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玉京中指曲起,骨节处扣了扣小几,微不可闻的应了一声。“也是父亲的意思。”
“大哥你早便与父亲商量过,才有了那句‘必定会成’,对否?”唐玉楼接话道。
唐玉京微微颔首,随即转头看向神色莫辨的唐玉城。
唐玉京微微颔首,随即转头看向神色莫辨的唐玉城。
“淮城公的三公子一去便身居高位,怕是也难以服众。我唐三向来跋扈却是要面子的,这官位我自然会挣的让人心服口服。”
“北疆不比邺城,如今战乱初起,危机四伏,你当心些。”唐玉城郑重叮嘱道。
“晓得了,大哥,弟弟会保重自己的。”
唐玉城转着手里的茶盏,滚烫的温度将冰凉的指尖都变得温暖起来。
“母亲那里却是难过了。三儿你且想想怎么与母亲说。”唐玉楼瞧着气氛愈发沉重,急急岔开话题,幸灾乐祸的眯眼看着唐玉城,一双凤眼泛着迷离的光,当真惑人的紧。
“我的好哥哥,你还是先顾好自己,我这一离邺城,唐家的双生子就剩你一人,弟弟这角儿万望哥哥演的惟妙惟肖才好。
毕竟唐二公子一翩翩书生,外出游学未尝不可,边疆从军是谁也想不到的,唐三公子一介武夫还是留在邺城让人放心,两位哥哥觉得呢?”唐玉城朱唇轻挑,神情姿容与唐玉楼契合无比。
“你二人一胎双生,体型相貌近乎一致,只要三弟你好好收起你那鞭子,足够糊糊外人了。陛下有生之年不会轻易让唐家一人出人头地,二弟近几年科举是无望了,扮几年三弟也未尝不可。只是,辛苦二弟了。”唐玉京赞同道。
唐玉楼微微变了神色,让他几年待在这么无聊枯燥的千峰阁简直是要了他命“若是被人识破,陛下揪着这小辫子不放,可是要出事的。”
“二哥怕什么,说出去不过是勋贵子弟不愿蒙荫祖恩,又不愿受世人议论,找来孪生哥哥顶替,无伤大雅的小事罢了。北疆战事不过一年半载,哥哥你且忍忍。”唐玉城笑嘻嘻的冲着唐玉楼辩白。
唐玉楼看着大哥那满脸赞同的神色就知此事再无回旋余地,只得低头认了。
“少爷,少爷……”门外桂子驱走了前来传话的小厮后焦急的冲着书房内大喊“宫里来了圣旨,国公已设香案,传人来喊少爷们去接旨。”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奉予荣华》
定陵郡主殷却暄年纪小小就被送去王宫做质子,旁人都说她脑子有病,上赶着去给那个不受宠的六王子姬申送温暖。
后来事实证明,殷却暄是最明智不过的一个人,早早就巴结好了未来王上。
姬申跟猪狗抢过食,跟他的哥哥们抢过王位,为了活命什么手段都用尽了,即便天下人都骂他残暴不仁,他只要殷却暄和他在一起。
第3章 指伴读
萧氏只觉脑袋里里嗡嗡的,满满回荡的都是刘公公捏着尖细嗓音的一句“唐家嫡女唐玉晚年级正当,后日入宫为宝华公主侍读……”
宋嬷嬷搀着萧氏起来时,向来注重仪态的萧氏连五尾朝阳锦凤挂钗上的珠串碰撞的声音都未发觉,只觉欺人太甚,侍读向来都是四五品小官家的姑娘来做。想冲上去,却被唐俨暗暗拉住。
唐俨冲着站在身后的三儿子递了个眼色,唐玉城会意的从宽袖里摸出一袋金叶子,上前递给刘公公。
刘公公看着唐玉城那张和萧氏一样明艳的脸和他腰间缠着的十三节竹节鞭逐渐靠近,隐隐觉得右腿上的陈年旧疤又开始作痛。
当年萧氏还是先帝荣宠最盛的小堂侄女昭和郡主萧破战,这名字也是颇有来头的,萧氏出生之日恰是僵持不下的荆门关之战大胜之时,先帝便御赐了这名字。
宫里又无公主,先帝便将萧氏当公主般宠着。年轻时候的萧氏天不怕地不怕,一手鞭子舞的出神入化,他腿上的伤就是开罪了萧氏来的,当年伤口深可见骨,足足疼了半年有余。
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但萧氏积威甚重,整个邺城没有不忌惮她几分的,瞧着唐玉城那张和萧氏相似的脸他就怵得慌。
唐玉城将手里的金叶子塞进刘公公有些发凉的手里,悄悄问道“公公,可有回旋余地?”
刘公公虽打怵,但钱比命更重要,遂微微掂了掂手里的钱袋“陛下的脾气公子你也是知道的,说一不二,让小姐准备着吧。”
转身带着小内侍登上了马车,只留下一溜的尘烟和酱色绸车的影子。
唐俨看着东边巍峨恢宏的皇宫神色莫测。
‘那位,怕是来者不善啊。’
“我自会与你们母亲商议,你们也莫要挂心了。”唐俨冲着三个儿子吩咐,转身带着萧氏牵着唐玉晚通过抄手游廊,又绕了紫檀架大理石的大插屏去了正院。
“我同夫人有话说,都退下。”又亲自解了唐玉晚的大红斗篷,抱了她到烧的暖融融的大炕上,在她身后塞了个青石金钱蟒大引枕,盖了条褥,好让坐着更舒服些。
最后将装着梅花酥的缠丝白玛瑙小碟子塞到她手里头,自己坐了小几左侧,才吩咐屋里的丫鬟婆子离去。
阿迟一瞧梅花酥便欢喜了,却是惹得萧氏暗暗瞋了唐俨几番,本就紧皱的眉头更是添了几分怒气,唐俨也只当做不知道,只暗暗搓着手里的佛珠。
阿迟瞧着母亲这样也不敢造次,舔了舔自己还未长齐牙的牙床,只悄悄移了炕桌上的珐琅彩嵌银香盒、玉香箸,将碟子轻轻放下。
萧氏见了才微微展了眉头,欠身坐在小几右侧,涂着艳红丹蔻的玉指掐了唐俨右手上松垮落在炕桌上的一颗紫檀佛珠怒道
“什么宝华公主,就是个妾养的,她娘淑妃当年在凤城王府做妾时见我那副卑躬屈膝的样子,恨不得舔我的鞋,阴毒起来姐妹都陷害,若不是……”
萧氏停顿了一下又接着道“她连个县主都混不上,就是嫡出的金枝玉叶也当不起我阿迟这么贵重的侍读。侍读,侍读,说着好听,可不就是个伺候人的,哪是疼孩子家的愿意做的。”
萧氏俞说俞激动,指尖狠狠抠着佛珠,在上面留下了道浅浅的月牙。唐俨习以为常,只淡淡扫了眼萧氏完好无缺的指甲。
“口无遮拦,你当心教坏阿迟,像你这般可就糟了。”唐俨捻了块梅花酥放进萧氏掌心,轻笑道,嘴上说着,却不加阻止,阿迟大了,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
“我还巴不得阿迟像我这般,谁都惹不得,她这软绵绵的性子像了谁?进了宫里不得被欺负死。”萧氏咬了一口淡粉色薄皮的点心愤愤。
“此次宫里没透出半点风声,怕是陛下临时起意,不过最多半月,我阿迟便能丝毫不缺的回来。陛下这一笔是想羞辱国公府和柳江王府,不敢真的扣下阿迟,他还忌惮着咱们两家的势力。再说,宫里我自会安排。”唐俨一边心疼的摸着珠子上凹进去的印子,一边风轻云淡的接话。
“那个吃人的地方,无论如何我也放心不下,我千娇百宠的闺女怎么能去那种地方。”萧氏依旧难安,又要抠上唐俨的佛珠。
“阿娘不必担心阿迟,阿迟能照顾好自己,还有阿迟房里的华嬷嬷在呐,阿娘无需担心 ”
唐玉晚乖巧的安慰萧氏,一张白嫩嫩的包子脸上梨涡隐隐绰绰,水葡萄一样的眼睛,髻上的红穗子随着动作晃动。
萧氏与唐俨瞧着闺女软糯可人的小模样真是疼到心坎儿里去了。
萧氏拉过她,狠狠的照着她脸上亲了一口,又摸摸她脑袋上的丫髻“娘的宝贝疙瘩,哪舍得让人欺负了你去。”
吃过晚膳后,萧氏亲自给唐玉晚理了衣服,正了项圈,唤了华嬷嬷、瑶光,让唐玉京牵了她回云容楼。
转眼天地一片漆黑,不见一丝光芒,鹅毛大的雪花杂着北风纷纷扬扬落了下来,光是那呼啸的声音就让人心肝儿发颤,府里的丫头小厮都紧紧裹了衣服,低头挑了灯躲着冷风步履匆匆,只剩咯吱咯吱踏雪的声音。
瑶月带着小丫头挨个挑暗了云容楼的灯,又压实了炭火后,在睡房外间守夜的榻上铺了被褥。
瑶光替唐玉晚换了身厚白绸的亵衣,温了被窝,唐玉晚抱了手炉,缩在软绵绵香馥馥的锦被里,只留出一个小脑袋,天青色碧云纱的床幔围出了一个温暖安全的空间。鼻翼间嗅到的全是被子被白天晒过的阳光味道,让人心安。她透过一层层的纱幔听着窗外北风飒飒。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也知道要去的地方似乎有些危险,但是我会平安回来的。如是想着,然后听着萧条的北风攥着被角沉沉睡去。
瑶光与瑶月却是在外间睡不安稳,翻来覆去的,想着宫里不比府上,她家姑娘可别遭了什么罪。
第4章 近宫墙
腊月二十七,淮城公府上一片忙碌,丫头小厮忙进忙出,一派热火朝天景象。无他,只因府里的大小姐要进宫侍读,要不是老爷拦着,夫人恨不得把整个国公府打包替小姐带上。
最后精简下来还是捎了满满登登一马车的东西随着。
淑妃宫里的内使早早就来了,硬生生让萧氏拖到午膳过后才依依不舍放了唐玉晚入宫。
临行前萧氏又细细给唐玉晚扶了发髻珠花,正了项圈,捂好了斗篷,现换了手炉里的炭火,再三确定一切安妥后,唐玉晚才一一拜别了父母兄长,一家人将她送上了马车,那内使才松了一口气。
萧氏总觉得心里慌得很,阿迟此去让她有些不安。
唐俨又亲自递了厚厚一沓银票过去,嘱咐好内使千万关照好女儿,一行人这才动了身。唐玉城骑着枣红色高头大马沿途护送,一路上眉头就没松开过。
唐玉晚听着外面马蹄错杂哒哒的声音和车轮轧过青石板路轱辘辘的声音不安的扯着罩着银红绣花鸟外套手炉上的金黄穗子。
“姑娘吃些点心。”华嬷嬷瞧着唐玉晚脸都块皱成包子样的表情,将小桌上装点心的银叠朝她方向推了推。
侍读入宫向来只能带一个随侍,萧氏谨慎,替阿迟捎上了阅历丰富的华嬷嬷。华嬷嬷是宫里放出的女官,什么阴私都见过,带她是最稳妥不过的。
唐玉晚摇摇头,她心里装着事儿,点心一点也吃不下。
“华嬷嬷,我到了宫里怎么做是好?”唐玉晚有些不安的问华嬷嬷,这是她第一次离家在外,又是那么个地方,多少心里没底。
华嬷嬷看着她这小模样笑了,替她将鬓边散下来的一小缕头发掖到耳后,缓缓说
“姑娘莫怕,那儿也不是那么吓人的。
那儿啊,有天底下最精细的吃食,最奢华的宫室,不然怎么那么多人削尖了脑袋也要往里钻啊。
姑娘到时候只记得少说话就是了,也不必刻意逢迎,国公府的小姐本就金贵,无需讨好谁来搏个前程。”
唐玉晚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国公府本就在内城,离皇宫侧门正午门不过几刻钟的路程,不久马车便稳稳的停下了。内使在车外朝守备亮了酸枣木的描金腰牌,守卫知是淑妃宫里的人,还是再三检过才开了宫门放行。
唐玉晚将车边挂的帘子撩开一息,只见她三哥利落翻身下马,快步走近马车,又将帘子拉严实,隔着帘子朝她嘱咐,听着三哥的声音隔着帘子有些闷闷的
“去了不要怕,爹娘和哥哥们都在呐,惹了祸我们给你顶着。
娘让我再嘱咐你少吃甜的,切莫坏了牙。
大哥让你别忘了描红,回来他要检查的。
爹和唐二都要你好好吃饭。
大哥和唐二都打不过我,所以今天我来送你,你可千万不许因为他俩没来送你记恨着。
还有,不许撩帘子,当心冻着。”
唐玉城顿了顿又喃喃道“阿迟,早些回来。”
内使看着本来艳丽骄傲的唐三少爷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忍不住打断“唐少爷,该进了。”
唐玉城不耐的点了点头。
马车又开始缓缓行驶,唐玉晚偷偷挑了帘子,看着她三哥明艳的脸逐渐模糊,直到宫门再次紧闭才不情愿的放下帘子。
华嬷嬷替唐玉晚理好衣服,小姑娘颜色好,不施粉黛也娇憨可人。
她今日梳的是简单的垂鬟分肖髻,髻侧攒了一串小巧玲珑的粉玉镶细金边簪珠樱花细钿子,颈上是赤金琉璃蟠纹项圈,坠了细细的穗子,手上戴着养血的鸡血藤嵌红宝石手镯。
一身抹胸樱花粉襦裙外罩了粉白镶边小袄,束胸处三粒玛瑙珠与一枚和田玉佩打了宫绦,披了新做的镶狐皮披风,脚下粉白厚底小靴上串了小米粒般大小的珠子围成的樱花。一身打扮既简单又不失体统。
入了内宫,唐玉晚下了马车,见着两个内侍抬着步辇早早等候在那儿。
“淑妃娘娘体恤姑娘年纪小,淑华宫离这儿又远,特地备了步辇,要我们在这儿候着。”领头内侍开口,声音不像宣旨的刘公公尖细难听,反倒是有些女气的温柔,听着让人舒服。
“劳烦两位公公了,替臣女谢过淑妃娘娘。”她自小规矩就学的好,该全的礼仪是不会错的。
步辇缓缓抬向西宫,琉璃为饰,朱墙碧瓦的宫殿一点点清晰起来,沿途成群结队的宫女内侍沿着墙敛声屏气,步划整齐统一,一条队伍走的像一个人一样,只余衣料摩挲的沙沙声。
西宫一处僻静萧条的宫殿处,从宫门上斑驳的匾额隐约可以看出个“安”字,宫殿正门紧闭,宫殿内庭的三棵梧桐早已枯死,劲瘦的枝丫暗哑的挣扎着,满庭的积雪无人打扫,积了厚厚一层。女人们凄厉的哭喊,疯癫的痴喃,回荡在宫殿。
正殿里没烧地龙,也没放炭盆,门窗紧闭,阴暗寒冷又潮湿,只有窗缝处拼命挣扎进了几寸阳光。殿中央摆了四尺高的描金铜香炉,已经落了厚厚的灰,其余再无他物,显得凄凉又落寞。
四周挂的帷幔因年久已分不出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