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翎笑了笑，他眉眼温润，笑起来的时候尤其好看，带着春水柔漪，轻声说：“蓬莱山存在已经有几千年，但是真正入世却只有近几百年，殿下知道为何吗？”
微生有琴道：“不知。”
凤翎说：“因为长生。”他拿过微生有琴手中的书卷，淡淡道：“这本书是我师叔祖所做，他亲眼见此奇景之后，蓬莱仙山开始入世，寻找这种有生死之力的蛊虫，甚至将陈家的小女儿接到了山上，实不相瞒，在下有一个师妹，便是陈家后人。
但是后来，师祖祖突然下令，让所有人都不得再提起这种虫子，不得对长生有丝毫的贪恋，否则就会被逐出蓬莱仙山。时过境迁，一百多年过去，记得这件事的也就只有我的师父了。“
微生有琴微微睁大了眼睛，“此事竟是真的？！”
凤翎点了点图，手指点了点那个小金笼子，“不过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东西，还要等在下的师妹来京城才会知道。”
“为何？”
“殿下。”凤翎将金笼子打开，“你仔细看看。”
微生有琴眯了眯眼睛，发现那只在传说中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的蛊虫安安分分的躺在笼子里，动也不动，眼睛也闭着，要不是身上还有浅淡的流光，让人以为它几乎死去了。
“这是怎么了？”微生有琴伸手把它抓出来，蛊虫实在是小，放远了看跟一团光球没有区别。
“它在休眠。”凤翎道：“我找了很多古籍，才找到了当年师叔祖别的著作，其中就提到了它会休眠这一点，若是离开了族群，它就会自我防护，开始休眠，只有感知到同类的靠近，才会苏醒。”
“孤马上让人给番邦修书……”
凤翎摇了摇头：“陛下，这东西不是那么好找的，可能这世界上已经不会再有第二只了，师妹身体里有这东西留下的血脉，可能会有用。”
他说着拉住微生有琴的手，将虫子从他的手里拿走了，放回了笼子里，又笑问：“殿下用午膳两人吗？”
“不曾，先生一起罢。”微生有琴闭了闭眼睛，让内侍摆膳。
凤翎在吃东西上才像是个遗世独立的仙人，吃的很少，比节食的小姑娘还要少。
对比起正在长身体的微生有琴，更是吃跟没有吃是一样的了。
微生有琴蹙眉，给他就夹了一块鱼肉：“先生多吃些。”
侍立在一边的内侍们虽然见了很多次这场面，但是每一次见到都会吓得直哆嗦。
太子殿下可是半君啊，如今更是只差一个等急了，他对国师……是不是也太好太放纵了一点？
但是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也不敢多嘴，只能默默的眼观鼻鼻观心。
凤翎看着那片鱼肉，道：“我师父都没有这么关注过我添衣吃饭。”
微生有琴道：“那是你师父不称职。”
凤翎眼尾一挑，平白带出几分风流韵味来。“不，是殿下太关心在下了，着实让在下受宠若惊。”
微生有琴板着脸说：“你帮了孤很多，这是应该的。”
“对了。”凤翎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前几日我恍然听御史台的几位说起过一嘴，殿下今年已经快要满十九岁了，该张罗着立妃了，一来年纪到了，二来喜气也能冲冲陛下的病气。”
微生有琴手中的玉著一停，淡声道：“孤没有立妃的打算。”
凤翎于是就随口教导自己的学生两句：“别的皇子十五六岁就娶妻了，你哥哥更是连孩子都满月了，就算没遇到喜欢的，先娶一个门当户对的摆着做太子妃，堵住悠悠之口，也还不错。”
这话是他跟那几个骂他的御史学的，他本人不太赞同，毕竟大陈又不是非要太子立妃才能继续存在下去。
御史们别的不会，口诛笔伐舞文弄墨那是一等一的，前几年骂他“妖道误国”，现在竟然脑子抽了骂他“以色侍君”，也不知道是不是圣贤书看着看着拐了弯去看了话本，之乎者也都变成霸道太子的小逃妃。
是以，国师觉得，还是让太子尽快娶亲，他和储君之间的那些流言蜚语，才会干干净净。
太子脸色未变，看着凤翎：“这是先生的想法？”
第1252章 【番外】江有汜（7）
虽然觉得剽窃不好，但是眼下这个形式，国师大人只能点头，慈爱的看着太子：“殿下还是早日成亲立妃的好，这样子你父皇也能安心。”
微生有琴古怪的笑了一下，慢条斯理的将一块狮子头夹进了凤翎的碗里，低声说：“好，孤听先生的。”
凤翎欣慰而满足的笑了。
三天后，太子要立妃的事情传了出去，谁都想要自家出一位名垂青史的皇后，所以近些天来各种小像、偶遇，简直让东宫的人忙得不可开交。
太子选妃几乎就是一个信号，代表着太子他终于知道享乐了，不能做太子妃，那侧妃、小妾、外室也是可以的啊，毕竟那可不是一般人，而是未来的皇帝，就算是给他做一个外室，等太子即位，也是鸡犬升天啊。
是以，没多久东宫就收到了十几个貌美如花的姑娘，一股脑的要给太子做小妾。
这些姑娘的身份都不高，就一个特点，长得好看，盘顺条亮，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
太子慢悠悠的看过去，问凤翎：“先生觉得怎么样？”
凤翎觉得自己这个学生实在是太粘着自己了，选太子妃的时候来问问他还合乎情理，毕竟太子妃是将来的皇后，一定要选贤良淑德、母仪天下的姑娘，但是这选房中人，怎么也来问他了？
国师觉得自己有几分尴尬，拎着一把折扇，在桃杏争艳的春日里慢腾腾的扇了两下，却不知自己白衣缥缈，雪肤花貌，站在那儿就是凭虚御风的仙人之姿，满院子的姑娘瞬间没一个能看的。
“还不错。”凤翎矜持的道：“不过在下是出家之人，实在是看不出姑娘的好坏来，殿下自己看的办就好了。”
太子的神情平淡，淡淡道：“那就都留下好了。”
此言一出，内侍们面面相觑，姑娘们欣喜若狂，凤翎的神色变了变，低声道：“我知道你现在正是爱玩闹的年纪，但是这么多……”他用折扇挡着脸，“这传出去也不像话啊。”
他靠的很近，微生有琴甚至能够看见他脸上细微的绒毛，眼睫毛纤长的像是蝴蝶的翅膀，忽然眨了一下，就像是搔在了人的心尖上。
微生有琴微微的吸了口气，笑了：“孤不近女色，朝臣们整日担心孤会无后，现在他们应该高兴才对。”
凤翎一想自己在他这个年纪，也是十分叛逆的，师父说什么他都要反着来，那时候师父一般会把他吊起来抽一顿，当然，他是不能把尊贵无匹的太子殿下吊起来打的，只能牙疼的点了点头：“殿下开心就好。”
“孤开心。”太子微笑说：“孤怎么会不开心呢。”
凤翎：“……”看看这孩子，见到女人都乐傻了。
当天晚上，太子准备就寝的时候，忽然有内侍来询问：“殿下，宫里太后跟您送来一位姑娘。”
别的王孙公子，一旦满了十六岁，就没有哪个不沾女色的，但是太子已经快要十九，身边却仍然干干净净的，他今天一下子收下了这么多的女子，宫里太后自然会送人来，以表对孙儿的关心。
太子本来不打算理会，但是鬼使神差的问：“好看么？”
内侍一愣，随即笑道：“殿下放心，奴婢替您瞧过了，太后送来的人，自然是一顶一的美人。”
“有国师之美么？”
内侍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殿下？”
太子有些恹恹的道：“你怕什么？”
内侍斟酌了一下词句，真心实意的道：“国师大人流风回雪之姿，惊若天人之貌，是人间见不到的绝色，凡尘女子，如何相比？”
不知道凤翎听见了这话会不会开心，反正微生有琴是有些愉悦的，他靠在床边上，许久，说：“你带她进来。”
很快，内侍就带了一个俏生生的姑娘进来了，生的瓜子脸芙蓉面，的确是个难得一见的漂亮姑娘，但是还担不起“美人”二字，见过蓬莱凤翎，世上还有颜色可入眼乎？
他兴致泛泛的看着她，淡声问：“叫什么名字？”
姑娘脸颊通红，手指紧张的抓住了自己的衣角。
她来之前，阿娘跟她说过了，她要伺候的人，是人中龙凤，是未来的皇帝陛下，是整个大陈最尊贵的男人。
若是她不争气，也能带着家里人鸡犬升天，若是争气，得到一个侧妃的位置，将来那可就是宫中的妃嫔娘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听见这不止身份尊贵，还生的格外好看的殿下问话，她鼓起了勇气，道：“回殿下的话，奴婢……奴婢叫做琼岚。”
“你是宫里人？”
“……是。”琼岚一张惹人怜爱的脸抬起来，低声道：“奴婢的义母是太后娘娘身边伺候的宫女。”
微生有琴抬了抬下巴：“你过来。”
琼岚的心立刻就提到了嗓子眼，小心翼翼的膝行过去，一根修长的手指抬住了她的下巴。
她对上了一张清冷俊美的脸。
……这是人间该有的颜色吗？一个男人……怎么能生的这么好看？！
琼岚惊呆了。
太子意兴阑珊的道：“远看着有几分像，近看却发现……你同他，根本就不该放在一起比。”
琼岚的脸色立刻变得惨白：“……殿下？”
微生有琴松开手，有些懒散的说：“孤会给你你想要的，只要你足够听话。”
琼岚的身体一寸寸软下去，耳边那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近人情的冷漠：“出去。”
琼岚浑浑噩噩的离开了太子的寝宫，春风寒凉，她一摸自己的脸颊，才发现已然满脸泪水。
内侍紧跟着出来报喜：“琼岚姑娘！恭喜您，殿下封您做了姨娘！”
琼岚惨然问：“公公，这喜从何来？”
内侍愣了一下，道：“姑娘，东宫的姨娘，将来殿下登基，您至少也是个美人、昭仪呐！”
琼岚却失魂落魄的笑了，喃喃的道：“即便我做了皇后又如何？他心里眼里……都没有我。”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她的眼泪砸在手背上，是冷的。
第1253章 【番外】江有汜（8）
第二天，太子按时去极乐宫的偏殿。
这地方一直是凤翎在住着，原本叫做合欢殿，取的是庭有合欢的意思，凤翎自己不觉得有什么，在这儿住的安安稳稳，微生有琴却觉的这名字实在是浮华艳俗了一些，于是给改成了“清漏殿”，凤翎停了，笑的不可自抑，托着自己的下巴问他：“殿下，你这改了还不如不改。”
“为何？”太子皱眉，“清漏二字，取疏影横斜水清浅之清，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之漏，不够风雅？”
凤翎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笑的更厉害了，良久才说：“意思倒是不错，但是世人大多没有殿下的风雅，只能简单的来理解，清漏，和青楼像极，不知道人还以为殿下这是在讽刺在下一身脂粉气呢。”
凤翎说自己一身脂粉气，估计那些王孙贵族要羞愧而死，这世间再也找不出一个比他还像仙人的人了。
太子后知后觉清漏的不妥之处，红了耳根，让凤翎自己想了一个，但是这人懒，一直拖着，是以偏殿还是挂着清漏殿的牌匾，久而久之，众人都习惯了叫它清漏殿。
微生有琴站在殿门前，看了看自己亲手写的匾，忽然道：“这匾写的妙。”
内侍们：“……”这殿下怎么还自夸起来了呢？难道殿下是嫌他们最近拍马屁的功夫退步了吗？
微生有琴笑了笑，店门前的合欢树垂下了枝丫，他垂眸淡淡的想，世人都说秦楼楚馆，那是英雄的温柔乡，是才子的销魂冢，都流连忘返，如今想来，凤翎住在哪里，哪里就是他的青楼，是他的入骨之恋。
凤翎昨天晚上没有睡好，起来夜观天象，除了发现紫微星式微之外，什么都没有看出来，导致这会儿已经日上三竿了，国师才姗然起身，十分没规矩的就在亵衣外面披了件远山青的外袍就出来见了太子殿下，甚至鞋都没有穿。
太子垂眸看着他修长白皙、骨骼匀称的一双脚，连指甲都是淡淡的粉色，像极了前不久小国进贡来的云母贝壳，这东西打磨成饰品十分漂亮，曾经风靡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