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望天经地义道。
众人一愣,再看向郑菀的眼神便有些异样,未曾想,离微道君待尽欢真君,竟已到了同生死之境了。
唯有郑菀知道,崔望说的,是大实话。
情蛊未解,他二人性命相连,可若是想解,也不过一个念头的事儿,在她死之前,他完全来得及。
在旁人征愣时,崔望却已经将话题扯回到之前。
留影石化为齑粉,他从袖中拂出一张白色宣纸与狼毫,不过须臾,一副以美人殿为中心的镇子地形图便出了来,街道、废屋,一切都描绘得惟妙惟肖——
溺情道君眼睛倏地亮起:
“离微道君这一手,恐怕不逊于我!美人图……”
“本君从不画人。”崔望打断他,纸上墨迹还未干,他指着美人殿,与镇子外围,东南西北四个正首位方向,那里画着方方正正的四个阴池,阴池内有森森白骨,“昨日东队带回阴池消息,本君猜测,西南北四个方向,亦有阴池。”
崔望执笔,在美人殿上画了个圈,将它与四个池子相连,整个阵法,一下子明晰了起来。
“此阵,确为**阴麓阵,它以美人殿为阵基,四阴池为阵点……”
溺情道君脸色顿时不大好看了:
“这般说来,本君的美人殿,被人动了手脚?”
崔望看了他一眼:
“原以为是生地,此时看,美人殿,却是一个囚笼,设阵之人利用美人殿将我等引诱过来,囚入美人殿,笼内所有人,都是祭品,是人牲。”
“今日已是第三个人祭。”郑菀喃喃道,她一下子抓住了重点,“若还不破阵,明日便会连死三人,后日五人……”
崔望赞许地看了她一眼,见郑菀没看他,又默默地收回视线,道:
“尽欢真君说的不错。”
他道:
“阴阵惧怕阳气,是以,破**阴麓最好的时机,是在午时。午时阳光最烈、阳气最重,亦是阵法最弱之时,需同破阴池。”
崔望将四枚比之前大了一倍的剑丸送入四位队长手中:
“将此丸掷入池中,阴池自会炸开。”
“**阴麓阵虽会生荒唐迷雾,却也不至会让人变僵,道君又作何解释?”
溺情问。
崔望道:“道君忘了,此阵距寒陨之地甚近。设阵之人也未曾想,动了此地地脉,竟也将寒陨之地的瘴气引了来——这才生出了变故。”
“如此。”
溺情接受了这个说法。
黑铁令士纷纷领命而去。
郑菀在跨出大殿门槛前,顿了顿脚,突然道:
“道君保重。”
说罢,人已经消失在了门后。
徒留崔望一人,呆呆地站在这空荡荡的大殿,如梦初醒:
“老祖宗,方才——”
“哦,刚才啊……人家那是怕你跟董存瑞炸碉堡似的,一个劲儿冲在前,把小命给丢了。别忘了,你俩,性命一体。”
老祖宗不大高兴地泼冷水。
这重孙孙,又将最破最险的事儿揽身上了。
美人殿,那是随随便便能破的么?
更别提,连接着四大阴池的地底,各拉了一条从寒陨之地得来的铁索,那铁索浸淫了万万年的瘴气,碰一碰,都能叫人少一层皮。
何况——
一位道君耗费了几千年,才垒起来的超级大碉堡,怎么破?
“她担心我。”
谁知他那小孙孙一点儿没被他的冷水泼凉,反倒露出一脸在老祖宗看来,就跟他以前养的大金毛一样的笑,傻乎乎的:
“老祖宗,她心里有我,菀菀她心里有我。”
“……哦。”
老祖宗心想,完了,彻底傻了。
第128章 欢情雾
郑菀一踏进迷雾,就感觉到了不对。
如果说,昨天的迷雾,还是无所不在的气,那今天的迷雾,便是浑浊的泡了一夜腐尸的水。她跋涉在黑色的腐水里,每走一步,都要花极大的力气。
队长栾恒的声音传来:
“尽欢真君,今日任务,恐怕要比昨日凶险得多。”
“为何一夜之间,会发生如此大变化?”
彪立问道。
“必是又祭练了一人的缘故。”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总叫人不那么安稳,郑菀连连往身上拍了几个金刚罩和冰盾,才停歇下来。
令士们都沉默了下去。
良久,有人叹了声:
“可惜了千霜真君。”
不管怎么说,这人曾经也被誉为玄苍界第一美人,未曾想,美人竟死得这般窝囊。
“行了,莫要伤春悲秋,还是打起精神来,把今日这任务完成,再不破阵,等明日我等再死上几个,只怕是谁都别想囫囵着回去了。”
栾恒打断了队员的唠嗑,把绳索一头递给郑菀。
郑菀接了过来,系在腰间,一声不吭地逆“水”而行:
“依大司卿指示,我等需在午时赶到阴池,还是快些。”
东南西北四阴池需在午时同时炸毁,差一分一秒都不行。
郑菀不知道崔望有什么计划,却也知道这人从来不会无的放矢。
“走了走了。”
黑铁令士们都知道其中严重性,此事关乎自家性命,谁也不敢怠慢,忙忙跟着绳索的牵引力,一齐往前走。
“美人儿,美人儿,等等我!”
才走不到几步,后方却传来一道熟悉的喊声。
栾恒听了听,迟疑地道:
“尽欢真君,可是……浩然宗那位书晋真君?”
除了他,也无人敢这般叫她。
郑菀停了停脚步,果听书晋自后方气喘吁吁地赶来:
“美人儿,我跟你一队。”
“胡闹!”
饶是郑菀知他一贯不靠谱,却也没想到,这人竟然会在这般要紧时候掉链子。
书晋属于南队,南队原来就损了一位勠力真君,如今再少一位书晋,便只有三人。
虽则队长是归墟无妄境剑修,可也没实力强悍到不惧一切。
四阴池,缺一环、差一秒,都会坏了崔望计划。
郑菀可不想困死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她阿耶阿娘可还在风妩城眼巴巴地等着她呢。
“是队长嫌我无用,赶我出队的。”
书晋委屈地道。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看不到对方的脸,只能通过语气判断情绪,郑菀默了默:
“真君做了什么?”
“我不过是多念叨了你几句,”书晋气鼓鼓地道,“那队长便道,不许我觊觎、觊觎……他家道君心爱女子,便不客气地将我赶了。”
“……”
栾恒真君道:
“罢了,彪立真君,劳烦您去南队支援。”
四队刚出发,彪立轻身法术卓越,若非如此,当时送飞僵回去也不会挑他,此时过去,也还追得上。
“是。”
彪立应声而去。
五人便一路往东赶。
书晋大约是知晓自己惹郑菀不快,一路行来也未作什么妖,只老老实实地跟着众人。
昨日飞僵已捆了大半,一些来骚扰的走僵、跑僵不成气候,完全近不了身,虽有迷雾困扰,可时不时补上元力,也还算能应付。
不过,也还是行了大半个时辰才到东面阴池。
只是距离阴池百丈时,到底还是遇到了困难。
此间的浓雾,已经不再是水,而是粘成一块的黏糊糊的软膏,逆水尚且能克服,可若是这黏糊糊的软膏,连拔个腿,都要哼哧哼哧半天。
而这半天里元力损耗极快,嘴里吃上一粒复元丹的功夫,才抬起的腿又重新黏了回去,完全是作无用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