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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之前就是这样的感觉吧,殷楚,是那个真真正正不同的人。用最荒唐的方法进入了自己的世界,再用最温暖的的方式捧起了一颗心。
  有人待我诚且真,有人忧我细无声,有人知我冷与暖。而自己,也想伴他度余生。
  若有刀枪剑戟,自己愿意挡在他前面;若有风雨闪电,自己也愿意与他共待天晴。
  …………
  翌日清晨,殷楚早早便醒了,将一切行李都收拾好,这才叫了江茗起来,又帮她将头发冠好,理了衣服的褶皱。两人在丰鹤客栈掌柜的目送之下,坐上了马车,朝着水码头去了。
  张赫早已经等在水码头前,见江茗二人来了,放下船梯,引着他们上了货船。
  江茗有模有样的从袖袋里拿出了两张剪裁整齐的小纸,递给了张赫。张赫还以为是什么消息,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两个大字“船票”,下面还板板整整的写了一行小字——“一票仅供一人使用,过期无效”,然而上面并没有写明日期是哪天。
  张赫沉默的看了江茗一眼,江茗眨了眨眼睛,说道:“可以进了吗?”
  “可以。”张赫绷着脸瞪着眼睛,硬生生的憋着表情说道。
  江茗这才拉着殷楚进去,还对殷楚说:“哇,这船家看上去好凶啊。”
  张赫:“……”大掌柜你看上去也和昨天不太一样了呢。
  丰鹤客栈的掌柜此刻在案前叹了口气,不知道掌柜的让自己做的假船票效果怎么样?自己一个客栈的掌柜,哪里知道货船船票是什么样的?只好假装做了两张,反正掌柜的去是刷脸。
  张赫一早便得到了指点,不能暴露江茗的身份,此刻便只把江茗当做个普通搭船的客人。只是这船却与众不同,因为江茗要的急,这上面的货箱有一半都是空的,剩下一半是用来吃水用的——哪儿有直接从临安府去闽州的货船?又想走就走的?只好充个样子,就当是为大掌柜的空跑一趟船了。
  昨晚张赫还带着一群长工把这货船上下好好清洗了一通,总不能像往日那般邋遢,毕竟要给大掌柜留个好印象。
  江茗一进自己这货船,倒是愣了一下,她没想到一艘货船,竟然比客船看上去还要干净整洁,不由得对张赫露出一丝赞许的目光。
  张赫心里登时就美滋滋的,他虽然以前没见过名公子,但也听过些船员讲名公子的事迹。风里雨里开出一条海上商路,又有寿谦票号等商铺,可算是个真正不得了的人物。若不是他,自己还是个路边顽劣的小混混呢。
  他将江茗和殷楚引到货仓不远的船舱里,货船上空间没那么足,很多长工晚上就靠着船边儿睡。一来能清楚知道水上的情况,及时作出应对,二来是也能省下些钱银,下了船还能找点乐子,亦或是攒着娶媳妇、孝顺爹娘等等。
  这处船舱看着不大,但已经是这艘货船里最好的了。离水远些,没那么潮腻,还有扇小窗能推开。
  这船体积实际不小。因着从临安府到闽州长乐府行的是内海海路,暗礁颇多,仍是要老练的水手才能从容避开。
  以往这水道的传承是一代传一代,师傅教徒弟,没个三年五载出不了师,对各处暗礁、暗流、风向都要有掌握,还要应急生变。但江茗的船师们却与众不同,老师傅们和江茗签了协约,将自己的经验汇总在一起,新人们入行也要签保密协约,之后便能快速将这些汇总的经验都吸收进来,再经过几次实战,便能融会贯通。
  但一艘船上也必须有新、老两位舵手,以防万一。
  但也因着江茗打破了原本的传承,虽然一开始推行有些费力,但却极大程度的活泛了舵手的人数,使的别处都千金难求的经验船家变成了常态。
  这事情听上去简单容易,但却从根本上推进了她的海商发展,功不可没。
  殷楚将东西都规整好,又拿着东西去了甲板上,江茗见他拿了几个油纸包,也不知道他要去干嘛,便跟上去看看。
  殷楚到了甲板一头,先开了个油纸包,从里面拿出些花卉种子,朝着河里一扔;然后又开了个油纸包,里面是一小瓶密封的酒,开了也洒进河里;接着是一封信,也顺着河水飘走,打着旋儿没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殷楚四周看了一圈,冲着个风景最好的地方,毕恭毕敬的跪下,磕了个头,这才站起身来。
  他一回头,就对上了江茗的双眼。江茗问道:“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殷楚手上还握着那几张有油纸,走了过来,又拉着江茗在甲板上转了一圈,这才说道:“昨日说的,你忘记了?我要找个风景最好的地方祭拜一下你的养父。因你说他喜欢种植东西,我就找了些花草种子。然后写了封信给他,算是我的应承,若是之后有什么地方没做到,他就能拿着来找我的不是。”
  江茗听了,又觉得他可爱,又觉得心里暖洋洋的。他当真每件事都说到做到,将自己放在心上。
  江茗双手护在嘴上,冲着山川大声喊道:“老头子!你看见了没有?!你以前说我这辈子都找不着个男人,你看我找到了没有?!还是个这么好看的!”
  她这么一喊,全船上的人都看了过来。当然,在他们眼中,这就显得有些奇怪——一个看上去刚刚束发的小公子拉着个面若冠玉的大公子,正在冲着临安府的山川湖泊嘶吼自己找到了个男人。不过他们走的地方也多,见到各类的人也多,加上张赫提前打过招呼这是贵客,便都心照不宣的低下头去,当自己已经和天地融为了一体。
  殷楚嘴角勾起,问道:“原来是因为我好看?”
  江茗“啊”了一声,连忙解释道:“当然先是因为你好看。好看的东西当然要多看两眼,不然不是暴殄天物吗?因为多看了两眼,所以才发现原来你这么好。”
  “那如果我不好看呢?”殷楚反问。
  江茗皱着眉头想了片刻,有些遗憾的一摊手:“那大概从第一眼就半句话不会和你说吧。”
  殷楚:“这么惨?”
  江茗拍着殷楚的肩膀说道:“你也不要想太多,相貌这种东西和你之后读的书,遇到的先生,周围的环境都是父母给的。不要因为我说你长得好看,对自己的脸有什么误解,不要做出自我伤害的事情。虽然脸归脸,但若是你人不好,那我也就只停滞于看看的程度了。所以还是看综合素质。”
  殷楚被她这套歪道理气的发笑,又问:“那若是日后不小心伤了脸,怎么办?”
  江茗端详着殷楚,想了片刻说道:“也还可以接受,谁让你基准线这么高呢。唉,你这个人说的好像自己会一辈子不老不变模样一样。总有一天你也会老啊,我难道还不要你了不成?”
  殷楚笑了笑,又问:“那你可从我长得好看这件事儿里,得到些许开心?”
  “当然开心。”江茗点头:“尤其是你夸我好看的时候。我就想,长的这般漂亮的人都夸我,我想必一定是特别好看。”
  “哈哈哈哈。”殷楚笑着直摇头,一边揉了揉江茗的脑袋:“是是是,茶茶是最好看的。”
  货船慢慢的开出临安府的管涉范围,江茗早早歇下,殷楚便踱到甲板上,看着远处的风景。
  其实说起风景,似乎也没什么,因着到了海上,天地之间都是一片黑漆漆的,只有悬挂着的月亮还算让人有些方向。浪声击打在船身两侧,发出规律的,让人昏昏欲睡的声响。整条船就像是一只深海鮟鱇,头上挂了个灯笼,在摸不到边际的地方禹禹独行。
  张赫也在甲板上,见到殷楚行了个礼。
  殷楚走上前去,和他寒暄了两句,默不作声地塞了些银子给他,说道:“船上可有熟的食物?我同行之人近日有些劳累,身上也还有伤,若是只吃干粮干肉,怕是会有些吃不消。”
  张赫哪里敢收他的银子,今天都在船上听见名公子大喊那一声了,这两人的关系显然不简单。他退让了片刻,急中生智说道:“明早就有,乳酪、糟物什么的,这都包括在你们那张船票里了。我再收你的银子怕是不合适。”
  殷楚感叹这货船上竟然还有这等吃食,谢过张赫,一边又问:“我们从海上去长乐府,不会遇到瓮寇吗?”
  张赫指了指自己船首,灯笼下有张开的大旗,红底,上面画了一个巨大的三叉戟:“有这个,他们不会来的。咱们和他们常年有海贸生意,他们怕是不想卖货了,才敢朝咱们动手。况且大部分瓮寇都在长乐府以南作乱,北边甚少来的。”
  无需多说,这三叉戟自然也是出自江茗之手。这人在想招牌的时候,常常想到什么便是什么,根本赖得再设计一番,反正没有人和自己撞。
  殷楚又问:“这船,也是乔靳乔掌柜的?”
  张赫沉默片刻,敢成这位公子还不知道身边跟着的是什么人?他答道:“算是吧。”
  殷楚默默记下,他在临安府这一路走来,总有一种江茗带他看了一圈乔靳名下商铺的感觉,而且她都还熟门熟路。
  张赫吐了口气,指着殷楚腰间的扇子说道:“最近天气有些热了,海上总是有点闷,你要是热了就自己扇扇风。”
  殷楚低头看了一眼那扇子,回道:“有人同我说,不到危急时刻,不能打开这把扇子。这便只是个装饰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首歌的名字是《浮生》,刘莱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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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8章
  第二日,船依旧是在海面上行进。广阔浩大的海面像是一块碎裂的混色琉璃,席卷着奔向天的尽头。空气在这里显得十分奇异,好像被人按进了一个罐子当中,无限的被压缩了,憋的人喘不上气;但又像向外张扬挥洒奔腾。
  不仅仅是方向感,五感俱都被不同程度的消损。
  常在陆地上的人,到了海上是一种折磨;而习惯了颠簸海浪的人,踩到陆地上反而觉得太过平淡。
  张赫趁着殷楚去后面拿东西的时候,跑到江茗身边,恭敬的塞给她一张银票。
  江茗还觉得纳闷,一边接过来一边笑着问:“坐船现在还送银票的吗?”
  张赫摇了摇头,快声将昨晚殷楚的事情说了一遍。原来殷楚不仅是让张赫准备吃食给江茗,后来言语中也有打探闽州的情况。
  其实平日里张赫他们也会买卖些消息,和自己人也砸吧些嘴,加上江茗一早便吩咐过了。张赫便把闽州边上大致的情况、瓮贺国这些年的状况、洛广川魏风凌、还有朝廷里华京城里的那些道听途说,也不知道真的假的的小道消息全都说了一遍。天南地北一阵胡说乱侃,口沫横飞。
  可说完了,这银票他却不敢收,便巴巴的给江茗送了回来。
  江茗听了,将银票往张赫怀里一塞,笑道:“他给的,咱们就拿着。”
  说完,她扫了一眼船舱,见殷楚尚未回来,便随口问道:“这次的货是哪儿来的?往年这个时候,并没有这么多年箱子由临安府去长乐府吧?”
  张赫听了不由得尴尬笑了两声,说道:“公子,您说要坐船,咱们跑空船也得弄出一艘啊。这都是您的船,还不就是您一句话的事儿。”
  江茗自从到了临安府之后,感觉人生都重新焕发了生机。自己在这边要银子有银子,要手下有手下,想去哪儿去哪儿。她在心里长叹一声,这世上,果然是银子最好。
  江茗低头看了眼船身,问道:“若是没什么货,这船如何吃水?”一艘船的吃水量往往是将它的承重一起算进去的,有货物的重量在,这船才能平平稳稳的在水上行驶。
  张赫回道:“公子,这些箱子里有一部分是空的,另一部分是满的。”
  “可是咱们自己的货?”江茗问道。
  “没,咱们今年的货老早就送到长乐府去了。本来我们是打算随便找些货物装进去吃水位的,可谁知道拉缠绳的老赵昨晚去找了他那个相好的难舍难分,结果竟赶巧,让他拉了一波生意来。早上天刚亮的时候才搬进来的。还有些箱子扔了些石头进去。”
  张赫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同江茗说了一遍,但碍于江茗的身份,老赵和他相好的那些腌臜话,他也不便说的仔细。
  江茗点了下头:“东西查清了就是,省得到了长乐府误事儿。”
  她话音方落,那头殷楚回来了。张赫原本想要说些什么,此刻也只好闭上嘴巴。人却显得有些惴惴不安,又叫了人来,低声吩咐了两句。
  原来这批货来的晚,张赫尚未来得及检查,江茗后脚就来了。他便只好先迎着江茗,忙活一番之后,倒是将这茬给忘了。
  如今他听江茗这么一提,这才想起。他怪自己糊涂,可船已经开了,只好亡羊补牢,让人开个栅栏缝儿去瞧瞧。
  早饭的时候,桌子上摆着的是糟馒头、糟蟹和酱鸭、桂花糖藕、素烧鹅。正是临安府平日里吃着方便的吃食,家家户户都会吃的。富贵人家当冷菜,一小碟一小碟摆的精致;普通人家当正菜,一大盘子端上来全家分食,也吃的热乎。
  “早上就随意些,没什么大鱼大肉的。”张赫布着筷子。这毕竟是船上,也没有那些仆人伺候着,全都得靠自己。殷楚和江茗都不是娇气的人,吃的还颇有番滋味。
  江茗夹了一筷子素烧鹅,外面是用腐皮包的,里面是煮熟的胡萝卜丝儿等,咬下去便蹭的嘴唇上油灿灿的。但这油用的是小磨香油,馨香扑鼻,入口也不觉得油腻。
  江茗转头对殷楚说道:“香积寺里的素烧鹅最好吃,我以前常常去排队,大早上就没有了。”
  “哦?”殷楚半信半疑的看向江茗:“你大早上去排队?”
  江茗沉默片刻,讪讪的低下头:“好吧,是飞浮去排队。”自己总是睡到自然醒的形象实在是太深入人心了,导致吹牛也能一下子就被戳破。
  殷楚微微笑着,冲江茗招了下手,江茗老实把头凑上去,殷楚便拿了帕子,十分顺手地给她沾了沾嘴上的油星。江茗冲他皱了下鼻子,转头继续吃自己的。殷楚也放下帕子,夹了桂花糖藕。
  张赫坐在一边,权当并没有给江茗二人特殊待遇的布景板,自己夹了个糟馒头默默的往嘴里塞。他眼睛滴溜溜的看了眼江茗,又荡到了殷楚身上——这两人的相处模式实在太熟稔了,熟稔当中又透露着一丝珍重。
  这模式看着简单,但实际上对双方的自信自负心、对彼此的尊重和信任、自我认知和相互认知都有着近乎苛刻的协同性要求。
  张赫不懂,其实这事儿放在谁那里他们都不懂。可世事就是这么神奇,遇上了就是遇上了,便是最普通的奇迹。
  吃完饭,江茗与殷楚闲聊,说起海上要吃肉了怎么办?
  答曰:一来是鱼肉,一来是鸟肉,最后便是人肉。
  鱼肉最好理解,但很多船员原本就闻着海腥气,吃的多了总想换个滋味。
  至于说起人肉,也是大海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