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翠莲说着说着，在看见他这眼神时，心里一个咯噔。
他这儿子向来孝顺，性格也比老二温和很多，就算她在家里打骂那娘俩，他也从不会插手，可现在这个眼神……
她心里有些发虚，补充道：“大海你也别生气，她在娘家待不长，到时候受不了就自己回来了。”
“不用回来了。”尤大海淡淡的说。
“你终于想通了，那娘俩没什么用，在家里就知道吃的你粮、花你的钱，走了正好，到时候妈给你说个家庭条件好的女人，你也能轻松点。”
汪翠莲以为尤大海想通了，还在那盘算着给他找个女人，“隔壁村的那个李家的寡妇就不错，丈夫死的早，两个女儿也嫁出去了，听说每个月都会给她拿钱，你娶过来也能轻松很多，正好。”
越说越觉得可行，汪翠莲兴冲冲的自己儿子，“你要是觉得行，妈明天就去找人给你说……”
话未说完，她对上了一双寒冷彻骨的眼神。
“我的确是想通了，有你这么个老娘，根本就不能找老婆，来了也是受罪。”
尤大海目光平平的看着她，说：“从明天起，我和旭儿要下地干活，家里面的事情您自己看着办。”
说完，他直接转身回了屋子，将门反锁上了。
尤旭也没有说一句话，一声不吭的回了屋子。
房子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汪翠莲看着那两扇关上的门，心口一堵，“大海，妈也是为了你好，你别生气，起来吃了饭再睡。”
屋里的人没有动静。
她回了屋子，锅里的饭还没熟，灶里的火也已经熄灭了。
这么多年来，自从回了大儿子家里后，她就再也没有干过家务活，衣食起居全是刘晓芳伺候好的，现在让她重新做起这些事情，一时还不大适应。
汪翠莲的年龄也不算大，才刚刚六十出头，这个年龄在农村里基本上还是要下地干活的，一般来说，其他家庭的老人，七八十岁了还要自己煮饭吃，相比之下，她的日子过的很是滋润。
在汪翠莲不情不愿的烧火做饭时，尤欣跟着刘晓芳行走在黑夜里。
外婆家在一大队，距离不算远，就是要绕过两道弯。
在尤欣的记忆里，外婆很和善，性子有些软弱，外公性格强硬，但是很勤劳踏实。
他们老两口有一儿一女，儿子叫刘成庆，是她的舅舅，而舅妈……
想起舅妈这个人，尤欣的眉头下意识的拢了拢。
舅妈叫王玉秋，性格强势，一直打心底的看不起舅舅，上一世时，不知道怎么回事和她的初恋死灰复燃，然后和舅舅离了婚，跟她的初恋闪婚了，结果婚后没多久，两人又闹起了矛盾，很快再次离了婚。
在尤欣的记忆里，这个舅妈最后是一个人孤苦终老的，晚年过的比较凄惨。
“欣欣，去了外婆家里要听话，不要惹他们生气，知道吗？”路上，刘晓芳一直在跟她嘱咐着。
“妈，我知道。”
“知道就好。”
刘晓芳怅然的看着前面一片漆黑的路，她知道，一旦从那个家里离开，她就要独自承受很多，可她并不后悔。
就是觉得对不起女儿，要跟她一起寄人篱下。
没过多久，她们停在了一座泥土房子钱。
“爸、妈。”刘晓芳站在院子前喊道。
“谁啊？晓芳吗？”
一间房子里亮起了昏暗的灯光，随着“吱呀”声，门也开了。
外婆从房间里出来，她微微佝偻着背，身上还披着一件麻布衣服。
此时的外婆六十岁出头，一头银丝，满脸皱纹，面孔看着很是和蔼。
“妈。”
刘晓芳看着那抹熟悉的身影，又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
“晓芳啊，这大晚上的，你是不是和大海闹别扭了？”外婆看着她们大包小包的东西，心里多少也明白是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另外一个房间的门也开了，刘成庆从里走了出来，“妹子，是不是尤大海欺负你了？”
“没有，就是想家了，想回来住一段时间。”
“别说一段时间，要住多久都行，我这就去把你那个房间给你收拾出来。”
刘成庆说着，替她们把东西拧进了旁边的一个房子，点上了煤油灯，开始拿扫帚打扫起了卫生。
外婆去另外一个房间里找被子，外公刘明祥也起来了。
见到她们娘俩，刘明祥沉着脸，问道：“怎么突然回来了？”
“爸，我就是想回来住一段时间。”
“你什么时候回来不好？非得大晚上往娘家跑？他们尤家会怎么想？夫妻俩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怎么还使性子。”刘明祥一见到那些大包小包的东西就知道她没说真话。
刘晓芳垂着头，没有回答。
外婆抱着被子回来，见老头子在说女儿，不由得帮腔道：“女儿难得回来一趟，你在那摆什么谱？”
“不管怎么说，你嫁给了尤大海，这辈子都是他们家的人，有什么事情你好好跟他商量，不要总是意气用事，你以为娘家能帮你多少？”
说完，刘明祥也没去看刘晓芳的神色，直接走了出去。
外婆一边铺着被子，一边说：“你爸就是说话厉害，心里还是关心你的，不要生气。”
刘晓芳应了一声。
“好了，你和欣欣早点睡觉，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现在天色已晚，外婆和舅舅也没有多留，嘱咐了几句就回了各自的房间。
夜里，尤欣没有睡着，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全都呈现在她的脑海里。
她知道，长期住在外公家里不是办法，她们娘俩还是要赶紧搬出去，但就眼下来说，她们手里没钱，哪里都去不了。
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赚钱。
村子里没什么赚钱的办法，目光还得放远点。
就在她思考办法时，旁边忽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抽泣声。
第21章 寄人篱下
尤欣思绪一顿，没有动作。
旁边的抽泣声是极力压制着的，很明显不想让她发现，却又控制不住。
她在心里微微一叹，其实尤大海的心里是有刘晓芳的，只是因为奶奶的原因，两人闹成了现在这种地步。
加上尤大海的性格沉闷，也不喜欢解释，所以就很容易形成误会。
不过不管怎么说，就算他们对方心里有彼此，现在也不能回去，否则那闲着没事的奶奶又会变本加厉。
过了许久，抽泣声渐渐缓和，趋于平静。
翌日一早，尤欣醒来时，刘晓芳已经起来了，正在厨房里烧火做饭。
舅妈王玉秋悠闲的在院子里梳着头，见着她起来了，主动问道：“尤欣啊，你这是什么时候过来的？舅妈怎么都不知道？”
听见她这奇奇怪怪的声音，尤欣眸光沉了沉。
昨晚舅舅也是起来过的，她不可能不知道，现在说这话，无非是想让屋子里的老妈难堪。
“舅妈，小兰姐没回来吗？怎么没看见她？”对于不想回答的问题，尤欣是直接给岔开了。
“她啊，在学校里准备高考，还得过几天回来。”
说着，王玉秋好似想起了什么，又问道：“尤欣，我记得你好像是初三毕业了吧？考的怎么样？能不能上个重点高中？”
“现在还不知道，得等成绩下来。”
尤欣不太想和她说话，回答了两句就往厨房里走去，帮着刘晓芳烧火。
舅舅和外公去地里干活了，外婆也出去腾地，房子里就她们三个人。
王玉秋洗漱过后，到厨房里来揭开锅看了看，还舀了一些饭出来尝了一口，说：“晓芳，稀饭味道太淡了，等会出锅的时候加点盐进去。”
“我知道。”刘晓芳应了一声，急忙去找盐巴。
“对了，反正你闲的没事，把鸡鸭猪喂了，你哥这个人也不懂得体贴，家里的活都是我在干，天天我一个人操劳着这个家，累死累活的，一点儿意思都没有，你现在过来了，就多帮我分担分担。”
见她忙着干活，王玉秋靠在灶台边抱怨着，“你说你也是，在尤家好好的不待，跑回来干什么？”
刘晓芳垂着眼没吭气，端着盆舀着米糠。
见她去调着猪食，王玉秋双手环胸站在旁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有些嫌弃的摇了摇头。
没多久，她们三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吃着早饭。
“吃完饭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把碗洗了，再去山上割点猪草回来，中午饭不用煮我的。”
刚说完，王玉秋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接着对刘晓芳道：“还有，你有空就去把衣服洗了，我放在桶里的，有一件我明天赶集要穿，你早点洗了，记得洗干净点。”
听她理直气壮的把事情都推到了自己老妈头上，尤欣心头有火，放下了筷子，目光直视了过去。
“舅妈，我妈是过来小住的，希望你能明白，她不是你的丫鬟。”
“你这孩子是怎么回事？我跟你妈说话，又没有跟你说话，小小年纪，这点道理都不懂？”王玉秋批评道，回过头就对刘晓芳说，“晓芳，你要是不想干活就直说，不要拿孩子来当挡箭牌。”
刘晓芳有些尴尬，拉了拉尤欣的手，这才说：“小孩子说话不懂分寸，你别计较，反正我闲着没事，可以做。”
“这就对了，女人就是要勤快，不然可没男人要。”
王玉秋阴阳怪气的说着，吃完饭将碗一推，又梳了梳头发，这才离开。
瞧见她的背影，尤欣眉头一拧，“妈，这些事情本不该你来做，你明明可以直接拒绝她。”
刘晓芳收拾着碗筷，看也没看她。
“我不做能怎么样？咱们现在本来就是寄人篱下，再不干点活，三两天就会被赶出去。”
“怎么会？这里也是你的家，外婆、舅舅都在这里。”
前者动作一顿，抬头朝她看来，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里看起来是我的家，其实在我嫁给你爸的时候，就已经是个外人了。”
刘晓芳的这席话很平静，没有不甘，也没有怨气，有的只是淡淡的无能为力。
“你现在年纪小，还不懂，等你以后长大了，嫁人生子了，那时候才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