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便是契机。
安国公微微靠着椅靠,手在桌案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神色认真道:“先前去见陛下时,我已经跟陛下说了此事,陛下已经决定,待你大婚之后,便让你和瑞王世子赵铭达一同重整京外驻军,待整编完毕,便任命你为副统领。”
这对于之前没有任何官职功名在身的云筹而言,可谓一步登天了,在众多世家子弟之中,还没有哪个可以被如此重用的,一入军营就被放在副统领的位置上,就连那位瑞王世子赵铭达,也是从下面一步步走到这个位置的。
可云筹并不见丝毫喜色,脸色变都不变,仿佛根本不在意这个官职,淡淡的道:“是。”
安国公打量着他寡淡的神色,问:“你好像也并不想离开暨城去北境?”
云筹抿了抿唇,没否认。
安国公诧然笑道:“这倒是令为父意外,我记得你之前并不想待在暨城,如今怎么竟舍不得走了?”
云筹这些年很少回来暨城,偶尔回来一次办些事,也待不了多久,更是不愿出现在人前,悄无声息得来,悄无声息的走,云家又从不透露他的存在,所以京中的人才不清楚云家还有个四子,其实云弼最是明白,云筹其实很怕这里。
所谓近乡情怯,便是如此了。
云筹低声坦言道:“裴笙不想离开暨城。”
安国公闻言笑了。
然后,神色温和的打趣了两句:“还没成亲呢,这就妇唱夫随了?”
云筹面不改色的坐着,可仔细一看,却能看得出,他神色有几分不自在。
其实安国公是个严父,他的三个嫡子,都是被他自幼严格教导的,几乎很少看到他的笑脸,更别说这般和颜悦色的打趣,唯独对云筹,他是个慈父,格外的纵容偏爱。
安国公夫人是可以随意出入安国公书房的,所以没让人通禀就进来了,进来看到父子俩这样,竟然也不见意外,且神色间没有丝毫介意。
云筹见她进来,忙起身见礼:“母亲。”
安国公夫人神色温和的点头应了一声,然后也不过问安国公的意思,就直接对云筹轻声道:“你大婚在即,先去忙你该忙的吧,你父亲刚回到家也累了,先让他沐浴用膳休息休息,有什么事过后再说吧。”
云筹点了点头:“那儿子先去忙了。”
说着,跟他们夫妇分别拱手,然后就出去了。
安国公夫人这才走向安国公那边,在他后面站着,然后很自然的就抬手给他揉捏太阳穴。
一边揉着,一边含笑道:“以前瞧着筹儿这般孤冷,我还以为以后他怕是难有知心人了,为此还担心了许久,倒是没想到他倾慕一个姑娘后,竟变了个人似的,我想没有哪个姑娘能拒绝这样的诚意和恒心,想来日后成婚了,他们也一定能两相情好的,夫君可以放心了。”
安国公点了点头,抬手握着安国公夫人正在给他揉按着太阳穴的手,微微仰头看着她道:“这段时日劳烦夫人留在这里张罗他们的婚事了,等这次处理完这里的事情,你便同我一起回北境吧。”
安国公夫人蹙眉,有些迟疑:“这样好么?他们刚成婚,我这个做母亲的,总得留在这里照顾他们一段时日吧,否则不说别的,我自个儿也不放心。”
不单是安国公偏爱云筹,安国公夫人心里对这个名义上的儿子也是较之亲生的那几个还偏爱几分,只是她性子自来颇为冷傲,做不来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故而从不被人瞧出罢了。
安国公温和笑道:“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他们都不是孩子了,府里这么多下人,不缺人照顾,而且不是还有老二在?老二夫妇作为兄嫂,自会照顾好他们,夫人就不必担心了,况且,我这次再去北境,怕是也得一年后才能回来,难道夫人舍不得孩子,就舍得我了?”
安国公夫人一愣,然后保养得尚存几分风韵的面上划过一抹红晕,忍不住笑骂道:“老不正经!”
与那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结合不同,安国公夫妇是两情相悦在一起的,当年,他对她一见倾心,她也倾心于他,俩人便喜结连理,这么多年,感情一直很好,虽不是轰轰烈烈的情意,但是所谓细水长流,这种感情亦是难得。
安国公夫人自然是不愿意与他分开太久,便也算是默许了安国公的意思。
很快,外面丫鬟回禀,沐浴的水备好了……
初七一早,谢蕴出殡。
傅悦没有去,原本这场丧礼就是假的,而她,也不喜欢这种场合,谢家的出殡仪式,自然是颇为隆重,据说这一路出城,街边各家设满了路祭,傅悦虽然没去,可冯蕴书还是让人为楚王府也设了一个,然后带着楚馨去了。
傅悦留在府里,陪十公主说话解闷。
而就在下午的时候,一个消息传到了傅悦这里。
皇帝突然下令任命了禁军统领,是一个叫霍震的人。
傅悦却是对这个人闻所未闻。
第49章 裴笙出嫁,新婚之夜(一更)
禁军统领非同寻常,因为负责镇守的地方是京城,不仅要维持暨城上下的治安秩序,还要保证皇城的安全,能坐上这个位置的,忠于皇帝是其中最重要的,排第二的,便是能力和威望,而这两点,离不开军功和家世,可是这个霍震,却不知来历,凭空出现一样,然后就这么毫无征兆的被任命为禁军统领,自然是倍受瞩目的和猜测,也引起了不少惦着各个位置的武将之家的不满,不过,皇帝都已经下诏任命了,便是再不满,谁也没办法更改了。
傅悦有些好奇,立刻就让人去查了这个霍震,不过,还没查出结果来呢,裴笙的大婚之日就到了。
九月初八,是云家和裴家大喜的日子。
傅悦早早起床,各种折腾好用了早膳后,就立刻去了裴家。
虽然裴家已经尽量低调一些,可毕竟是喜事,再怎么低调,今日也都是一片喜气洋洋,既是嫁女,裴家自然也要办一场喜宴的,自然也是宾客云集门庭若市。
傅悦一到,就直接往裴笙的院子去了。
她过来的时候,裴笙还在梳妆打扮,被一群人围着打转。
因为屋里一阵忙碌,傅悦倒没有进去打扰,出去在裴家转了一圈,去看了谢荨和小玉儿,因为体谅谢荨因为谢家的事情情绪低落,不好再让她瞧着府里的喜庆难过,所以今日的婚事,裴夫人不让她出来插手,只让她休息,就当陪着孩子。
而且,今日谢家那边也没人来。
配着谢荨说了些话,又逗了小玉儿一阵,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傅悦才离开回了裴笙那里,正好裴笙刚装扮完毕。
这是傅悦第一次见裴笙打扮的如此华贵艳丽的样子,裴笙本就挺好看的,只是平时不善于打扮,所以让人看着并不惊艳,可如今仔细打扮起来,不仅脸上着了脂粉妆容,头发也是高高挽起成发髻,发间戴着赤金打造的头面和金钗步摇,摇曳生姿绰约端庄,一身大红色的华贵嫁衣穿在身上,虽然最华贵精美的外袍还没套上,可已经衬得整个人都明艳动人起来了,傅悦一瞧,还真的是被惊艳到了。
她和裴笙这近半年来接触得多,可从未见过裴笙这般美艳无方的模样,自是吃惊不少。
因为已经打扮好,就等着云家那边来接了,所以那一堆帮忙梳发的人都出去了,屋内只剩下裴笙的两个婢女方方和圆圆,见傅悦瞧着裴笙的闫某件尽是惊艳,方方笑道:“瞧瞧,王妃看得眼睛都直了呢,奴婢就说小姐今日的打扮特别好看吧,您还不乐意?”
裴笙到底是姑娘家,不管心性如何,也都只是个未经人事的姑娘,如今穿着嫁衣等着出嫁,自然是还是有几分紧张和腼腆的,本来还对自己的打扮有些不喜欢,闻言,便有些不自然的看着傅悦,问:“悦姐姐也觉得好看?”
“是很好看。”
裴笙却道:“可是我觉得这腮红有些过了。”
她一年最讨厌胭脂水粉,自然从未上过腮红,如今瞧着,倒是有些像猴子屁股似的……
傅悦一笑,伸手抚了抚裴笙的面颊,莞尔柔声道:“做新娘子的人,自然是要打扮的光彩照人才好,我瞧着就挺好看的,哪里就过了?”
裴笙抿了抿唇,倒也没说什么了,低着头坐在那里,手还紧紧攥着袖口和手边的布料,似乎颇为紧张。
傅悦挑了挑眉,提醒道:“你再抓下去,这嫁衣可就皱了。”
裴笙一愣,随即忙松了手。
傅悦歪着头看她,见她面色有些忐忑,温声问:“心里紧张了?”
裴笙被点中了心事,倒也没否认,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傅悦道:“不瞒悦姐姐,是有点儿。”
傅悦伸手拍了拍裴笙的肩头,似在安抚她的那点不安,轻笑道:“新娘子紧张是正常的,可不像我,我出嫁的时候,尚不谙世事,竟是什么感觉都没有,成个亲就跟玩儿似的。”
裴笙倒是好奇了:“嗯?玩儿似的?怎么说?”
傅悦想起她成亲那日,楚胤和她一起坐花轿,然后她在花轿上打盹流口水被楚胤看到的尴尬场面,不过这种糗事,她自然是不会跟裴笙讲的。
所以,她轻咳了两声,然后摆了摆手,扯开了话题:“不说这些不堪回首的事儿了,来来来,我先给你看样东西。”
说着,让清沅上前一些,然后,捧过清沅手里的紫檀木盒子,递给裴笙。
“这是什么?”
傅悦下巴微扬一下,笑道:“给你准备的添妆礼,看看喜不喜欢。”
裴笙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是女子出嫁,亲朋好友都会送些礼物添妆,她的嫁妆里,就有好些收到的添妆礼,无非是一些财物或是首饰,也没什么新奇的,她对这些没兴趣,所以也没理会。
不过,傅悦送的,自然是不同的。
她忙伸手接过,打开一看,看到盒子里躺着的九颗珠子时,竟是惊讶的站了起来
“这……这是……”
傅悦浅浅笑道:“这是南海极品珍珠,我原本不知道送什么好,想着珠钗首饰和金银财帛那些俗物你也不喜欢,就挑了盒珠子给你,也就这些珠子稍稍配得上阿笙了。”
裴笙道:“这也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就算她对这些奇珍异宝都不甚熟悉,可也晓得这些珠子怕是加起来不下万金,哪有送这么贵重的东西做添妆的。
傅悦佯装不高兴,没好气的睨着她道:“既然送你了,你收下便是,哪有退回来的道理?难不成你还想让我带回去啊?”
“可是……”
傅悦又道:“而且,我既说了把你当妹妹,送你这点东西都是少了的,你只管收下便是,若是不收,我以后可不理你了。”
裴笙苦着脸,可迎上傅悦颇为认真严厉的眼神,也不再废话,让圆圆和方方拿去放好,一会儿一并带去云家。
之后,傅悦陪着裴笙有一下没一下的扯着话,时间慢慢流逝,迎亲的队伍就到了。
裴笙便也穿上嫁衣外袍,盖上绣着凤凰的红色盖头,被新娘领着出去拜别父母了。
云筹和往日一样,挺清冷寡淡的一个人,哪怕是大婚的日子,穿着一身红色喜服衬着多了几分人气,却也还是不苟言笑的样子,半点没有做新郎的喜悦。
可傅悦在人群中看着,却隐隐的看得出,云筹在看着被裴开背着出来的裴笙时,眼中情意翻涌,虽然在抑制,可情到深处,那里是能抑制得住的。
傅悦不由有些欣慰,能嫁给他,裴笙今后,定是会幸福的。
迎亲队伍很快离去,那喜庆振奋的乐声鼓声也逐渐远去,最后队伍消失了,声音也消散了。
大家才转身回了裴家,开宴。
宴席结束后,傅悦宽慰了几句因为女儿出嫁尚有些难过不舍的裴夫人后,才回了王府。
云家那边的喜宴,是冯蕴书带着楚馨去吃,傅悦只管裴家这边,回府的时候,冯蕴书母女还没回来,这个时辰,估摸着那边还没拜堂呢。
醒来两天,体力有所恢复,十公主已经可坐起来,不过却还要靠着东西,傅悦进来的时候,她正在看着旁边睡着的谢云开,浑身都散发着母性的光辉一般。
听到有人进来,她看了过来,看到傅悦走来,眸光一亮,有些吃惊:“这么早就回来了?”
傅悦点了点头:“裴家那边是开宴早,结束就回来了……”说着,她坐在床边,例行询问:“今日感觉可好些了?”
十公主苍白的唇轻轻扯着,点了点头低声道:“嗯,都能坐起来了,就是还是没多少力气,抱不动云开,也……不敢抱他……”
就算有力气,她也确实是不敢抱,这孩子现在太虚弱了,也只有那几个照顾他的人和姬亭才敢抱。
傅悦后知后觉的笑道:“说起来我也没有抱过这孩子呢。”
她哪里敢动这孩子,刚出生的时候,除了姬亭,也就乳娘敢抱他,可因为他太弱了,没力气自己喝奶,喝奶都是乳娘挤出来一点点兑进嘴里的,平日里照顾更是小心翼翼的,她瞧着也就碰都不敢碰了。
十公主闻言,忽然道:“那你抱抱他看看。”
傅悦本来想说算了,可想了想,还是忍不住伸手动作轻柔小心的将谢云开抱起来。
小孩子在睡着,呼吸平稳浅弱,原本小孩子就多觉,加上因为他太弱了,姬亭给他用的药都是让他多睡的,所以,他一天到晚醒来的时间是很少的,十公主也一天下来大半时间都在睡,其实她醒来的两日,还没见过这孩子醒着的样子。
快满月了,一张小脸长开了些,却是看不出来像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