,李朝阳只见过她一次,而且还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却一不小心就记住了她的样貌。
一看到她,他便想起她当时说的那句“除了生死,其他都是小事。”
此时重病监护室外的人不多,李朝阳环顾四周,没看到自己想找的身影,正打算转身离去,就见一抹绿色的身影从拐角处走了出来。
她身上穿着绿白相间的校服,眼下的淤青很重,肯定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即使如此,一双眼睛仍亮得很,像一泓永不会干涸的泉。
想是刚刚洗了把脸出来,头发丝上沾着水珠,脸上也是,也不见她动手去擦。
他看见她走出来,在无人的地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强打起精神朝这边走来。
他断定她不认得自己,所以也没躲。
只见她目不斜视的走过来,与他错身而过,带起的风里有一股淡淡的药水味儿,恐怕是在医院里呆久了,就沾染上了。
“唉,小姑娘。”
“护士姐姐。”
“你爸爸来了吗?”
“快了。”
“可别忘了还欠着的医药费啊,上边的人又来催我了,你今天中午缴的那50块钱我已经算进去了,现在没差多少,但还是得尽快交上来才行啊。”
“好的,麻烦护士姐姐了,我爸爸应该马上就会到了。”
“好好,你记着啊。”
“嗯。”
几句对话传进李朝阳的耳朵里,他转身时,看见她一手扶着楼梯的扶手,手指微微用力,关节处泛起淡淡的白色,她一语不发,愣愣的站了一阵,然后深吸一口气,往楼下走去。
李朝阳等她的身影看不见了,才朝护士离去的方向走去。
天快黑了,陆华仍没有出现。
陆国富回了村子里,医院里只剩下陆昭和陆宁。
陆昭顾不得吃饭,匆匆在医院食堂里买了个馒头,拿在手里也不吃,站在玻璃窗外往里看,陆宁仍昏睡着,医生说一切指标正常,明天应该就能醒过来了。
但是现在没有钱,陆华也不在,她不知道明天医院会不会把他们扫地出门。
转念又想起自己从前行医,但凡遇到家境贫寒的,大多是不收钱的。
反正陆家家大业大,阿爹阿娘也由着她。
穷苦人家一年到头连饭都吃不饱,生了病往往都是能拖就拖,实在拖不了再去寻大夫,若大夫说抓几幅药吃了便好那就抓药,若大夫说得花费不菲才能治好,那多半就是自己回去等死了。
穷人家可以没钱可以吃不饱饭,但绝计不能生病。
因为实在是病不起。
陆昭只恨自己没有未雨绸缪,没有早早多备些钱留着,否则也不会被逼到今天这般田地。
她退到走廊边的椅子上坐下,把那个已经冷掉的馒头塞进嘴里,食不知味的嚼着,她从前最是讨厌吃这样粗糙的东西,现在却只恨自己从前不知节省,挥霍成性,陆宁屡劝都不听!
陆宁啊陆宁。
你可一定要好起来。
她一边味同嚼蜡的吃着,一边脑子里想些乱七八糟的事。
一会儿是大宁朝贵妃养的那只猫,血种尊贵,一只就要上万两黄金,皇上为了讨贵妃欢心,让人寻了好几只回来,黑的白的花的,看得人眼花缭乱,一会儿是阿爹要给她说亲她抵门不从哭着喊着不想嫁人,接着又是陆宁教她做数学作业……
终于,她想得累了,把还剩大半的馒头团成一团,闭着眼睛打算眯一会儿。
一阵脚步声响起,陆昭睁开眼,看见负责收钱的护士。
她忙蹿起来,陆华没到,钱交不了,自己都没脸见她了。
哪知护士见她就笑了起来,“你家是不是来人了?”
“啊?”
“你弟弟的医药费你家的人已经交了,还预付了五百块钱。”
陆昭脑子一转,莫非是陆华到了?但他为什么不先来看陆宁?
“你呀你,有个这么有钱又英俊的表哥怎么也不早点通知他?害他巴巴儿的跑来要交医药费,我最初还以为他交错钱了呢。”
护士的话陆昭听得一头雾水。
表哥?
没听说陆昭有什么表哥啊。
就算有,那也肯定是跟陆昭家一样穷得叮当响,哪有可能出手这么大方,还多付了五百?
“护士姐姐,那人找什么样子啊?”
护士一脸惊诧的看着她,“你连自己表哥都不认得了?”
陆昭笑道:“我跟这表哥很多年都没见过,不确定你说的那个是不是我想的那位,你告诉我呗。”
护士想起陆家的“表哥”,即使已是孩子他妈了,也没忍住心花怒放一回,“他看起来应该还在读高中,个子很高,皮肤白,眼睛有神……”
这样的形容实在没办法让陆昭分辨对方到底是什么人,就更加无从知道对方为什么要帮忙交医药费了。
“哎呀,总之就是很帅很漂亮的一个男孩子。”
陆昭点点头,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行,那我知道了,听你的形容就是我的一个远房表哥,他是这城里的人,可能是我爷爷通知的。”
陆昭说得自然,护士哪里会起疑,又叮嘱了两句便走了。
chapter99爸爸终于来了
陆昭坐回椅子上,百思不得其解。
哪里来的什么远房表哥,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人。
但这天下哪有白掉的馅饼,对方是谁,为什么要帮忙交医药费,有什么目的?
在这县城里,她谁都不认识,若说别人交错了钱她还能相信,但对方明明目的明确,而且还知道她的名字……这就不得不让人提防了。
但她不过是个小姑娘,一没钱二没才的,身上也没有什么值得对方觊觎的,这到底是为什么?
她一边想着,右手无意识的抚上了颈间的玉饰,然后突然一个激灵。
难道打的是这空间的主意?!
但是这空间除了她和陆宁,并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她坚信陆宁答应过她不会说出去就绝不会说出去,那对方是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