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菀诧异地看着他,“所以,你平时罚完阿万,还要叫它给你捶背?”
这也太欺负木头人了。
阿万“嗷呜”了一声,点点头,话未出口,便叫崔望一眼瞪了回去,摆摆手:
“阿万不说,阿万不说。”
崔望这才转头看郑菀:
“还不走?”
“哦,好。”
郑菀想起正事,忙从二师姐那抱过孩子,谁知在二师姐怀中服服帖帖的婴儿,到她怀里便没了骨头,七歪八扭,抱哪儿都不对,反叫她出了一身汗。
“你左手托他这儿,”二师姐替她将左手放到婴儿臀下,“右臂托着他脖子,看,这样是不是容易些了……”
“二师姐,要不……你跟我一块去?”
郑菀两只手臂僵硬地抻着,感觉都不是自己的了。
天生的富贵命,还没做过伺候人的活计,之前情况紧急,只知道往怀里一团,现下精神放松了,竟哪哪儿都感觉不对了。
“也行……”
二师姐想了想,正要答应,却见刚才还八风不动的男子竟然俯身一抱,将那吃拳头的婴儿从小师妹怀中抱了出来:
“不必,走罢。”
说罢,率先旋身往营地内的传送阵而去,动作姿势无一不妥帖,与她之前示范过的一般无二。
白色的袍袖长长地垂下来,婴儿在他怀中蹬了蹬腿,发出了一声欢快的“咯咯”笑。
郑菀忙不迭朝二师姐几人颔首告辞,提起裙摆匆匆追了上去:“暧,崔望,你等等,慢一点儿嘛。”
白袍修士步子果然慢了些,黄衫女修追了上去,两人并肩而去,不一会便消失在了传送阵。
静月远远看着,笑了声:
“明日这苍栏报必是热闹得很,我得去买上一份。”
转头见二师姐满脸踌躇,忍不住问:
“怎么?为你小师妹担心?有离微真君在,你怕什么?”
“他在,我才担心。怕只怕……过刚易折,情深不寿,”二师姐叹了声,“我玉清门建门至此,有哪一对儿是圆满收场的?”
“你们第一代门主,不是得道飞升了?”
二师姐摇头又点头:
“听闻也有过一段不堪往事,只是勘破罢了。”
“我啊,最听不得你们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静月叫上猴脸、圭镜,“不如做点实际的,咱们先去执事堂报道,再将那些幻影狼卖了……”
郑菀不知道身后还有这么一出对话,便是知道,怕也只会当一段笑话听——
她与崔望之间,哪有所谓的“情深几许”,不过是两人心照不宣的一段露水情缘,到点儿了,自然会分开。
至于那偶尔的忽冷忽热,不过是与情蛊角力的结果,冷的,是崔望,热的,是情蛊:
这般一想,再多的旖旎情丝,都凉了。
难道她还能跟一只虫子谈感情?
郑菀心里想得明白,可对上崔望那张脸,又忍不住觉得可惜。
她与斗法台下的那些女修一般想法,情愿他将来娶一把剑,也不愿在解蛊后,再看他亲近旁的女修。
“你瞧我作甚?”
崔望看了眼近在咫尺的风妩城,降下飞剑。
“没什么。”
郑菀收回视线,跟着崔望落了下来,阿万“哒哒哒”跟在两人身后,木头脸左看右看,时不时“啊呜”一声。
他们出现在城门口,人群一阵涌动,郑菀惊讶地看了眼,尤其对上一双双激动的眼睛:
“他们怎么了?”
“不知。”
崔望并未像寻常修士一般,老老实实地在城门口排队,而是带着她和阿万径直绕到了城门口旁的一道小门。
郑菀认出,这是她第一次来玄苍界时,处理城界事物的界署司。
她看着崔望轻车熟路地拿出一枚令符,在界署司派驻修士诚惶诚恐的视线里,拉开了另一道门——
这道门直通城中。
“他为何如此怕你?”
郑菀出了门,才发现自己这一跨,竟然直接跨到了城主府附近的泾七街,正对着崔望那座宽阔豪奢的府邸。
“不知。”
阿万拍手:
“阿万知道,阿万知道,因为真君是界署司包括风妩城在内的十二座主城大司卿,若逢大事,有不经城主同意直接抽调各城界署司人手的权利。”
“哦?”郑菀双手握拳在胸,仰着头一脸惊叹,“崔望,你好生厉害。”
“真君这府邸,在十二座主城,每一城都有一座哦。”
阿万与有荣焉地道,它煞有介事地板着指头数:“太白城,龟武城……”
“阿万都去过哦。”
“……”
郑菀已经什么话都不想说了,她转过身,“我们先去找我阿耶阿娘,将孩子给他们。”
崔望低头瞥了眼怀中小儿,小儿黑黝黝的眼珠子与他对视,眉眼间隐约透着股熟悉劲儿,正要认真辨一辨,小儿嘴一张,哈喇子顺着嘴巴掉了出来。
那股熟悉劲儿又没了。
他嫌弃地别过头去,指尖剑气化成柔柔一团清风,清风卷成一团漩涡,托着小儿浮了起来。
“走罢。”
崔望给自己施了个除尘诀,伸手揽过郑菀的腰,脚一踏,便带着郑菀出了泾七街,直往东城而去。
风呼呼地在耳边吹,速度极快,小儿在漩涡里手舞足蹈“咯咯咯”直笑,并不为自己的处境担忧。
郑菀忍不住向后看了一眼飘在两人脑后的气漩涡,问:
“会不会掉下去?”
“不会。”
“……哦。”
郑菀问了一句,便不再问了,不到半柱香,竟已跨过半个风妩城,到了自家门前。
“你——”
郑菀刚想说话,谁知崔望眉心微蹙,突然打断她:“里面没人。”
“没人?”
郑菀一愣,将府牌往门上一贴,推开门,里面果然空无一人,连她雇来一直在家守着的厨娘也不在。
用魂识找了一圈,厨房内米缸里一粒下阶元米都没了,明明前几日她来告别时,将米缸特地装满了的。
屋内倒还好,桌椅俱全,只是她阿耶最喜欢的一套茶具和文房四宝都没了,她阿娘的首饰也少了泰半……
郑菀脑中一时被各种可怕的想象填塞,下意识拽住了崔望的半截袖子:
“崔望,怎、怎么办?”
“我、我阿耶阿娘不见了。”
她问,连自己都不知道,此时的脸色有多苍白、多无助。
崔望握了握她手,环顾一周:
“不必惊惶,风妩城治安不错,何况屋中东西都还完好,许是有事儿出去了。”
“对,对,我、我要出去找找。”
看郑菀像只没头苍蝇似的又要出门,崔望拉住她,他捏了个诀,不一会儿,一位着黑色城守服修士提剑匆匆而来,恭敬地作了个揖:
“大司卿安好。”
“这府中人,你可知去了哪儿?”
“这府中?”
那城守卫站定,他召出一面圆镜,对空点了几下,不一会笑着道:
“回禀大司卿,他们去了长芦街的长鹿书院,若要寻,自去长鹿书院便是。”
“长鹿书远?”
郑菀揩了揩眼睛,“那是何处?”
“凡人的书院。”
“行,你自去。”
那人朝崔望行了一礼,身影便消失在半空中,郑菀此时也起不了好奇之心,更无心质问一位城守卫为何能熟知她阿耶阿娘的去处,只急急地拉着崔望,要去长鹿书远看阿耶阿娘。
崔望并不多话,直接带着郑菀去了长鹿书院。
长鹿书院的守门人正打盹,遥遥见了一对儿神仙模样之人朝自己这边走,身后还跟了个气团,团里挥舞着小手小脚,怀疑自己看错了,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仙士们如何会来他们这等凡人聚集的巷弄?
可揉了揉,那神仙模样的一对儿越发近了,守门人睁大眼睛,看着那黄衫仙女问自己:
“老人家,请问书院中,可有位叫郑斋的?”;
“郑斋?”
守门人“哦”了一声,晕晕乎乎想起,不确定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