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悦目送着他们离去,见周围的百姓都在议论纷纷,也并不在意,和冯蕴书相视一笑后,齐齐转身回府,关门!
十公主已经许久没有听过这样的喧闹了。
自从七月出事脱险被带到楚王府,她就没有出过楚王府的门,连出那个屋子都很少,所以,像如今这样听着外面喧闹议论的情境,已许久没有过了,一时间听愣了。
谢蕴目光怜惜的摸了摸怀中谢云开的小脸蛋,抬头见十公主神色恍惚,不由有些担心,挨过去一些,拉了一下她的披风领口,问:“怎么了?”
十公主莞尔淡笑,轻声道:
“那日生孩子的时候,我还以为我恐怕活不成了,外面这样的喧闹,估计再也听不到了,如今这般,仿佛在做梦,特别是有你在身边,上次和你一起出街,就像上辈子的事情。”
谢蕴心疼不已,伸手将她搂进怀中,紧紧抱着,很是歉疚自责:“对不起,我不该把你自己留在暨城,让你接连遭罪,还差点……”
十公主听着他的话,却是有些听不下去,从他怀里出来,急忙打断道:“你说什么傻话呢?这些不是你的错,是我投错了胎做了他的女儿,才有此祸端,不怪你的。”
从昨日回来到现在,他一直在跟她道歉自责,原本都不是他的错,他却全部怪在自己身上,一直歉疚着脸色,就差以死谢罪了。
“婉清……”
十公主苦涩笑着,垂眸看着他怀中的孩子,眸间闪着泪光,幽幽低语道:“夫君,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那些惊心动魄的危机和命悬一线的绝望,我不想再想起,也不想你再耿耿于怀责怪自己,所以,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吧,我现在唯一所求,就是我门一家人以后都好好的,希望云开能够平安长大,仅此而已。”
谢蕴没有说话,动作温柔的将她揽在怀中,平和从容的目光微红,似在忍着什么。
怎么可能就此罢休?
此次谢家大祸,妻儿险些丧命,这一切,是他最不能触及的底线,他怎么可能就此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呢?
他自认豁达通透,从未对任何人生过怨恨,再大的事情,他也从容面对,可这次,是真的恨赵氏,恨赵鼎。
回到谢家,一大票人在门口等着,谢家能来的人都在,谢荨也带着孩子回来,还有宜川公主也一早来了,本来知道他在楚王府,要过去,听谢夫人说派了人去接,他门一家三口很快会回来,才一直在谢家等着。
看到真的是谢蕴回来了,大家心思各异,不过表现出来的,都只有高兴。
下午的时候,京城上下排的上号的人家都收到了谢家派人送的帖子,十月初十,谢家大宴,庆贺谢氏嫡系长房长孙满月大喜。
云家也收到了。
一共两份,一份递交安国公夫人,一份送到了裴笙手里,前者是给云家的,后者只是给裴笙的。
裴笙昨日开始没心情就很不错。
谢蕴活着回来,谢家的危机彻底解除,十公主母子都有了依靠,谢荨也不会继续难过,所以,值得高兴。
安国公除了刚回来那段时间比较忙,最近倒是空闲,收到帖子的时候正好在,看着手上大红色烫金,华贵又大气的帖子,神色莫测。
安国公夫人端着一杯参茶过来,放在安国公面前,轻笑道:“还有三天就是了,我们正好吃了满月宴再启程。”
北境频频传来消息,最近流言四起,皆有关于当年庆王府叛国的案子,致使民怨沸腾军心不稳,虽然云弼回来之前有了安排,可他到底不能未雨绸缪,也没办法在这里做太多安排,京城的事情差不多了,他们打算中旬就启程北上,过年也不打算回来了,这场满月宴,确实是挺巧。
安国公点了点头,端着茶喝了口,没说什么。
安国公夫人见安国公眉头紧锁心事重重,不由问:“夫君这几日似乎有心事?”
安国公淡笑:“也不是,只是想着这次离开了,等下次再回来时,这暨城的天,怕是也要变了,心里颇为怅然。”
皇帝撑不了多久了。
皇帝的事情,赵禩虽然封锁了,却并没有瞒着云弼,所以云弼是知道的,既然知道,也明白按照皇帝的情况,活不了太久了,最多熬过年初。
等他一死,秦国变天,也不知道最后会花落谁家。
安国公夫人挑眉:“夫君对七殿下没有信心?”
安国公转着茶杯轻笑道:“太子如今并不好对付,何况,谢蕴归来,谢家定然重归鼎盛,全力支持太子,待楚王回来,他也定会支持太子,楚王若表态,太子所得的军方支持就不比裕王差,到底名分在,裕王虽然也算得天独厚,可谁输谁赢,姑且还不知道呢。”
他说的语调随意,带着几分散漫和玩味,似乎并不在意赵禩能不能赢。
第68章 一颗真心,谢氏无双
安国公夫人闻言,静思片刻,才悠悠笑道:“所以夫君早些抽身是好的,我们去北境待着,天高皇帝远,甭管这京城多乱,都与夫君无关了。”
安国公笑了笑,看着爱妻,目光略有些无奈:“夫人这话就任性了,云家根基在这里,老二和筹儿也在,且不管是云家还是他们兄弟,都在裕王阵营之中难以抽身,怎么与我无关?”
立场这种东西,可不是能随心而定的,,从很多年前开始,云家就和赵禩脱不开关系,现在更是已经混为一体没有任何退路,只有继续前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安国公府夫人这话也只是说说而已,心里却也明白得很,所以,只笑笑没反驳什么。
安国公想起一事儿吗,叮嘱道:“瞧着筹儿和笙儿那两孩子如今还处得不温不火的,你有空多和那姑娘说说话,总不能让他们这样下去。”
虽然云筹和裴笙在他们面前表现得感情不错,可安国公到底年过半百,又是那么了解云筹的人,哪里会看不透这两口子之间的生分疏离?
从不点破罢了。
可也是不放心。
安国公夫人难得嗔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夫君到底是个糙老爷们,不懂年轻男女的那点心思了,他们都已经成亲了,也都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该怎么处,心里明白着呢,随他们去就好,这些事情是劝不得的,我们管了,反而是适得其反让他们更不自在。”
想了想,安国公也觉得自家夫人的话在理,两口子之间的事儿,外人确实是不能掺和,越掺和越乱。
安国公大手一挥:“罢了,别管他们了,人都娶回来了,若是没办法讨人嫁姑娘欢心,那也是那小子自己没本事了。”
反正是给他娶回来了,能不能得偿所愿,看他自己的本事和造化了,管不了啊管不了!
安国公夫人笑的意味深长:“我看不尽然,裴笙那样子瞧着不像是对筹儿没心,只不过忍着罢了,说到底了,一个男人,其实不需要多会讨姑娘欢心,能捧出一颗真心比什么都重要,筹儿便是如此。”
这个世间,没有哪个姑娘能真的拒绝得了一个男人的真心,特别是这个姑娘心里也有这个男人的时候。
安国公点了点头:“那就更不用管了,我能做的,该做的也都为他做了,接下来的事情,靠他自己了。”
安国公夫人没再说什么。
谢国公最近恢复得很好,满月宴之前,就可以走动了,说话虽然还不能利索,可磕磕绊绊的,倒也能完整的说完话了。
谢蕴回来后,谢家的所所有事情,都全部交到了他手上,满月宴前几天,他日日都很忙,十公主回到谢家也继续坐月子,满月宴的事情,自然都由谢夫人亲自操办,可因为要大办,时间有些紧,她一个人忙不过来,又不想让谢家那些女眷沾染,只让裴夫人跟谢荨回去帮忙打点,冯蕴书也去了,傅悦自然也少不了,不过府里这些琐事向来是冯蕴书打理,傅悦不管,也不懂,自然帮不上谢夫人什么,纯粹是来看谢国公和十公主母子的。
因为谢蕴归来,谢国公病情好转,十公主又生了孩子,谢家霉运散去,没有先前那么压抑了。
去看了谢国公问候了几句,傅悦才到十公主这边。
一进门,看到屋里除了十公主母子和几个下人之外,多了个五六岁模样的小姑娘,傅悦见过,是过继给谢蕴的那个小姑娘,名谢倩倩。
原本一直在谢夫人身边养着,现在谢蕴回来了,十公主也回来了,这孩子自然是得养在他们膝下了,这不,正趴在摇床旁边看弟弟,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咕噜咕噜的转着,很是纯净。
这孩子很不错。
十公主本来也坐在那里看着,瞧见她进来,忙站起来迎了过来,屋内的丫鬟婆子他也纷纷给傅悦行礼。
见了礼后,十公主招了招手让小姑娘过来。
小姑娘一过来,十公主就让她给傅悦见礼:“无双,快给舅母请安。”
楚胤是十公主的表哥,傅悦是表嫂,这孩子现在也算是十公主的孩子了,本该叫表舅母的,可是她直接称之为舅母。
小姑娘忙行礼,有些怯意:“无……无双请舅母安。”
傅悦诧然片刻,才和气的笑道:“起来吧。”
“谢谢舅母。”
傅悦在身上摸了一下,把平时戴着的一块月牙玉珏给了她。
小姑娘不敢收,还是十公主让收下才收了的。
“谢谢舅母。”
傅悦笑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道了声乖。
看了谢云开后,留下小丫头和伺候的人在里面看着,十公主带着傅悦走出了外面,在回廊凉亭坐下聊天。
虽然是坐月子,可早就满月了,如今也没那么讲究。
傅悦这才问出疑惑:“刚才听你唤那小丫头无双?我记得她似乎叫倩倩的,怎么改了?”
“既然都过继到我和夫君膝下了,过去的名字便不宜继续叫了,这名字是我给取的,夫君好父亲母亲都没意见,就这么叫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给改了无双呢?”
无双,便是独一无二。
十公主淡笑道:“也没特别的想法,只觉得好听,以前刚怀上云开的时候,想过若是女儿就叫无双的,可如今却是个儿子,我以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有自己的女儿了,这小丫头挺乖巧,我挺喜欢,就当做亲女儿养着吧,她以后便是我和夫君的嫡长女,该是她的,我都会给她。”
说着,还忍不住苦笑一声,无奈道:“只是我如今也不过是十八出头的光景,却有了个六岁的女儿,想想也觉得微妙。”
傅悦闻言笑了:“怎么说还真是。”
十公主这时神色颇为惆怅的说:“我生了孩子的事情母妃已经知道了,昨日六哥和六嫂来看我,说母妃知道此事,高兴的病都好了几分,一直在惦着我,让我早日带孩子进宫让她瞧瞧。”
“那就去啊,姑姑这段时间一直在担心你,这病就是因你而起的,现在都还缠绵病榻,之前是情况不允许,现在也该去看看了,等满月宴后,就进宫瞧瞧吧。”
十公主心有余悸的样子,略有些讽刺的道:“其实我有些怕,你说我若是进宫,会有什么样的杀机在等着的我呢?”
第69章 总有机会,满月大宴
十公主对宫里那位她所谓的父亲的深恶痛绝,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一想起这段时间,她和孩子多次命悬一线,夫君差点死了,谢家几经动荡,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赵鼎所为,她就恨,原本她对赵鼎就没有多少感情,她生来丧母,被楚贵妃抚养长大,被教养的很好,是非对错看得很正,也并非什么都不知道,这么多年这么多事情看下来,对她那位父亲,她是连身上流着他的血都觉得膈应,现在更是厌恶到了极点。
也对赵鼎那些下作的手段心有余悸。
这个时间最可怕的,是暗箭和阴谋,而这些,她那个父亲最是擅长,现在他对谢家做的一切都落空了,算是和谢家彻底撕破脸,难保不会再做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她不是愚孝之人,若说她这个父亲对她最大的恩情,也不过是宠幸了母妃有了她,可从未疼过她,从来只有利用,从小就在她身边安插了人伺机而动,在他心中,她和那些兄弟姐妹一样,只是棋子,利用完所有的价值,实在没有用处了,那就是舍弃,这一点,她从来都是清楚的,可她也并不在意,她生为他的女儿,这是她的宿命,然而,就在她醒来之后看着自己的骨肉那般瘦小脆弱的时候,她想过的,如若她的儿子真有个好歹,她一定要杀了他,大不了她把命还给他,幸好,云开一日日的好了起来,可如今,她和这个父亲,也再没有关系了。
她现在也想明白了,当初他派谢蕴去北境的时候,就已经盘算好了不让谢蕴活着回来,不让自己平安生下孩子,多狠啊。
傅悦笑笑:“你怕是还不知道,陛下病了,病的很严重,如今的他,哪里还顾得上对付谢家?你大可去,不会有人再敢伤害与你。”
十公主抿唇点了点头,随即眸光微动,闪着丝丝泪光,低声苦笑道:“说实话,若不是母妃她们还在宫中,我这一辈子,都不想再踏进那个地方了。”
这世间最肮脏阴暗的地方,莫过于皇家,莫过于皇宫。
傅悦伸手拉着十公主的手,轻轻拍着手背,目光柔和的望着她浅笑安慰:“好了,别胡思乱想了,再不好的事儿也都过去了,你放心吧,往后绝对不会发生之前那些事儿了。”
确实,是没有人能再对谢家做什么了。
十公主深吸了口气,笑道:“我知道,如今夫君回来了,就什么都过去了,只是总是忍不住生出怨怼来,想着我也是这段时日坐月子憋着烦闷了,想的有点多,等出了月子,得多出去散散心才好。”
傅悦笑笑:“那就让谢蕴多带你出去走走。”
十公主却摇了摇头,神色颇为怅然失落的道:“其实我想的,是离开暨城,去看看外面的天地,我生来至今,一直长在宫闱后宅,最远的也就去过青台山,别的地方都未曾去过,夫君以前总和我说他过去在外游历的事情,说起各国各地的风土人情,令我好生羡慕,原本去年我们都说好了的,等局势稍微稳定,他就带我出去看看,可惜一直没得机会,眼下这般光景,怕也是难得有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