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季深跟在宫人身后,远远看见唐平章坐在凉亭中,低下头快步过去。
唐平章见到她,高兴招手道:“五郎,这里的水果刚刚冰镇好,你就来了,真是有福。快些过来,朕与你一起享用。”
邱季深道:“怕陛下误听人言,所以亲自来向陛下说明。”
唐平章笑说:“朕自然是更相信你的,你我二人之间的关系,岂容他人挑拨?你先起来,我们慢慢谈。”
唐平章挥挥手示意,身后的宫人尽数退下。他看着依旧跟随在侧的侍卫与舍人,又挥了下手,一群人才退到不远处。
唐平章:“不理他们,我们自己说。”
邱季深跟他将棉花的纺织工艺,以及产量作用都简单提了一遍,唐平章听得不是很认真,但还是提着精神给她回应,表示对她的赞赏与赞同。
唐平章对农事并不了解,所以听了也是一知半解,不明其意。只是觉得邱季深既然这样详细地提出来,应该是确有实效的。
“额……”邱季深看出他的敷衍,便直白地说道:“这是利民之策!若是推行顺利,能流芳百世也不一定。臣不是信口雌黄,陛下可请贤臣求证。”
唐平章闻言,欣慰道:“五郎,我就知道,你天生不是个平凡人!你志存高远,冠绝天下,自幼别人都比不过你,缺的从来不过是个机遇罢了。只要给你机会,必可一飞冲天,名满天下。他们轻你,只是因为不了解你。”
邱季深没想到能从唐平章这里听到一堆的彩虹屁,忙道:“陛下谬赞了!臣只是运气罢了。”
高级迷弟唐平章却说:“五郎不必过谦,我信你!你如今这般境遇,都不忘忧心疾苦。忌骄奢,尚质朴,百折不挠,坚贞不屈。比之那些恃才傲物,却自怨自艾的食肉者,不知好上多少倍。他们根本不是真心想辅佐朕。”
邱季深跟着吹道:“陛下只要有纳贤之心,天下英才自会群聚而来。凭您的才德,定能铸成千古功业,遗泽后世。臣与之相比,实在卑微至极。”
唐平章叹道:“我想提拔你,只是我如今有所顾忌,不能叫你肆意施展,你不要心寒才好。”
邱季深:“忽驰骛以追逐兮,非余心之所急。”
唐平章:“可后面的一句却是,‘老冉冉其将至兮,恐修名之不立。’”
邱季深笑说:“陛下还年轻呢,自然不必有这样的烦恼。”
唐平章摇头,认真道:“五郎,朕想让你回来,辅佐朕!若是你提的这个对策可行,朕就能将你招回来。你也不必再恐受制于人。”
邱季深眼睛眨了眨,不知道他究竟是猜了什么。退开一步朝他抱拳道:“多谢陛下挂心。竟叫陛下劳心至此。”
唐平章当她已是默认:“你与我之间,何须这样多礼?”
唐平章扶她起来,就彻底掀过这章。请她吃水果,闲聊了一阵,又让她回去写一篇完整的进言的文书上来,这样就可以跟朝臣讨论。
邱季深当即应下。看时间不早,告辞离去。
第49章 落水
邱季深出了御花园,本是想马上离开的,可后宫中的花园,比她想象中的要小太多,她没走出多远,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长公主唐灵瑶。
没想到竟会在这时候遇上。对方可能不知道自己被请到了御花园,这时候回避应该来不及。
也是因为唐灵瑶的呼声过于醒目,与森严宫阁格格不入。
“你究竟在做什么!没听见他在哭吗?你这样用力地按着他,把他脸都憋红了!”
唐灵瑶的声音分明透着怒气,毫不留情地训斥着一个人。
“他可是将来的太子,你怎能如此不上心?他方才哭了那么久你都没有反应,你是个做母亲的人吗?”
邱季深下意识地停步,朝那边多看了眼。
唐灵瑶就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身边站了两位宫仆,而站在她前方的妇人,看打扮应该是皇后。
那女子还很年轻,只跟唐灵瑶不相上下,五官面庞都透露着稚嫩,头上却顶着华贵的饰品,一身打扮有种跟年龄不相称的成熟。
不是邱季深印象中的那种贵妇人,甚至脸上的表情很是木讷,站在那儿一副手无足措的模样。
自己都还是一个孩子啊。
也是。唐平章继位时年岁都不算大,急急忙忙给他指了皇后,又能成熟到哪里去?
纵然这样的母亲在这个时代属于见怪不怪,邱季深依旧觉得骇然。她快速从脑海中驱赶走这个想法,埋头继续向前。
哪知唐灵瑶眼尖,竟然这样就看见她了。用更加尖细的声音喊道:
“邱季深,是你?你还敢进宫来?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邱季深只能朝她施礼。
她当下也不骂了,小心地将孩子抱回到皇后怀中,提着裙摆朝她这边冲来。
“你看什么看?后宫重地是你能随意看的吗?你信不信我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这次可没有叶疏陈能在这里帮你了!”
唐灵瑶咄咄逼人地靠近,站到邱季深面前,虎视眈眈地盯视她。
“我不过是要了你一根发簪,叶疏陈竟然砍了我一位贴身仆从的手!有人替你出头,你一定觉得心中得意吧!”
邱季深暗叹一气。
倒是生龙活虎的,能毫不忌讳地在宫中喧哗,足见唐平章平日很宠爱她。
邱季深才不想受她迁怒,甩出一句书面语:“下官尚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
说完敏捷地朝后退去几步。
“你往哪里走?出宫是在那边!”唐灵瑶指了另外一个方向。
领路的宫人不敢吭声。
邱季深尴尬点头,以她为中心,绕了一个大圈调转方向。
“谢长公主指路。”
唐灵瑶见她唯恐避之不及的架势,气得跺脚,但顾及唐平章还在园中,吵闹惊动了对方自己也讨不到上风,只能无奈作罢。
不远处皇后抱着孩子静静站着,或许是她旨意,身边的宫仆都已经散开。
邱季深正好是朝着她的方向走的,靠近之后,恭敬弯下上身,避让到侧面。皇后也紧紧抱着小皇子一步步后退。
邱季深未去窥觑她的表情,侧过身便想赶紧离开,耳边还能听到唐灵瑶关心的闻讯。
“为何还在哭?皇嫂,是不是你抱得太紧了,或是他觉得饿了?他今日出来的时间已经够久,我看还是早点带他回去……”
正待走远,一声尖叫划破长空。
“皇后!来人呐!”
邱季深心脏一紧,连忙回头,发现原地只站着唐灵瑶,皇后却不见了。应该是越过扶栏落入了湖中。
邱季深面色瞬白,来不及多思考,直接冲上前去救人。
身边同时响起几道“扑通”的入水声,证明下来的不止她一个,可这时候她也分辨不了太多,只管快速摸索。
大量略带腥臭的水从她喉间灌入,好在救援及时,邱季深快速抓住一个襁褓,手臂迸发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力量,将他高举出水面。
那孩子哭声嘹亮,像是被吓到了,但应该无碍。
邱季深水性只能算一般,论到救人那实在不够用。一手托住小皇子后,就不敢再轻举妄动,而且靠近溺水的人会非常危险,她只能单手撑着岸边,一面催促众人赶紧帮忙。
“快!”
未几,邱季深手上一空,才想着去拉另外一个人,此时皇后也已经被拽上去了。随后不知道是谁帮了把手,将她也拉上去,
一团慌乱过后,落水的几人都已重新上岸。宫人簇拥着皇后与小皇子离去,唐灵瑶则失神站在一旁,显然是被吓傻了。
邱季深大喘几口气,烈日下打了个寒颤,扭头看向唐灵瑶。
唐灵瑶叫她瞪得无所遁形,苍白着脸色摇头道:“不是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邱季深站起来,将衣摆的水渍拧干,手指还在不住发抖。
园内唐平章听到动静冲出来,发现出了这样的变故,又慌又怒道:“怎么回事!皇后为何会失足落水?宫人呢,皇后身边竟然没人看着?人呢?人现在在何处?”
“陛下!皇后与小皇子已送去医治。”
唐平章:“快领朕去,快!”
一行人都没来得及管邱季深,又在熙攘中匆匆离去。
唐灵瑶对着邱季深,小步上前,似要解释说:“是她自己……我跟她说话,她好像听不见似的,整个人浑浑噩噩,都不正常,然后就自己跳下去了。我……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邱季深心道这怎么说怎么像忧郁症。脱口而出道:“你见她神色不对,就不该说重话!”
唐灵瑶哭道:“我……我只是心急小皇子。我也没说什么呀。我凶的人不是你吗?”
邱季深一时哭笑不得,但实在没时间安慰她。直觉告诉她,霉运可能要滚滚而来了,甚至顾不得一身湿衣服,只仓促道:“下官先告退。”
事实证明她的预感还是没错的,刚出了殿门,尚未松一口气,前路已经被急急赶来的宫人堵死。
“邱公子着急离开,是要去哪里?”
邱季深观察他们身上的服装,沉声说:“陛下召见,事情已商谈完毕,所以急着离开。”
“后宫方才出了一件大事,如今正在彻查,邱公子牵涉其中,太后请您先暂留数日,待事情查清再作决议。这边请吧。”
邱季深想了想道:“长公主可为我作证,此事与我无关。”
“长公主受了惊吓,未必能说得清楚,如今正在殿中修养。”那宫人捏着腔调,眼神冰冷,语气坚定道:“这边请吧!”
邱季深抬起头看向对方。
那宫人阴阳怪气道:“邱五郎不会是想要违抗太后懿旨吧?”
邱季深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说道:“能否叫我带封口信出去?家中人若久候未归,怕会担心。”
宫人淡漠说:“太后说了,事情未查清之前,不可对外声张。等出了结果,再与他们解释吧。何况,邱五郎不是已经另立门户了吗?”
邱季深心中叫苦,怎么就碰上太后那么记仇的女人?之前的事儿根本就没完啊!
“请吧。”
邱季深无奈跟在宫人身后,走了两步,又想起唐灵瑶。
皇后落水时离最近的,应该就是唐灵瑶。这时可能真与她无关,但却不是那么好解决。谋害皇后与皇子的罪名,即便是长公主,也万万不敢沾染一点。唐灵瑶此时应该在担心她是否会随口乱说。
这误会可就严重了!
邱季深忙道:“请替我向长公主带句话,叫她不必担心,尽管放下心来,下官能处理好自己的事,不会牵扯劳烦她。”
宫人多看了她一眼,当她是关心长公主,这一次未出言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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