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望终于愿意搭理一句。
那边明玉却已经动了。
“此物原是这位小修士与情郎的定情之物,我逗着他们顽,既如此,便还了罢。”她随手一振,便将这月牙额饰送入郑菀怀中,“物归原主。”
“嗷!”老祖宗被劈得浑身僵直,躺在了幽沉的识海里,眼泪鼻涕一把抓,“我这遭了什么孽啊,乖孙孙一点都不乖……”
外边郑菀捏着额饰,心内是冰火两重天,她还记得昨夜在轩逸阁时崔望说“他必杀她”的狠戾,可捏着这枚额饰,凤珑的欢喜又递到了她心里。
她福了福身,客客气气地见礼:
“真君好久不见。”
崔望哼了一声:
“不久。”
“离微?”
明玉真君视线在两人之间好奇地挪移,“你二人……”
“啊,无事无事,”李司意自觉替新欢旧爱欢聚一堂的小师弟打算,再者那小修士娇滴滴的模样恐怕受不住母老虎一掌,招呼道,“不是师傅寻我?快些走,快些走。”
“那我正好去你归墟住上几日,看看你那仙子是何方神圣。”
明玉兴冲冲地道。
谁知崔望觑了她一眼,只道:
“归墟门近日事务繁忙,恐怕不适宜招待真君。”
明玉愣了愣,面上神色顿时便有些难看。
她都不知自己何时惹了离微不悦,想来想去,还是与那玉清门女修有关,可转念一想,那女修大庭广众之下承认与另一男修有染,离微这等生性高洁之人,便是有甚心思,也该散了。
崔望不知她心中计较,已经在李司意的催促中慢吞吞转身,在迈出几步远时,似想起何事,拂袖投出两块中阶元石,元石精准地落到摊上,但见他伸手一摄,一块黑乎乎的石头便落入了掌中。
郑菀讶然地抬头,却见明媚阳光里,男子眼中是赤裸裸的嫌弃:
“付账。”
书远愣愣地“哦”了一声:
“百年玄铁一块一百零五下阶元石,找您……”
再抬头,哪里还见人影。
只有明玉道君的声音远远飘来:
“喂,离微,你不留我,我住哪儿?”
……
而郑菀却还杵在他摊位前,眸光复杂。
“这位真人……”
书远小心翼翼地问。
郑菀这才回过神,嫣然一笑:
“找我便是。”
“行,行。”书远点头,“百年玄铁一百零五下阶元石,额饰三十下阶元石,收您两块中阶元石,找您六十五块下阶元石。真人,请收好。”
郑菀面色复杂地将剩余的下阶元石收了,若说之前的十块下阶元石,她还能拿得心安理得,可这六十五块……罢了,晚点问师尊借个三十块下阶元石,一起还他。
这般一想,胸中的闷气立时便散了许多。
接下来,也无甚心思继续逛摊市了,在周围若有似无扫来的眼神里,郑菀抬脚出了摊市,直接往东城去。
现下出城不智,而且再过三日便是十五,她在阿耶阿娘那住上几日再回门也不迟。
到得家中,已是正午,阿娘做了她素日最爱吃的水晶虾仁,素爆蘑菇,葱油鸡,郑菀如今还未辟谷,便干脆敞开了肚皮吃,吃完陪着两人在庭院里散了会步才回房。
刚回房,便将那额饰小心地取了出来,她不知道方才那行为算不算截胡,不过却不后悔,路遇宝藏,各凭手段——
只是今日又仗了崔望的势。
郑菀虚情假意地叹了口气,立时便又丢到后头不想,对着日头将那翡翠一般的额饰细细看,无甚特别,水头倒是极好。
凤珑有鲛丝串着,解不下来,郑菀便将那额饰贴到凤珑身上,除了让它烫得跟滚水似的,让她发疼,依然无甚异样。
便在此时,郑菀突然想起生辰当日,崔望取她指尖血才让这凤珑认了主,便小心地取来匕首,在指尖上轻轻划了一道。
细白的一道小口子立时出现,血落在了月牙形额饰上,瞬间满室生光——
额饰轻轻从她手中挣脱出来,倏地一跳,“咔嚓”一声,凿进了凤珑的尾羽,原就雕镂精细的凤羽上,出现了一道弯弯的新月,浑然一体。
鲛丝挣断,凤珑倏地往下一沉,华光四起里,消失在了身前。
郑菀心中顿有了悟,此时的凤珑才算真正认主,魂识内视,果见凤珑静静沉于丹田,她将其召出,握在手中,以元力一遍遍祭炼。
祭炼口诀,在莫虚经一层便有,法器约莫一炷香边沟,元器一个时辰,而仙器……莫虚经未提。
待郑菀睁开眼,发觉月已上中天,月华落于她卧榻之上,在她周身形成了一层薄膜。
她心念一动,护体薄膜也随之碎了,只觉满心通明。
郑菀终于知道,这凤珑为何物,若崔望的龙佩里,是第一缕鸿蒙剑气,她这凤珑里,封印的便是天地初开时的第一缕新月之华,在长久的岁月里,这凤珑的新月不知遗落到了何方,才导致宝物蒙尘。
若旁人得了这额饰去,没有凤珑,也不过是一件漂亮的凡物。
便在此时,识海内的莫虚经突地一阵抖动,吐出一道金字:“如烟如雾,似尘似幻,以月华为引,魂识为基,此为——造幻诀,攻法。”
“造幻诀一层:晓月清。”
郑菀冥冥之中有种感觉,这造幻诀,原该在她晋升玉成境时才会出现,此时提前,却是因为这凤珑之故。
莫虚经为何旁人修不成,一是这功法要引欲后止欲,二,便是玉成境前,修者无还手之力。
真正的威力,当在这造幻诀上。
若说元力修为和魂识粗细,是内修;那这造幻诀,便是外修,是应敌之法。
正在郑菀心中迷惘时,识海中突然传出一声:“此话不差,造幻诀引子有各种,花月鸟兽皆可为引,可其中最好的却是月华。以月为引练就的造幻诀,才能让人防不胜防。”
“丫头,你当真是好运道。这鸿蒙月华,无物不消啊。”
“烬婆婆?”
郑菀一下子便笑了,“你、你回来了?”
烬婆婆深深叹了口气:
“藏经阁内有样东西对婆婆我不甚友好,我便躲到你这凤珑里去了,谁知躲了进去却死活出不来,幸得你解了禁,不然不到你玉成境,婆婆我可出不来。快憋死我了。”
“现在,婆婆教你一套炼化之法,你再将这凤珑炼化一遍,作为你的本命之器,本命之器与修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旁人夺不去。”
“婆婆,凤珑是仙器么?”
郑菀敛容肃穆,果真跟着口诀炼化起凤珑。
“……”
“想得倒美,以前是,现在嘛,需要你多多挣钱,给它升阶喽。”
“所以是一出世,修道界便血雨腥风的玄器?”
“哪儿学来的鬼话?不过,也差不离了。哎,你得多蹭蹭你那冤家的仙气儿,瞧,你这坏运道,不也成了好运道?”
“……”
郑菀彻底地闭上了眼睛。
待第二日午时,才当真祭炼完全。
她决定将之前仗势得来的“符纸”“符笔”“朱砂”拿出来练一练,看看自己天分如何。对黑吃黑,郑菀丝毫不心虚。
“你要练符?”
烬婆婆一惊,“娃啊,你不知道,冰元根画符,可难着哩。”
郑菀将符箓大全摆到桌上,闻言一愣:“为何?”
她还打算靠着画符发家致富,带阿耶阿娘过上好日子呢。
“冰元根元气最是不羁,十分不好收束,画符者,以水元根、木元根、土元根这等和缓的元根最是适宜。”
第52章 冰箭符
尽管烬婆婆这么说,郑菀也没决定放弃。
她平时拈轻怕重,爱漂亮怕麻烦,可一旦决心,便不会轻易更改。尤其为了这黄符纸、符笔、朱砂,又是狐假虎威,又是威逼利诱,什么手段都使了——
“唉,又失败了。”
郑菀甩了甩手腕,画符需精心凝神,为了这,她还特意焚香沐浴,谁知每每下笔,还没到一半,元气便开始暴动造反。
这都已经废了快三十张黄纹纸了,两个时辰都过去了。
日暮西垂,老树昏鸦,阿娘开始唤她出来吃晚食。
“不吃了!”
郑菀头也不回,气鼓鼓地道。
“……这孩子。”
郑斋与王氏看了一眼,“我去看看去。”
他敲了敲门,见里边无人应答,便推门进去:“菀菀……”
“阿耶!都怪你,我又废了一张纸!”
郑菀控诉般看着他,桌上的黄符纸上朱砂勾了一半,划出去长长一道。
“……”
郑斋不大懂他们这些修道之人的道道,哄道,“废了便废了,再画不就行了。”
郑菀看着阿耶这样,又低下头去,嘟囔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