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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帝却被昨夜朝宴的字眼吸引住了,又在太液池边,他随口问道:“哪位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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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认识。”小人犹豫了下,回想起昨夜宋宜的态度,才下定决心道,“不过儿臣记得应该是位御史。儿臣调皮,还把先生撞入了池中,害先生受了寒,这才留意到先生的朝服。”
  燕帝半晌才回过味来,吩咐潘成:“从宣室殿重新拨些人手去好生伺候着,先前伺候的宫人,全部杖毙。”
  燕帝说这话的语气风轻云淡,仿佛不过是命人将太液池的水翻新一遍一般,小人身子微微抖了抖,但旋即镇定下来,谢了恩。
  燕帝命人将他送回讲经阁,这才同潘成继续往前走,半晌,他忽问道:“你方才说,金吾卫在含元殿里发现了御史朝服?”
  潘成称是,燕帝笑了,心中有数,问:“这御史是沈度?”
  潘成点头,燕帝笑出声,“你说这孩子是故意的还是碰巧?昨夜沈度什么时候回来的?十三还没走吧?”
  潘成犹疑,道:“小殿下年纪还小呢,说话都还带着稚气,伺候的人也不上心,哪里懂得这些弯弯绕绕?”
  “你啊,”燕帝摇头,“在御前待了几十年,什么腌臜没见过,还处处把人往好处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潘成低首,“人性本善。”
  “倒不见定阳王来求个情,当初他可是为了宋家得罪了太子一党啊。”燕帝越想越觉得有意思,笑声持续了好一会子,“文嘉昨夜也在含元。”
  他叹了口气:“人心易变呐,当初怕定阳王位高权重,如今却把他不肯再居这个高位,还真是风水轮流转。朕必得把文嘉圈进宫里来的,否则,削藩之事,定阳王也未必肯尽心啊。”
  走出去不远,破败的宫殿横陈在眼前,年迈的帝王住了脚步,看了好半晌,然后吩咐道:“暮春也算好时节,让工部趁着好日子把含元殿翻新了。”
  这便是解除禁令的意思了,否则昨夜上百禁军亲眼看着宋宜从里头出来,虽说就算不处罚,大家也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但明面上说不过去。
  燕帝走出去几步,又道:“太子气量忒小了些,替他醒醒神。”
  这便是在说沈度之事了,潘成犹疑:“罪名坐实……”
  他话没说完,燕帝阻了他,“禁令都除了,什么罪名不罪名,你可别越老越活回去了,同北衙那群被人牵着鼻子走的蠢货一样。”-
  等北衙那边传出消息,宋嘉平撤走了看着宋宜的人,但她烧了整整一夜,心里又有着惦记,病不见好,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连这等好消息也错过了。
  宋珩带了些驱寒的补药来看她,一进来就冲灵芝道:“灵芝,我姐藏的那罐雪水呢?快,趁她病着,赶紧挖给我。”
  灵芝不肯,“就知道珩哥儿没安好心,还带补药,原来是瞧上县主的宝贝了。”
  宋珩哪里管她,拉了她就往院里走,非逼着她去给他挖出来。
  房间里没人,沈度悄悄入了内。
  榻上的病美人尚且烧着,他将灵芝放在一旁的帕子细细拧了,替她换上。
  宋宜却像是突地感知到什么,忽地醒转了过来,只是人虽醒了,但神志仍迷迷糊糊的,看见沈度还有些发懵,“你怎么进来的?”
  “宋珩带我从角门溜进来的。”
  宋宜先骂了声“没规矩”,这才反应过来,“你没事了?”
  沈度摇头,她清醒了些许,将他往外推,“既无事了,现下先避嫌,你怎这么不知数?谁知道有没有人盯着。”
  沈度伸出食指放在她唇上,令她噤了声,这才从袖中取出一支海棠来,花色娇妍,他替她轻轻簪在发上。
  宋宜单手摸过铜镜照了照,正要说话,沈度却不容分说地将她铜镜夺了,俯身在她唇角轻轻啄了下。
  他昨夜亦受了寒凉,嗓音比平素更显低沉:“海棠将谢,再不来,可就来不及聊赠一枝春,以慰佳人相思了。”
  第36章
  宋宜耳垂又红了,她脸红时好像总是先从耳垂开始,然后慢慢蔓延至脸颊再往下至脖颈。
  这发现让沈度起了些遐思,他刚要打趣她,她先一步出了声:“圣贤书都读到什么地方去了?若哪日我当趣事讲给嫂嫂听了,她回娘家探亲时讲上一讲,梅老夫子怕不是要派人去贴个布告,不认你这个学生。”
  沈度嗤笑了声:“那也得你先同她讲了。”
  本来是想挤兑他几句,不想反倒令自己掉进了陷阱,宋宜微嗔,“谁要同她讲了?你是什么人,也值得我提上一提的么?”
  宋宜挣扎着坐起来,额上搭着的帕子掉了下来,沈度眼尖,一把接过,扔进一旁的盆里,但眼神自始至终都落在她身上,半点没移开过,他眼神看似平静,可宋宜没来由地感知到了点危机感。
  她身子往后缩了缩,沈度低笑了声,在她床沿坐了下来,她往后再退了一分,声音有些抖:“你偷溜进来已经够不守规矩的了,让我爹知道能将你就地杖杀在这儿,别再不知礼数。”
  “你如今倒和我讲起规矩和礼数来了?”沈度欺身近了一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宋宜伸手阻他,他故技重施,熟门熟路地将她双手一别,压至她身后,倾身吻了下去。宋宜恼他在她闺房内也敢胡来,死活不肯,但架不住他力道大,被他再度压上那道小口,她痛得吸了口冷气,沈度却只是轻轻点了点,然后放开了她,“病里就好好养着。”
  见他起了身,宋宜松了口气,又听他道:“病好了,有得是机会。”
  宋宜一哽,恨不得自己没醒,只想装死。
  沈度端了一旁的药碗过来,已有些要凉了,他面色沉了几分,“不肯喝药?”
  她今日忽醒忽睡的,也睡不安稳,醒的次数多,灵芝喂过她几次药,她自己不肯喝,于是有些心虚地摇头,“不是,没醒,喂不进药。”
  沈度冷笑了声:“没醒你怎么知道喂不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宋宜认栽,他端了药过来,在她床前落了座,舀了一勺药喂给她,宋宜嫌苦,不肯喝。沈度盯她一眼,嗓音有些哑了:“听话。”
  宋宜鬼迷心窍地乖乖张了嘴,但只喝了两三口,那股子苦涩就逼得她有些反胃,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喝。沈度手方动了动,她以为他又要动粗,身子猛地往后一缩。
  方才那枝海棠经了这一遭,颤悠悠地落进了药碗,溅起的药汁染了沈度一身。
  两人你盯着我,我盯着你,面面相觑,宋宜面色讪讪,冲他伸手,“给我吧,我自己喝。”
  沈度被气笑了,将药碗放了回去,“我从北衙回府,再到这儿来,一个时辰的路,经了整条朱雀大道,可就只得了这么一枝海棠。县主,这最后一枝春可就这么被你作践没了,你说怎么办吧?”
  宋宜悄悄觑他一眼,见他黑着脸,以为他真恼了,讨好般地拽了拽他袖子,“皇城里最后一枝春没了,不是还有山寺桃花么?我让宋珩去折几枝回来。”
  “躺下吧。”沈度伺候她躺下,替她掖好被子,这才正色道,“我陪你去一趟吧。”
  宋宜本来只是随口玩笑,没明白他话中意思,迷糊问:“去哪儿?”
  “折枝桃花啊,”他好似乏了,又像是在故意逗她,语调里那点子慵懒又泛了起来,“顺带陪某人去求支签,看看小师父怎么解她的姻缘。”
  宋宜最恼他这般说话,调子起得低,到最后微微上扬,跟在人心上挠痒痒似的,她赌气道:“谁稀得你陪了?”
  沈度垂眼看她,“认真的?”
  宋宜知他这人说一不二,怕他当真,伸手去拉他。但这人偏生讨厌得紧,明知她是什么意思也不出声,就这么静静看着她,迫她自己说出来,宋宜羞红了脸,最后道:“大人行行好,看在我还病着的份上,别折腾我了罢,向您讨个饶。”
  沈度这才满意了,将她伸出来的手塞回被窝,“你若是昨夜不瞎折腾,哪能生病?”
  宋宜低声嘟囔了句什么,他没听清,俯身下去,贴在她唇边,才听见她说:“我若不瞎折腾这么一遭,可就稀里糊涂嫁了人,不等你了。”
  他面色柔和了些,轻声说:“好好养着,等你好了,我来接你。”
  宋宜以为他要走,有些不舍,再度伸出手来阻他,沈度低头瞧她,讥诮道:“这会子又不讲礼数了?”
  宋宜默默白他一眼,不吭声了。
  “生气了?”沈度伸手探了探她额头,见还烧着,问,“怎不多叫几个人进来伺候?”
  宋宜摇头,“不喜欢,有灵芝够了。”
  沈度忽地安静了会,眉头微微蹙了蹙,“当日在陪都,你是当真恨我罢?”
  宋宜低低“嗯”了声,“灵芝是家生奴婢,从小在府上同我一块儿长大的。祖上有罪,没法脱奴籍,但我没拿她当婢子,不过她自己很是守规矩,拿她也没法子。”
  沈度微微思索了下,忽地凑到她耳边,轻轻吹了口气,低声道:“给我们县主赔个罪,还请县主大度些,恕下官的罪罢。”
  宋宜没忍住一笑,笑完又觉得又羞又恼,侧头瞧他,“你这哪有半分下对上赔罪的样子?我如今可没犯事,你若对我不敬,我能叫人将你扔出府去。”
  “不敢了。”他很轻声地道。
  宋宜嗤笑了声,“还有你不敢的?入京路上,我和宋珩还以为我爹怎么你了,一张臭脸给谁看的?”
  沈度伸手掐了掐她脸蛋儿,低声讨饶:“再不敢了。”
  见她不出声,又补道:“真的。”
  宋宜含羞,不想再同他扯这些有的没的,想起来正事,问他:“怎么没事的?”
  “托你的福。”沈度低头去瞧她,“陛下为了让你面子上好看些,把含元殿的禁令废了。”
  “废了?”宋宜微怔,含元殿废弃十多年,不想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嗯。”沈度低声逗她,“圣上为了你这个儿媳妇可算废了些心思,你可别再生事惹他老人家生气了。”
  宋宜猛地一脚踹过来,沈度隔着被子握住她脚,缓缓塞了回去,“脚伤既还没好,就安分些,别闹。”
  “谁跟你闹了?”宋宜侧身朝向里边,不去看他,“净拣些我不爱听的说。”
  “那便不说了。”他注视了她好一会子,“怎么养着病还梳着髻,躺着不难受么?”
  宋宜随口答:“早上说去找我爹来着。”
  “求情?”沈度含了笑看她。
  “求什么情?”宋宜微恼,“连这园子都没出得去,亏你没事,不然我恨不得掐死昨晚的自己了。”
  沈度低低笑了声,将她扶起来,轻轻替她把发髻拆了。他的呼吸打在她后脖子上,令她有些微微发颤,她有些心猿意马,心思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神思恍惚间,听到他轻声在她耳边说:“你若好好听话安分些,你自是高高在上的文嘉县主,我只敢讨饶的分。”
  “你若不听话,惹了事,”他故意顿了顿,唇上的伤尚且还在隐隐作痛,宋宜一哆嗦,以为他又要乱来,却听见他只是很轻声地道,“也不必忧心,我自会善后。”
  宋宜怔了怔,转头去看他,他今日面色其实是不大好的,昨夜到底受了寒,又在北衙待了一夜,自然不会有什么好待遇,今日里想来应是浑身困乏的,但他不过回府洗了一道风尘,便匆匆赶了过来。
  她心里涌起一阵暖意,才要对他说上几句好话,他又道:“不过劳了我善后,又是你惹的事,我总归要讨点赏的。”
  宋宜脸色一变,迅疾转过头去。
  沈度哪里肯饶过她,捏住她下颌,迫她转过头来,将她那道口子又加深了些,“惩罚也少不了。”
  腥咸味再度蔓延,宋宜恼羞成怒,推他一把,骂了句:“无赖。”
  沈度低笑了声,“我本来也是个没规矩的,平日里同你一样,都是装的。我昨夜可问过你,让你想好了再答。你都这般答了,哪还有反悔的机会?”
  “左右说不过你。”宋宜又气又恨,却又不争气地偷偷瞟了他几眼。
  沈度看在眼里,没忍住笑了声。
  他还要开口逗她,听见外间宋珩大着嗓门和灵芝吵闹:“哎呀,你个做丫鬟的怎这般小气,我姐一会子醒了还不定不肯给我呢,你倒要把我吃了的样子。”
  灵芝恼他,去抢他怀里抱着的坛子,“不行。县主说这可是她自己亲去采的枝叶上的净雪,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么一小坛,特地命人好生埋着,好留着赠人的,哪能给你了?”
  “灵芝好姐姐诶,”宋珩逗她,“左右是送人,送我不也是送吗?”
  灵芝被他这一逗趣,恼羞成怒,追上去抢,两人在外间打闹起来。
  沈度低头看宋宜,俩人都被逗笑了,相视一笑,他俯身,在她额上轻轻落了个吻,“好生养着,等病好了,我再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