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出府走走。
很简单的要求,便是她想要的生辰礼物。
她回来后一直在调养身体,早前别说出房门,就连床榻都下不来,后来慢慢恢复了,可以下床了,可以开窗了,可以出门透气了,可也只是能在院子里走动,也就那么一次在后园转了一圈,傅悦原本就喜欢热闹,虽然历此一劫之后心性不似之前那般稚嫩单纯了,可本性依旧未改,还是喜欢热闹的地方,所以,很想出去街上走走,感受一下喧闹的气氛。
可这就有些难办了。
原本很简单的要求,她的身体却是不一定允许,可看她这般殷切的祈求,楚胤也不忍心拒绝她,便去询问了姬亭的意思,姬亭知道今日是傅悦的生辰,所以也并未让她失望,只是,不仅过来叽里咕噜的嘱咐了一大堆,给她包裹的密不透风,还给她吃了一颗药,这才放她跟楚胤出府。
终于可以出府,傅悦明显十分高兴,虽然戴着纱帽,且是两层纱,丝毫看不见她的脸和笑容,可是楚胤感觉得到她心情愉悦了很多,楚胤见她欢喜,自己也高兴,隔着两层纱牵着她的手,牵着她在街上慢慢走着。
楚胤出现在街上,再看着他牵着的人,虽然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看不见样子,可看到的人自然都知道了这是傅悦,所以,所经之处,无一人不看着他们。
傅悦出事失踪,楚王府追寻一月有余方寻回,之后被带回京中,可是回京一个多月了,却一直没有人真正看到傅悦,无人知道傅悦是何情况,所以,这段时间暨城的人对傅悦追多猜测议论,猜测她之前被掳走后遭遇了什么,猜测她现在是何情况,什么样的猜测都有,可却都得不到任何证实,只是隐约传言,楚王是在定川郡安州城找到楚王妃的,可是楚王妃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为何会流落到安州,是在安州哪里找到的,找到时又是什么情况无人知晓,只知道当时楚王大怒,下令血染安州,屠杀安州官员富户百姓数以千计,所有知情之人全数被处死。
此事早已在大秦乃至于天下传得沸沸扬扬,让天下都猜测此事因何,自然,也让大秦上下都在质疑指责楚王暴戾残忍,可对于这些,楚王府从始至终毫无回应。
如今傅悦这个样子出现在街上,引来所有注目的同时,也让本来已经沉寂下来的关于傅悦的议论声,再次沸腾起来,一路走来,傅悦都听得见周围的微不可闻的窃窃私语,也感受到那些人停驻在她身上带着探究的目光,所以,走了一会儿后,她就没了心思。
她忽然停下来,楚胤自然也随之停下,侧头看着她,微微凑到她耳旁,轻声询问:“怎么了?”
傅悦低头想了想,隔着纱捧起他的手,在他的手心写道:“人太多,不喜欢!”
楚胤扫了一眼周围或偷偷摸摸或明目张胆的看着他们的百姓,甚至有一些还偷偷地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着什么,楚胤也知道傅悦的心思,点了点头,轻声问道:“那我带你去人少的地方,好不好?”
傅悦点了点头。
楚胤立刻扬手让跟在后面的马车上前,然后众目睽睽之下,拉着傅悦上了马车,离开了这人多热闹的街头,他们一走,这一片街道顿时热闹起来。
上了马车,傅悦立刻摘下纱帽,重重的呼吸了几下,虽说戴着纱帽不至于呼吸不了,可却还是有些闷。
楚胤见她重重的呼吸了几下,不由淡淡一笑,从一旁矮几上的炉子上拎起水壶给她倒了一杯水,吹了一会儿,稍微温下来后,递到傅悦嘴边,柔声道:“来,喝点水润润喉咙!”
傅悦点了点头,就着楚胤递来的水喝下,喉咙顿时舒服多了。
原本,她发不出声就是因为喉咙被毒所侵蚀损伤,如今还没解毒,喉咙总是干涩难受,要经常喝水润喉。
接过傅悦递来的杯子,楚胤问:“还要么?”
傅悦点了点头。
楚胤又倒了一杯,吹了一会儿,递给她喝。
喝了两杯水,傅悦喜滋滋的砸了咂嘴。
“臻儿如今想要去哪里?”
傅悦茫然的摇了摇头,她就是在府中闷坏了想要出来走走散散心,其他的,都没想过。
楚胤想了想,问:“那我带你出城走走,可好?”
傅悦愣了愣,而后眼前一亮,拉着傅悦的手写道:“可以?”
“只要不吹风,去哪里都是可以的!”
傅悦闻言,当即笑靥如花,兴奋地点点头。
楚胤揉了揉她的脑袋,思索片刻,当即对驾马车的楚青吩咐:“楚青,出城,去龙兴寺!”
“是!”
傅悦困惑,拉着他的手写道:“那是何地?去作甚?”
楚胤解释道:“龙兴寺是大秦国寺,香火一向鼎盛,且龙兴寺后山有许多桃花和杏花,现在正是花开的季节,带你去那里走走!”
傅悦抿唇笑着点了点头,眉眼弯如钩月。
龙兴寺位于暨城以东城郊十里外的卞雲山上,是大秦国寺,所以是大秦最大的寺庙,整座寺庙巍峨磅礴气势恢宏,每日香客不断,楚胤带着傅悦到的时候,还没到中午,寺庙前面的山脚下就已经人来人往,石阶上都是来回的香客。
马车停在山脚下,楚胤牵着傅悦下了马车后,本打算抱着傅悦走上去,可是傅悦想要爬一下楼梯,楚胤便由着她去,只牵着她慢慢走上石阶,只是傅悦体力不济,爬了一会儿就累了,剩下的都是楚胤抱着她走上去的。
终于,爬了一会儿后抵达龙兴寺门前,而后,他并未进入佛殿,而是牵着傅悦绕开了人多的地方,去了佛寺后山。
从隐蔽处走出来,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沈知兰若有所思,眼底忽明忽暗。
沈知兰的侍女紫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忍不住拧眉低声道:“小姐,那楚王妃好生奇怪,裹得如此严实,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怪病!”
沈知兰冷笑:“只有见不得人,才会这般面目示人,看来这次傅悦被掳走,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情,否则也不至于让楚王大开杀戒,如今又是这幅样子现于人前,真是令人好奇呢……”
一旁的绿袖低声道:“只可惜,老爷派了许多人暗查此事,皆无任何有用的消息,楚王在安州大开杀戒,将所有知情者都灭口了,竟是无论如何也查不到半分!”
沈知兰意味深长的笑着,冷嗤道:“欲盖弥彰罢了,楚王越是暴怒,说明傅悦此次在外遭遇的事情更严重,落在那北梁齐阳王手里一个月,那方叙还是那样一个疯子,他会对傅悦做什么,那不是一目了然了么?”
紫萝一惊:“小姐是说……楚王妃当真如同传言那般……”
傅悦出事,被北梁齐阳王掳走一月有余方被寻回,坊间早有猜测,说傅悦在方叙手中那么久,怕是名节早已不保,只是这些流言蜚语因为涉及楚王妃名誉,加上楚王先前大开杀戒震慑之下,那些人不敢明目张胆的议论,可是流言既出,如何收的住,不敢明着议论,暗地里不晓得传成什么样了,傅悦的名节,早已受损了。
沈知兰哼笑,面上有些许不甘,眯着眼道:“我看八九不离十了,只不过如此情形之下,他竟然对傅悦不离不弃,倒也是深情啊……”
一个名节不保的残花败柳,他还这般当宝,为了她,不惜与皇室对着干……
紫萝闻言,抬眸瞥了一眼沈知兰面上的不甘和那淡淡的怨念,眼珠一动,而后垂眸低声道:“可奴婢觉得并非如此,楚王妃毕竟是祁国公主,不管经历了什么,楚王怕是也不敢弃了她吧,毕竟祁国也很强大,小姐忘了么?前些天长公主还说了,因为蜀国包庇北梁齐阳王,祁皇大怒,竟下诏大军压境攻打蜀国,如今两国还在交战呢,祁国如此看重这个公主,楚王也不敢轻易得罪吧,所以,也只能容忍了,与深情无关,否则,有哪个男人容得下这般耻辱?”
沈知兰闻言,眉梢微动,神色难辨:“是么?”
“定是这样的!”
沈知兰轻笑,意味不明的低语道:“谁知道呢……”
这次朝堂大乱,始于傅悦出事之后,父亲说了,楚胤已经和陛下撕破脸了,此事虽然没有证据证明和楚胤有关,可八九不离十,他以前对傅悦那么好,她都看在眼里,这次为了她站了起来,苦寻一月,为她大开杀戒,为她与皇室对抗……
到底是因为爱她,还是因为她是祁国公主心有忌惮从而容忍,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一旁的绿袖低声提醒:“小姐,该回去了!”
沈知兰蹙了蹙眉,淡淡的道:“不急,我想在这里再待会儿!”
绿袖微微抿唇,低声道:“小姐想在这里待多久都无关紧要,只是,小姐莫要忘了,您现在已经是太子殿下的未婚妻,别忘了长公主与您说的话!”
沈知兰闻言,死咬着牙关,眼中难掩不甘。
是啊,她已经被赐婚给赵祯了。
容不得她拒绝反抗,只能遵旨而行,如今她是准太子妃,她要做的,便是等着祖母的孝期一满,就与太子完婚。
看似风光,实际上,这就是一场博弈,而她,便是父亲压在太子身上的赌注,当然,也要做好随时被弃的准备,母亲说了,太子这次回来,其实就是陛下召回用来打压荣王,和荣王相斗的棋子,陛下要的,是他们两败俱伤,可是事实上,陛下从未想过让太子继承皇位,如今父亲主动向陛下建议召回太子,把沈家和她压在太子身上来对付荣王,父亲在赌,赌陛下的信任,好借此名正言顺的靠拢太子,再用整个沈家来赌扶持太子为帝的把握,若是成功,她便是未来的皇后,若是失败,沈家或许还能苟延残喘,而她,必死无疑!
可这是沈家唯一的出路,谁登基,荣王都不能登基,否则怕是荣王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屠了沈家!
所以,她没得选择,也由不得她抉择,再恨再怨,再如何的不甘,也只能听从安排,至于那份痴恋,只能深埋心底,原本就算她不用嫁给太子,她都不可能得偿所愿。
可是,她依旧是不甘心啊,她初次见他,是在那场宫宴上,他虽然坐在轮椅上,可是,她第一眼见到他,便忍不住倾心于他,只是她知道,他们是绝无可能的,而且,他终究不是她想要嫁的那个人,她想做皇后,而不是一个深受忌惮的楚王府的王妃,也不想必胜面对一个残废的夫君。
可她明知如此,还是忍不住一点点的沉沦,
现在,他站起来了,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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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中秋节快乐!
第55章 一场痴梦,智恩大师
以前她一直以为他是真的站不起来,不只是她,所有人都如此认为,可谁又知道,这都是假的,直到他站起来后,父亲告诉她,楚胤突然站起来绝非偶然,而是这些年他一直在装残,就是为了混淆陛下的耳目,然后韬光养晦静待时机,因为楚王府和陛下的仇怨早已无法化开,楚王府和赵家注定会有一场生死博弈,这些年就是因为他双腿残疾如同废人,陛下才放松了警惕没有在对楚王府下手,可如今,他为了她,冒着楚王府和皇室决裂反目的风险,抛开了多年的伪装站起来,只为了把她寻回来,当真……只是因为她是他的王妃祁国公主?
沈知兰都无法这样自欺欺人。
真不甘心啊。
可她又能如何?
她生来就注定要做那天下最尊的女人,从小,母亲就一直在精心培养她,就是为了将来能嫁给下一任帝王,成为大秦皇后,然后也能保住沈家的尊荣地位,谁登基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后的位置只能是她的,而她也一直在朝这个目标在努力,从未变过心志,她对陛下那些皇子都不喜欢,所以一直都心无旁骛从无杂念,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想要什么,直到那日在宫宴上第一次见到他,她动了心,可那终究不过是她的一场妄念,她自己不允许自己做一个小小的王妃,还是一个双腿残疾的王爷之妻,一辈子屈居人下,沈家也不允许她有此念头,她生来就注定了不该有此妄念,且不说,他已经娶了傅悦。
如今,她被赐婚太子,父亲和二叔三叔都打定主意支持太子,如今太子地位稳固,如若不出意外,她不久的将来便会得偿所愿,成为母仪天下的大秦皇后,享受着无上的尊荣,其他的,都微不足道了。
不过……
她得不到的,也容不得他人拥有!
沈知兰看了一眼楚胤和傅悦刚才消失的方向,眉眼间划过一抹冷意,咬了咬牙关,似心中有了决定,而后,便不作任何迟疑的转身离开。
紫萝和绿袖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龙兴寺后山满山都是花,如今开得最盛的便是杏花和桃花,傅悦一向喜欢这些新鲜的花香,虽然戴着纱帽,可这面纱本就不是密封的,根本遮不住这扑面而来沁入鼻息的清香味,还因为有了面纱的遮挡,花香票到傅悦鼻子里的时候,已经褪去了那浓郁的刺鼻香味,只剩下淡淡的花香,而傅悦身上这段时间一直都是怎么都遮不住去不掉的药味,她不喜欢自己身上的这个味道,可日日药浴不说,还要服用各种药和药膳,药味越来越浓,先前房中一直摆着许多花都无法淡去,她的身体情况不允许燃香,她也不喜欢这些死气沉沉的香,如今却是因为这满园花香,竟是没有那么浓了,她自然是高兴。
俩人在花林间待了许久后,楚胤牵着傅悦绕过后山往下走,然后又抱了好一会儿,总算下到了后山山脚,后山山脚环绕着一条小溪,溪边都是浓郁生长的野草,一大片绿色的草中夹杂着一点点黄色的小野花,远处是树林,春意盎然的,景致十分秀美,只是傅悦看不见,还好,她听得见潺潺流水声,还能闻得到清新的野花野草混杂着泥土的味道,很好闻。
在山脚下呆了一会儿后,傅悦饿了,楚胤便带着原路返回,回到了龙兴寺,不过倒是没有直接回城,而是在后山花林间等着,吩咐楚青去龙兴寺的厨房弄一些白粥过来,傅悦可以吃白粥。
只是,傅悦刚吃了一点,就有一个小和尚来了,说是智恩大师请楚王过去一叙。
智恩大师是龙兴寺的得道高僧,一个一百多岁的老和尚,也是龙兴寺的活招牌,地位十分崇高深受敬重,就连皇室的人都不敢对他不敬,因为龙兴寺是国寺,所以他的声望比承恩寺的空了大师还要高许多,他一贯闭关不见人,不管是谁求见他,都被拒绝了,如今他突然要见楚胤,楚胤倒是有些意外,不过,还是去了。
他不放心傅悦离开自己的视线,所以让傅悦吃了清粥后,把傅悦也带去了。
一百多岁的老和尚,和空了大师差不多,满脸的皱褶,雪白的胡子长长的垂在下巴那里,眉毛也又长又白的垂在眼睛两边,彼时他盘坐在那里,穿着一身袈裟,那一双沧桑而高深的眼眸,好似可以看透一切,看着他这个样子就让人忍不住肃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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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住这个老和尚!
第56章 天象异常,天下将乱
楚胤虽然从小就是个狂傲的性子,可谓目中无人,对许多人都不放在眼里,哪怕是皇帝,他也从小就不见得多敬重,可却是一项敬老尊贤,虽自小就不信神佛,可对这些所谓的得道高僧还算敬重,先前空了大师如此,现在这位智恩大师亦如此,所以,才会听见智恩大师有请就来见他,要知道,现在因为傅悦的身体情况,楚胤心情不是很好,多少人求见他,他都不曾理会过。
楚胤并未带着傅悦见智恩大师,而是让傅悦在禅房外间等着,吩咐随行的所有人守在她身边,这才自己由着小和尚引进了智恩大师的禅房中。
智恩大师正在打坐,听见动静睁开了眼,看见楚胤进来,那双透着沧桑老态却好似能看破一切的眼睛落在楚胤身上片刻,便收回,缓缓从禅榻上下来,站定,双掌合十:“阿弥陀佛,见过楚王殿下!”
楚胤虽神色淡淡,却还是敬重的朝智恩大师揖了揖手:“智恩大师!”
打了招呼,智恩大师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道:“楚王殿下,请这边坐!”
楚胤点了点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行至另一边屏风前面的茶炉便,微微撩起衣袍正很是随意的坐下。
智恩大师也在他对面盘腿坐下。
一坐下,智恩大师便着手给他倒了杯茶,楚胤却未动,直接问道:“不知今日智恩大师找本王过来,是有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