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完全黑了下来,高悬夜空的圆月洒下朦胧月光,搭配着不知何时亮起的路灯,将坑坑洼洼的地面照亮得愈发恐怖。
所幸戈言也没想带他们走多远的路,鉴于学校目前的状况,实在不适合在黑夜里进行长途跋涉,他脚下一转,往校长宿舍不远处的另一幢宿舍走去。
他熟练的拧开门,按下电灯的开关,驱散一室黑暗,将与校长宿舍的布局没什么差别的房间展现在谢依云面前。
“这是新生宿舍?!”虽然觉得不可能,但谢依云还是低调的问了一句。
“新生宿舍路远又太空,我怕你们到时候害怕。”戈言在害怕上稍稍加重了些音量,看了眼不明所以的杜宇飞,发现对方压根没有察觉出他的潜台词,更不要说迸发出自相惭愧的情绪了,又挪开了视线,继续道:“这是教师公寓,你先住这吧。”
“杜宇飞,你跟我来。”他将钥匙递给谢依云,招呼了声紧跟在谢依云身旁的杜宇飞,朝门口走去。
杜宇飞楞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们当然不可能住一间房——哪怕是两层楼的小别墅,也不可能。
他推着行李箱,压低声音飞快的对谢依云道:“我等会来找你。”没敢看谢依云的反应,就急匆匆跟上了戈言的脚步,倒还记得帮谢依云把行李箱放好。
戈言走的飞快,杜宇飞的身影也飞快的在谢依云面前消失。
一转头看不到杜宇飞湿漉漉的眼神居然感觉有点不习惯,谢依云慢吞吞的关上门,怀揣着莫名的遗憾,收拾了下房子。
*
“笃笃笃”清脆的窗户敲击声。
趴在桌上写日记的谢依云抬起头看了眼干净敞亮的落地窗,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小阳台上的少年,他换了身衣服,头发有些湿漉漉的,像是刚洗完澡的样子。
不走门喜欢爬窗是什么毛病?谢依云下意识的朝阳台下看了眼,一时居然不知道对方到底是怎么爬上阳台的,还能一副气不喘脸不红的模样。
疑惑飘过她的脑海,但想起校长在废墟下的英姿,杜宇飞爬个二楼好像也不算什么……了?
谢依云拿起日记本,推开落地窗,坐在了阳台上。
新鲜的空气混合着山野气息,一并涌来。
“你感觉怎么样?”谢依云仰头看向天空,黑夜为幕布,繁星为点缀,久违的夜空再度回到了她身边,像是记忆里那般的干净透彻——果然不是同一个世界啊。
她高中的时候,就已经看不到这样的星空了,而此刻的星空,澄净的像是水洗过一般,只有闪闪发光的星辰,在天空中洒落。
令人怀念,谢依云抱着膝盖,将心神从脑海复杂的信息量中抽离,专注的欣赏着面前的景色。
杜宇飞跟着坐在她身边,学着她的模样双手抱膝,他手长腿更长,以至于这个动作做起来有些别扭,但他却浑然未觉。
他没像谢依云那般看向天空,而是扭头注视着她,看她脸上流露的怀念神色,看她眉宇间的放松,心头紧张的情绪便悄然散去:“真好。”
谢依云转头看他。
“你在我身边真好。”杜宇飞的目光一如既往的闪闪发光,像是拥有一切的人才会露出的闪亮目光,又像是忠诚而缄默的注视:“云云,你不只是世界的奇迹,也是我的奇迹。”
……又来了,谢依云沉默了两秒,有气无力的道:“我是问你,你觉得这里怎么样?校长怎么样?”她低吼了一声:“不是让你跟我说甜言蜜语啊!”
被无辜的低吼了声的杜宇飞,继续用湿漉漉的眼神注视着她,他没有反驳,也没有试图争辩,朝谢依云露出灿烂的笑,恨不得晃动自己身后的大尾巴来表达他欢喜雀跃。
谢依云高涨的气势莫名萎靡了下来,她瞪着眼,看着眼前不说话光傻笑的杜宇飞,小小声的哼唧了一声:“说话。”
杜宇飞才稍稍克制了下嘴角的弧度,朝她眨了下眼睛:“因为这不是甜言蜜语。”他伸手按了按心脏所在的位置:“我只想将心里第一时间浮现出来的话告诉你。”
他眼里的星光远胜于那一片璀璨星空:“告诉你,你有多好,告诉你,我有多喜欢你,告诉你,和你在一起的每一秒,我都超开心。”他比划了个大大的弧度,来表达这个超开心的范围。
谢依云感觉到自己的防线正在对方如此纯粹的情感面前飞快动摇——不行,这一定是因为同调度的影响!
她要是趁虚而入,乘人之危,一定会被判刑的!
医生当时一本正经的跟她宣讲《拟兽身心健康法规》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瞬间浇息了谢依云所有的蠢蠢欲动,并稳固了她的心理防线,让她得以不为所动的面对杜宇飞。
“我是让你回答前面那个问题。”谢依云冷酷无情的无视了对方的直球。
杜宇飞收回手,重新搭在腿上,将过于充沛的情绪克制下来,一板一眼的诉说着他的感受:“虽然校有些奇奇怪怪的,但意外的让人感觉很靠谱。”
“云云,是在担心吗?”杜宇飞看着谢依云,语气笃定:“我会保护你的,竭尽一切。”
“只是觉得这个学校从校长到老师都很奇怪……”
谢依云目光飘忽,没接他的话茬,将那抹因为他的话而蔓延出来的复杂情绪藏入无人知晓处,努力将话题转移回最初的疑惑上:“而且到底为什么会让我们去填坑啊?怎么想都不应该吧!”说到这里,她声音大了起来,理直气壮的表达着自己的不解和愤怒。
杜宇飞表情变得有些微妙:“应该是因为我的原因吧。”
嗯?谢依云疑惑的看向他。
杜宇飞有些紧张的摩挲了下手指,耐心解释道:“我们成年后,体力和武力都会大幅度提升,我听我爸说,当年他们为了锻炼对突然增长的力量的控制,去工地搬砖了……”
嗯?谢依云盯着一脸诚恳的杜宇飞看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视线忍不住顺着他好看的脸一路下滑到纤细修长的手指上,不仅与常人无异甚至还显得格外好看,完全看不出有多么强大的杀伤力。
但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那……应该是事实?
“我觉得你控制的很好?”谢依云回忆了下之前的场景,有些不确定的道。
杜宇飞改变了坐姿,将规规矩矩并拢的双腿敞开,一条腿屈起,另一条腿随意搭在地上,尽显修长曲线,才侧头看她,露出小小的笑:“因为我面前的人是你呀。”
他笑起来时,总让谢依云有种天空为其而亮的错觉,她习以为常的浮起“又来了”的念头,挪开眼,重新将视线投向星空:“你不要老是说这种话……”她小小声道:“我们才刚认识没几天,不是吗?”
“你不喜欢吗?”杜宇飞也跟着小小声道:“时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遇到的人。”
他看着谢依云的侧脸,从轻颤的睫毛到淡粉色的唇,语气倏然温柔了下来:“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以后努力不再这么说。”
谢依云望着远方的星空没开口。
“但这可能会有点难。”杜宇飞望着她无辜道:“因为我不知道哪些是不该说的。”他有些苦恼道:“是不该说你好看吗?还是不该说我喜欢你?或者是不该说你对我来说有多么特殊?”他越说越苦恼,干脆小心翼翼的戳了戳谢依云:“我还有个储钱罐,要不……给你吧?”
谢依云回头看他。
他像是献宝般满心欢喜:“要是我说了你不喜欢的话,就罚我跟你一样给你一个硬币,好不好?”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块钱,递到了谢依云面前:“储钱罐在宿舍,明天我带过来给你。等我们存满了两个储钱罐,我们就一起去买礼物?”
他无形的尾巴摇的飞快,整个人闪闪发光,像是从童话里走出的王子,完全无法拒绝。
谢依云内心的防线飞快的崩塌了,她从杜宇飞手上拿过硬币,硬币上染着人体的温度,从指间一路蔓延,最终在跃动得飞快的心脏前停下蔓延的趋势。
“那你要乖乖听话才行。”谢依云忍不住翘起小尾巴,朝危险的区域试探着迈出了一步。
杜宇飞乖乖点头,像是忠诚的大型犬无条件包容着她的一切:“我听云云的话。”
确认过眼神,是我想养的小奶狗,谢依云转过头看他,在如此微妙的气氛和恰到好处的对象面前,忍不住稍稍挪近了几分,继续在更危险的边缘试探。
杜宇飞垂下眼,长长的睫毛无助的轻颤着,像是在宣告着他的一败涂地,谢依云又挪近了几分,虽然她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但是总感觉在这个气氛下,如果她什么都不做……
杜宇飞的手伸到了她面前。
???
谢依云凑近的举止停顿在空中,飞快的回到了原地——旖旎的气氛散去,留下一个巨大的疑惑,对方这个举动是什么意思?
她盯着杜宇飞伸出的手看了几秒,迟疑的将自己的手按在了上面,被对方飞快的反手握紧。
“硬币。”杜宇飞没松手,而是小声的提醒了她一句。
谢依云盯着对方的表情看了几秒,迟缓的大脑从被触动的少女心中恢复到正常人的思维模式,顺利的理解了对方的话,她有些不敢置信,甚至怀揣着几分对对方的怀疑道:“这也算歧视性话语?”
杜宇飞诚挚的点了点头。
在这个时间,这个氛围,这个场景,你跟我说,我刚才的话涉嫌歧视……?
谢依云将手上还没焐热的硬币递回给了杜宇飞,一时有些怀疑对方究竟是想和她发展一段超出正常友谊的关系?还是说这是一种新的致富方法?
这堪称钓.鱼.执.法了吧?
杜宇飞接过硬币,紧握着她的手依旧没有松开,在谢依云的注视下,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带着几分“看,我有好好的履行我们之间的约定哦”的邀功。
谢依云沉默了两秒,认命的伸出手摸了摸对方的头发,微湿的头发已经彻底干了,手下的触感软软的,有着蓬松的质感,让谢依云将最后一丝奇怪的想法也抛到了脑后:“那我下次不这么说了。”
杜宇飞被摸的弯起眼,露出个放松的微笑模样:“云云可以说,让我变成你喜欢的模样。”
谢依云手一顿,杜宇飞飞快的抬头看她,似乎是确定她没有流露出不高兴的神色,才继续摇晃着不存在的尾巴道:“我想变成云云喜欢的样子。”
“变成云云在全世界里最喜欢的那个人。”
他总让谢依云觉得他在闪闪发光,那不是源于他的外表,或者说气质,而是源于他说出那些话时真挚动人的情感,这让他与整个平淡空泛的世界迥然不同,闪闪发光。
谢依云抿了抿嘴,在蹦跶的心跳声中,伸出手慢悠悠道:“硬币。”
杜宇飞乖乖的递出来回了两次的硬币,硬币递到她手上,指尖轻轻触碰手心,像是泛起了一串涟漪,谢依云下意识的合拢手,将温热的硬币纳入手心。
“云云开心了吗?”他弯下腰,松开紧握的手,专注的注视着谢依云的表情,湿漉漉的眼神里倒映着得意洋洋的谢依云,将她笼罩在一汪星海中。
她好像听见了心动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一并响起,将她笼罩,无处可逃。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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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领路人
夏日炎炎,要是能有冷饮岂不是美滋滋?
谢依云撑着伞,望着远方大太阳下的场景,不由冒出了这个念头,干脆从宿舍冰箱里摸出罐冷饮,揣在手上,朝远方热火朝天的施工现场看了眼,慢吞吞的走了过去。
宿舍楼下的地坑坑洼洼的,狗刨式的东一块西一块,说是灾难现场都不为过。
但唯独有个例外,谢依云走的那条路被细心的填好了坑,平整成正常的泥土地,在周边坑坑洼洼的衬托下,楞是显得莫名的高大上。
谢依云沿着这条小道走到了杜宇飞身后。
杜宇飞跟装了雷达般,刨得飞快的手一顿,在洋洋洒洒的漫天尘埃中,转头看谢依云。
他脸上粘着些灰尘,整个人都脏兮兮的,唯有那双眼睛依旧亮晶晶的,像是有谁在他眼里点起了一盏灯,自此永不熄灭。
“云云,你过来干什么?”他急忙催促谢依云:“这里到处都是灰,你快回去。”
他伸出手,还没碰到谢依云,一眼瞥见了自己满手灰,又收回了手,反应过来自己此刻的形象,亮晶晶的眼睛耷拉了下去,流淌出些小沮丧:“云云?”
他看上去似乎一点都不热,穿了件短袖,在阳光下干干爽爽的模样——除了那一脸灰,像是在温度适宜的春天,而不是炙热的夏天。
“没事,就算满脸灰还是很帅。”谢依云故意道,果不其然的看到杜宇飞连忙伸手胡乱的揉着脸,最后终于成功的将脸上深一块浅一块的灰尘抹匀到了整张脸。
“还有吗?”他低下头问谢依云。
“没有了。”谢依云盯着瞬间从小白脸变成小灰脸的杜宇飞,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劳动成果,又忙转移话题:“这么大太阳,你不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