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有田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心里暗想他以后可不能娶个这样的败家娘们,不然的话挣再多也没有用。
一行三人抓紧时间赶紧出了县城。
走到桥头的时候,谢华香眼尖,瞧见路边有个黑影,不由得奇怪道:“咦,那怎么有个人?”
王有田不在意地说:“可能是个讨饭的,或者是喝醉了就躺这儿睡着了,咱们别管那么多。”他们干这么本来就不是什么见得光的事,当然是走越快越好,还管什么闲事啊!
“不对呀,看这身形,好像还是个孩子呢!”谢华香说,“庭生哥,咱们还是去看看吧!”
王有田说:“要看你们看,我可得走了。”
沈庭生说:“行,那你先走吧。”说完推着独轮车,跟谢华香一起走到路边,仔细看了一眼,果然还是个孩子,双眼紧闭躺在地上,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谢华香从独轮车上跳下来,小心地伸手摸了一下,还好,软软的,是个活人。
可是摸摸他的双手和脸蛋,冰冰凉凉的,鼻息也很微弱,也不知道在这里躺多久了,可能他们来的时候就在这儿了,不过那时候他们带着那么多货物,心情紧张,自然没有心思细看周围的环境。
“怎么办?”谢华香抬头问沈庭生,“要是放着不管,这孩子说不定都活不到明天早上了。”
沈庭生想了想,实在不忍心就把人丢在这儿不管,这孩子看起来就跟他们家幺妹这么大,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躺在这儿也没人管,将心比心,如果现在躺在这儿的是他们家幺妹,他们也希望能有人帮个忙,救一救的。
“既然遇上了,咱不能不管。”沈庭生说。
谢华香点点头:“那要不送医院?”
“可是上医院得有介绍信,咱们也不知道这孩子究竟是什么人啊!”沈庭生有点苦恼,这年头上医院也不是随便上的,大队里的人一般有点头疼脑热的,得先在公社的卫生所里看,如果是卫生所看不了的病,才能让大队开了介绍信,到县城的医院去看。
“那怎么办?要不还是送去试试,就说这孩子是咱们在街头捡来的,医院的人也不能见死不救吧!”谢华香提议说。
沈庭生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说完弯下腰正打算把这孩子抱到独轮车上。
突然小孩的腹部传来一阵轰鸣,声音如此熟悉,从小没少挨饿的沈庭生一听就笑了:“原来是饿的。”
“这个好办。”谢华香拿出他们带来还没吃完的干粮和水壶,“那先给他吃点东西试试。”
沈庭生轻轻拍了拍男孩的脸:“醒醒!”
男孩猛地惊醒过来,两手胡乱地挥舞起来:“别打我!”
沈庭生连忙抓住他的手:“别怕,我不会打你的,你饿了吧,来,这里有点吃的,你先吃了。”
男孩安静下来,狐疑地看着他们,沙哑着嗓子问:“为什么要给我吃东西?”
谢华香忍不住笑了:“给你吃东西还需要理由吗?好心呗!你要不要,不要我可拿走咯!”
话音刚落,男孩就不顾一切地抢过沈庭生手里的干粮,拼命地往嘴里塞,不小心吃得太急了,哽了一下,可他还是不管不顾地往嘴里塞,生怕下一刻就没有了似的。
“你别着急啊,慢慢吃,没人跟你抢,要喝点水不?”谢华香把水壶递了过去。
男孩艰难地吞下了嘴里的干粮,仰起头,悬空着倒了点水到嘴里喝了,又继续吃了起来,看样子是真的饿得狠了。
谢华香今晚带来的玉米饼子一共剩了三个,男孩一转眼就吃掉了两个,伸手去拿第三个的时候突然顿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问:“这个我可以拿走吗?”
“怎么,还要留着下顿吃?”谢华香好笑地说。
男孩闹了个大红脸,还好天黑别人看不出来:“不是,我想拿给我娘,我娘也好几天没吃饭了,她还病着。”说着他的语气变得低落起来,还带着点儿哭腔,他被人莫名其妙地打了一顿之后,就一直没有回去看娘了,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沈庭生问:“你娘怎么了?她在哪儿呢?”
张建民指了指桥洞:“就在那儿。”
沈庭生站了起来:“走,咱们去看看。”又问张建民,“你站得起来吗?”
张建民点点头,慢慢地站了起来,他吃了东西,身上就渐渐有了力气了,带着两人吵桥洞走去,还没到呢,就着急地大声喊了起来:“娘,娘!”
桥洞里并没有人回应他。
张建民心里着急,几乎是扑了进去,喊声几乎算得上了凄厉了:“娘,你没事吧,你快醒醒啊,不要吓我!”
沈庭生和谢华香也赶紧冲了进去,用手电筒一看,桥洞里堆了一些破破烂烂的日常用品,看来这就是这母子俩的栖身之所了,一团人影蜷缩在一堆破被子里,张建民伏在那上面,用力地摇晃着。
谢华香忙说:“你别用力摇,我来看看。”
地上是一个干瘦的小妇人,头发枯黄凌乱,脸色苍白,双眼紧紧地闭着,谢华香伸手一探:“哇,好烫,发高烧了,烧成这样,得赶紧上医院啊!”
最后这句话是对沈庭生说的,沈庭生点点头:“好!”伸手要过来帮忙把妇人抱出去。
张建民突然拦住他们:“不,不行,不能上医院!”
谢华香以为这小孩是吓坏了,耐心跟他说:“你娘现在生病了,发高烧,一定要上医院的,不然会有生命危险。”
张建民却突然跪了下来:“我求求你们,救救我娘吧,我们真的不能上医院啊,求求你们发发善心救救我娘吧!”
谢华香听了他自相矛盾的话,实在是哭笑不得:“我们这不是在帮你吗?可我们又不是医生,也不会治病啊!对了,你们是从哪儿来的,身上有介绍信吗?”
哪怕不是去看病的介绍信呢,也得有点儿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不然的话医院还真不一定愿意收治。
张建民还是坚持说不能上医院,谢华香急了:“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啊,你娘都病成这样了,不上医院等死吗?”
说完她强硬地把他拉开,示意沈庭生直接把人抱出去,不用管他了。
张建民这才说了出来:“我们真的不能上医院,我们是逃出来的,要是被抓回去了,也一样会没命的,你们就行行好,放过我们吧!”
谢华香惊呆了:“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张建民捂着脸“呜呜”地哭,一边哭一边说:“我爹早几年就过世了,这几年一直是我娘一个人拉扯着我长大,那天我从外边回家,看见我们生产队的赖麻子想要欺负我娘,我一时冲动,抄起锄头就朝他的后脑勺砸了下去,他回过身要打我,我娘,我娘就朝他身上捅了一剪刀,然后他就倒下了。”
“死了吗?”谢华香有点不可置信地问,“那你们怎么……”
张建民摇摇头:“我不知道,当时我吓坏了,然后我娘就带着我跑出来了。”
“干嘛要跑呀,是那人要欺辱你娘,就算你们杀了他,那也是正当防卫,不算是你们的错,可这一跑,那不就说不清楚了嘛!”谢华香着急地说。
“不行的,赖麻子是生产队长的亲戚,一直仗着队长的权势在队里横行霸道,要是被抓到了,我肯定要……,要被枪毙的。”
谢华香与沈庭生面面相觑:“这可怎么办?”
第116章
“我知道你们是好心人,求求你们, 救救我娘吧, 我保证, 等我娘病好了我们立马就走, 肯定不会拖累你们的, 再在这个桥洞里待下去, 我娘肯定就没命了,都是我不好,我害了我娘!”张建民一边说, 一边呜呜地哭着。
沈庭生用商量的口气跟谢华香说:“要不,咱们先把他们带回家?”
现在的情况, 也只能这么办了, 谢华香点点头:“行吧,我回去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药, 实在不行就只能用老办法, 看能不能找些草药之类的了。”
沈丽华曾经跟谢华香说过,农村人一般没什么大事都不会去看病, 大伙儿都懂点儿草药知识,比如说感冒发烧了用什么草药煲水洗澡,跌打摔伤用什么草药敷等等, 老祖宗千百年传下来的智慧,还是有点儿用的。
既然这男孩说得这么严重,非要坚持去医院的话可能会害了他们, 现在他们能做的,也就是把人带回去尽量治一治,至于能不能治好,那就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这么折腾了一番,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因为昨天晚上沈庭生不在,所以沈大壮就带着儿子住在了破庙里,算是帮忙看家了,知道他们昨晚上县城要干的事,本来心里就有点不安,一整晚没怎么睡安生,早早就醒来了,见人还没回来,就更是担忧了。
听到门外有响动,沈大壮赶紧开门出去看个究竟,沈谷仓揉着眼睛,也迷迷糊糊地跟着出来,然后父子俩惊讶地发现,他们居然还带回了个人。
沈庭生见他们出来,急忙说:“大壮,快帮个忙,把人抱到屋里去。”
沈大壮这才发现,原来独轮车上还有一个,那人缩成小小的一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照着沈庭生说的去做准没错的。
虽然他年纪比沈庭生大,但沈庭生做事有想法有决断,这段时间以来,他们都是跟着他干活,早就养成了照他的话去做的习惯。
屋里沈家奶奶和沈丽华也醒走了出来,见此情况马上去点了一根蜡烛:“怎么回事?”
沈大壮把人放在自己打地铺的床板上:“这人好像病得不轻啊,要不要去把公社卫生所的刘大夫找来?”
张建民见这儿有这么多人,本来就警惕得很,听到这话,立刻拦在了沈大壮的面前:“谁也不许出去。”
那小胳膊小腿的,站在高大壮实的沈大壮跟前,简直就是一只没有自知之明的蝼蚁,但他脸上的神色却是无比决绝的,大有他要是出去就要跟他拼命的模样。
沈大壮就不明白了:“诶,你这孩子,这是你娘吧?我们这是要救你娘,你莫不是以为我们想害死她?”
“算了,别去找大夫。”谢华香拉了拉沈大壮,“他们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这样吧,庭生哥和大壮哥,你们帮忙到山上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草药,弄点回来,幺妹,你去烧水,谷仓你带这个小哥去打点井水回来,建民,你用布巾沾了冷水给你娘敷敷额头。”
刚刚在回来的路上,他们已经知道了这男孩叫做张建民,今年十四了,比幺妹还要大一点,他们母子二人具体是哪个地方来的他们没问,问了怕也是不肯说出来的。
沈谷仓早在张建民站出来拦住他爸的时候,就已经认出了这就是他们白天在县城的桥头揍过的那个男孩,当时就吓得躲到他爸身后不敢露面,心里直发慌。
这时头也不敢抬,低着头跟在沈大壮的屁股后面,闷声回答:“我跟我爸上山。”
听到这个声音,张建民猛地抬起了头,看向沈谷仓的方向,目光中带着愤怒。
沈谷仓早已经从沈庭生和沈大壮两人的夹缝中一溜烟儿蹿了出去,跑得不见踪影,沈大壮大喝一声:“臭小子,你跑哪去!”
沈丽华细声细气地说:“来吧,我带你去打水。”
张建民垂下头,跟着沈丽华一起走了出去,在没人看到的地方,双拳握得死紧。
谢华香自然想不到孩子之间有什么恩怨,她只当是沈谷仓调皮了,也没觉得什么,对沈家奶奶道:“阿婆,这里麻烦您帮忙看一下,我去找找有没有什么合适的药。”
可惜这个时候没有什么特效的退烧药,就算有,也不是随便就能弄到的,所以胡爱春给谢华香带来的药品当中,大多都是一些外用的药膏药油,还有一些维生素c片。
这个时候的维生素c跟后世那些酸酸甜甜的泡腾片可不一样,是一种白中带黄的小药片,味道又酸又苦。
谢华香想了一下,唯一还算对症的也就这个了,便匆匆拿了一瓶风油精和一片维生素c片出去,风油精用来抹在妇人的两侧太阳穴和人中上。
至于药片,病中的妇人已经没有自主吞咽的意识,谢华香只好找了个勺子,把药片碾碎,用水冲了,然后让张建民帮忙掰开她的嘴巴,硬是给灌了下去。
张建民哭得不成样子:“吃了药,我娘就能好了吧?”
谢华香哪敢说什么啊,病得这么重,按照现在的医疗条件,就算送到医院也未必打包票一定能好的,可是见张建民可怜巴巴地看着她,紧紧地盯着她的嘴巴,似乎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了她的回答上。
“应,应该能好起来的吧!”
“嗯,肯定能好起来的。”张建民坚定地说。
谢华香的心抽了一下,别开了眼,当初沈庭生的爹娘出事的时候,他还没有眼前的少年大呢,那样的悲痛,他究竟是怎么承受过来的?
大概是少年人的诚心感动了上苍,或者是沈庭生他们找回来的草药确实起到了一定的效果,张建民他娘居然真的熬过来了,第二天天色大亮的时候,她的烧已经退下来了好些,人也清醒过来,可以喝点儿粥水了。
大伙儿都松了一口气,这条命啊,算是捡回来了。
张建民跪在地上“咚咚”地磕头:“谢谢,谢谢好心人,求你们再让我娘留两天养养身体,我可以帮忙干活的,干什么都行。”
沈庭生笑着把他拉起来:“现在又不是旧社会了,不兴这一套,你放心,这里的都是我的好兄弟,他们肯定不会说出去的,我这里距离大队也远,一般不会有人过来,你和你娘就安心住下来,养好了身体再走也不迟。干活什么的就算了,家里也没什么活能让你干的。”
张建民怕他不相信自己,还特地撸起袖子给他看自己手臂上的肌肉:“我有力气的,真的,我什么都能干。”
“我知道你能干,但也不能带你到生产队去上工啊!”沈庭生笑着说,“行啦,也不差你那点儿力气,你就留在这里好好照顾你娘吧,我们也要去上工了。”
至于山里边的活儿,确实是很缺人手,但也不能随便让个不知底细的人知道了。
王卫青昨晚上在地道那边守夜,这会儿刚出来,见到屋里多了人,还吓了一跳:“哟,怎么有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