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温南姐啊,”宋灿继续笑,明白郁温南的意思后,黑眸瞪大,指着相册错愕问,“所以是……”
郁温南很满意宋灿的反应,拍拍她肩膀,一字一顿:“没错,就是我家狗弟弟。”
宋灿:“……”
她接着翻相册,果然,没过几年,两小孩的衣服换了回来,男生的个儿渐渐拔高,表情趋淡。
最近的一张全家福,应该是郁弈航高三时期拍的,宋灿看着照片里那熟悉的校服,感慨,“没想到郁学长还穿过女装啊。”
“对啊,”郁温南膝盖挂在凳背上做抬腿运动,“狗弟弟刚来我家住的时候可乖了,爸妈也好,我也好,只要是我们提的要求,他都会去完成,无论多困难。”
宋灿愣住,转头看郁温南,正好瞥见她唇角无奈又怅然的笑容。
她想了想,小心翼翼重复郁温南的话:“学长,一开始不住这里吗?”
闻言,郁温南脑袋往上仰了仰看宋灿,“嗯哼,他其实是我表弟。”
她敲了敲小腿肚,微微开口,“那年他六岁吧,他爸妈都是a大科研所的,他爸的科研卡在某个点上了吧,一时想不开就跳楼了,还是当着阿航的面跳的,他妈也疯了,送进医院里,看着一瓜娃子没人照顾怪可怜的,我们家收养了他。”
郁温南抿了抿唇,“阿航刚来时,整天喊要去找妈妈。”
郁温南不止一次看见郁弈航问郁妈:小姨,我什么时候才能去看妈妈。
而自家老母亲一开始含糊其辞,说快了快了,这借口用多了郁弈航便不信了,让郁妈给个确定的期限,郁妈只能说他妈喜欢优秀的孩子,等他变得更优秀了,就能去了。
于是这瓜娃子更沉默了,莽足了劲儿去学。
比方只是随口的一句优秀的人要拿第一名啊。
他便通宵读书,自那以后一直都是第一名。
再譬如郁妈随后说了句阿航适合当领导。
他便去竞选班长,中队长,大队长……各种能竞选的头衔,他都去了。
再或者说她嫌这间卧室离浴室远,不愿住。
他便住下了,即便后来郁妈觉得这房间装修不太适合男生,也以太麻烦唯由拒绝了再次装修。
那时候的郁弈航,乖得很想让人欺负。
但是欺负了他又会觉得很生气。
这瓜娃子太乖了,欺负了也不会生气,每次都是她单方面的殴打。
可太没劲儿了。
这瓜娃子也执拗得让她觉得很无奈。
那会儿她刚结束升学考试,闲来无事就去逗郁弈航,问他学这么多有用吗,郁弈航嫌她烦了,冷淡开口——
“反正我也没什么喜欢的。”男孩面上带着不符合年纪的成熟,声音很轻,“那就做她喜欢的事吧,当个优秀的人,成为同龄人中的第一名,接受他们灌过来的希望。”
再后来,郁妈拗不过郁弈航,带他去医院看了妈妈。
也是这天,他妈妈趁着会面时没有护工旁边看着,用早就藏好的玻璃碎片割脉自杀。
她一心求死,郁弈航发现妈妈的不对劲后,她大声呵斥他,不许他出声,否则也杀了他。
郁弈航是看着他妈妈断气的。
据说被发现时,郁弈航没有哭也没有闹,神情安静,抬手指了指床上躺在血泊里的郁母,缓缓开口,“她是不是要死了?”
据说,他问这话时冷静得可怕。
后来看事发监控,才发现郁母面色狰狞推搡着郁弈航的肩膀,一次又一次重复,“你怎么不去死!为什么死的不是你而是他?我要是没生下你就好了——!”
直到现在,郁温南都记得那天她从监控里看的内容。
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啊。
怎么会让自己孩子去死的父母啊。
她想安慰一下郁弈航,可这事发生之后,郁弈航便把自己关进了房里,谁都不搭理。
等他从房里出来时,郁弈航就变了。
他对谁都很好很有礼貌,一天比一天更优秀,跟着郁家姓,也改了口,不再喊小姨和姨丈,而是喊爸妈了,偶尔也会喊她一声姐姐。
似乎是亲近了点。
但郁温南看着郁弈航,莫名怀念他刚到她家事那一声不吭的样子。
那时候似乎还有点儿人气。
这会儿的郁弈航,就像是没有灵魂的空壳子。
活的跟假人似的。
……
“爸妈和我都觉得郁弈航怪怪的,是不是心理上……想让他去医院看看。”郁温南垂眸,似乎陷入久远的回忆中,“也向他提了,他拒绝了,不肯去。”
可能是目睹母亲自杀的关系,郁弈航一直都很排斥医院,能离多远就多远。
“可能逼得紧了,他可牛逼了,直接搬去学校住,我和爸妈那时候才知道这小子自己赚了笔小金库呢,早就想独立了。”
“他一直把自己当成局外人,并不认为自己就是这家的一份子,我那时候想啊,这人是不是背地里还准备了个小本本,记录了家人给他多少帮助,然后有一天还回来,然后说——我们钱货两讫了,我不欠你们了。”
虽然是玩笑的话,可宋灿听着听着,心头骤然腾起一阵心疼。
宋灿屏住呼吸,手指深深掐进掌心,钝痛悄然攀爬,传到神经中枢,“学长的性子是比较闷的,就是得磨一会儿才肯讲实话的,怎么就任由他搬呢,抓回来啊!”
郁温南置若罔闻,翻了一页相册,莞尔,“然后,我要感谢这人了。”
宋灿定眼看去,这页是张集体合照,其中有个女孩被剪了出来,照片中空了个洞,看起来怪滑稽的。
她盯了那照片很久很久,不确定问:“这……是我?”
“嗯哼。”郁温南不可置否,扬睫笑了下,“这瓜娃子住学校后连个电话都没打回来,来电话的第一句,就说帮他约个医生,我们都吓了一大跳呢。”
宋灿眼皮子重重跳了下,安静听郁温南说着。
“然后就约了,结果就是……嗯……得入院治疗,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办转学,交治疗费,我们还懵逼着呢,他就什么都做好了。”郁温南肩膀一塌,嘀咕,“真是个不可爱的小孩。”
“治疗回来后总算有点儿烟火气了,妈总说这儿子终于有点儿子样了。”
再下一张,是女生站在中心广场里等人的照片。
宋灿微微错愕。
照片里的人分明就是她,就是郁弈航约她的那天拍的。
“嗯,休学手续办好之后,这小子突然有天夜不归宿,回来后相机里有这照片,我就帮他洗了。”郁温南笑容渐浓,若有所思看着宋灿,“我那时候就想,这瓜娃子突然转性了应该和这女生有关吧。”
-
两人没再聊太久,郁妈忽然上了楼,看着两人说是要抓个壮丁帮忙做蛋糕。
郁温南直接把宋灿卖了,大手一挥,颇为嫌弃道,“快点带走她。”
于是,还懵着的宋灿被郁妈带走了。
郁温南看着小女生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无声说了句谢谢。
她还记得彻夜不归的郁弈航回来后靠坐在沙发上,良久不语。
生怕这瓜娃子学人借酒消愁,她凑过去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嘲笑他怎么一副被甩了的样子,还是说哪场考试考砸了吗。
郁弈航侧头瞥她。
郁温南一下子就怔住了。
男生黑眸寂然,了无生色。
他看了她良久,低缓开口:“我故意把她气跑了了。”
郁温南更愣了,问为什么。
那时候的郁弈航没有给她答案。
直到那段治疗里,她作为助理,会在隔壁房旁听记录患者阐述内容时,才得出了答案。
他说如果那姑娘知道他这样,一定不顾一切追来,不顾一切帮他,他不希望她看到她这个样子。
他的小姑娘,只要快乐过日子就行了。
她如果讨厌他了,那他的离开就不会给她带来太多的赶上,她依然可以每天都很快乐。
-
不得不说,郁妈就是个厨房黑洞。
宋灿忽然庆幸郁妈喊自己下来帮忙了,要不然厨房就该炸了,她甚至想,郁妈和自家同为厨房黑洞的陈女士应该很有话聊。
“……”
想啥呢。
怎么想到亲家关系的和谐性去了呢。
宋灿摇摇头,把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抛到一边,一边做蛋糕一边应和郁妈的彩虹屁——
“灿灿真能干,这就打好奶油了。”
“哇灿灿好棒啊,蛋糕胚闻着很香呢。”
“哟哟哟这水果我家老公喜欢吃。”
直到她只是摆个水果郁妈都能把她夸上天时,宋灿憋不住了,小声开口,“伯母,这些很简单的,您也能摆好的。”
说话间,她夹了块芒果给郁妈。
郁妈半信半疑接过夹子,动作缓慢,小心翼翼的把芒果放了上去——
“哇哇哇我居然成功了,果然灿灿是个好老师啊!”
宋灿唇角抽了抽,彻底佛系了。
夸就夸吧,听多了还能增进自个儿的厚脸皮。
郁妈敛了笑,郑重道:“阿航有你陪着,我也就放心了。”
宋灿不知道怎么回郁妈这话,只笑了笑。
郁妈垂着眼没看宋灿,夹了块水果起来又放下,“灿灿,你知道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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