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块的诺基亚?”
徐秘书和陈权快速地对视了一眼,同时呵呵苦笑了一声。
“是个狠人啊!”江昭阳也不禁跟着一笑。
·
江昭阳也没想到,在经过他的一番询问之后,不仅没有为案件带来新的突破口,反而让办公室的气氛变得更加沉默。
徐秘书靠在一侧的墙壁上,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屋里的一角出神;陈权靠在黑色办公椅上,对着桌上林染的调查报告愁眉紧锁;而他自己,则闭上眼,重新梳理了一下案情。
案情梳理完毕之后,几个比较重要的疑点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她是如何跟巨猿首领认识,达成共识的?
她是在哪捕捉到的跟血红林蚁毒素截然不同的蚂蚁?
那是一种什么类型的蚂蚁?
这种蚂蚁的毒素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她是如何制造蚁酸毒素,并储存的?
她的制造基地又在哪里?
在对这些疑点想了一阵之后,他发现有了一点发现。
不过这点发现,并没有让他产生多大的惊喜,因为前方依旧疑点重重。
睁开眼后,江昭阳把手中的尺八还给了徐秘书,随后点了一支红双喜,拿过放在陈权面前的调查报告,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翻了起来。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陈权受他感染,也拿起了桌子上的软中华,抽·出一支烟,习惯性地在烟盒上轻轻地磕了一下,问:
“昭阳,你觉得现在继续对林染的社会关系进行深入调查怎么样?如果她去过佛手坪,或者经常去某个地点加工蚁酸毒素,肯定多少有人看到。”
江昭阳闷闷地抽了口烟,没有马上答话,陈权嘴里说的“肯定”,他此时此刻忽然觉得并没有那么肯定。
一个人如果明知道自己要干的都是惊天大案,她还会到处吆喝,向人炫耀吗?
难道一个人犯了罪,就一定非得让谁知道,非得被谁发现不可吗?
江昭阳觉得这很可笑。
尽管原来历史上也出过几个比较傻的连环杀手,因为小罪入狱,然后在监狱里跟人比赛吹牛逼吹过了头,把自己吹上断头台的先例,不过江昭阳却觉得,林染肯定不会。
林染是个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智商在线,性格冷酷。
更别说,她曾经还当过记者,甚至还是个喜欢独行的优秀记者,消踪灭迹的手法肯定比一般的连环杀手更高明。
这就更加降低了她被人发现的可能性。
江昭阳在国家安全部工作多年,曾经执行过多次跟踪任务,他本人就深有感触,其实你身边的人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关注你。
他曾经就向跟踪对象借过打火机点烟,轻而易举就取得了他的指纹,而对方根本毫无察觉,只把他当成普通的烟客,根本没注意到他手上涂有特制的指纹手套。
“一个专业的记者如果真的想瞒过所有人,在某种程度上,她就真的可以瞒过所有人。”
他是这么想的,却没这么说,毕竟对方是陈权。
一支烟抽罢,他说出了自己另外的想法:
“陈部,我刚才一直在看你们对林染工作单位的调查报告……”江昭阳扬了扬腿上的文件夹说,“里面有一些内容很有意思,根据调查——林染在报社,对工作极其认真负责,但作风强硬,跟很多同事都合不来,甚至还曾经因为奖金的问题,跟领导产生过争吵。”
“没错。报社里有一个领导的亲戚,她认为领导偏袒,不应该给她那么高的奖金。”陈权解释道。
江昭阳点了点头,继续分析道:
“您刚才的想法,我觉得也不是不行,但对林染这样做过记者的人来说,我们还是小心谨慎点好。当然,这不是说她不会犯错,但我觉得她是很少会犯错的那类人。这点从对她家的搜查结果就能看得出来,我们想找的东西,可以说一样都没找到。至于这个尺八,完全是个意外收获,因为她根本不清楚我们已经了解到了尺八的线索,但是尽管如此,她依旧没把尺八放在自己家里,而是偷偷放到了她父母家,而且还藏得那么隐蔽,这至少可以说明两点。”
“哪两点?”陈权问。
“第一,这证明了她性格的足够谨慎;第二,这也说明这柄尺八确实是古墓里的东西,所以她心里有鬼,不想被我们发现。”
“那她为什么不干脆把尺八扔了,或者直接销毁掉?”徐秘书问。
江昭阳歪头看了徐秘书一眼,突然神色冷峻地一笑:
“徐秘书,你以为这柄尺八……就只是尺八这么简单?”
第84章 猎鹰
徐秘书被他笑得心里一毛,“江队,你什么意思?”
“虽然现在没有足够的证据,但我估计,这柄尺八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在这个案件中,它起到的作用很大,否则以林染谨慎的性格,她怎么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留给我们。”
停了停,又说:
“我知道你们公安部什么都讲证据,可是现在什么证据都没有,你们要是愿意听,我可以讲讲我的推测……”
听他这么说,陈权笑了笑,也没说话,只是打了个“请”的手势。
江昭阳继续说道:“我觉得那柄尺八,不光是乐器,更是信物。”
这话说完,陈权和徐秘书马上愣了一下。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刚才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林染到底是怎么跟那群巨猿接上头的?难道她们只是在山里偶然遇见了,然后林染主动打了个招呼,双方就称兄道弟,共谋大事了?”
“嗯。”陈权点了点头,“这个问题我原来也考虑过,那群巨猿可不是善茬,绝对没那么容易相信林染。不过一直缺乏必要的证据,这个问题我一直没想通。江队,你是怎么考虑的?”
“其实说起来也很简单,不过要说清楚这件事,你们必须得明白另一件事。我相信陈部应该也看过我对佛手坪案的调查报告,我曾经在半山腰的一个山洞里发现过一具白骨。后来·经过证实,那是二十年前一个坠崖的傻·子的遗骨。一具本应该出现在崖底的尸体,为什么反而会出现在一个半山腰的山洞里,并且还在那里继续存活了几个月?”
“你是说……”陈权似乎明白了过来,但一时间千头万绪,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不过,江昭阳马上替他说了下去:
“根据秦朗临死前留下的日记,巨猿首领是知道毛桃被带往佛手坪的。另外,它一路跟着骑自行车的秦朗来到洪川之后,是什么时候返回东北的,这些年从东北到洪川之间,它到底往返过几次,我们都不清楚,也不可能弄清楚了。不过,我个人倾向于那个山洞里的傻·子是它救的。除了它,别人也没有能力把一个腿骨碎裂的重伤患者从崖底转移到半山腰的山洞里。”
陈权点了点头,江昭阳继续说道:
“另外,古墓应该也是它最先发现的,毕竟它在山里转悠的时间最长。那柄尺八,最初应该也是它从古墓里带出来,交给毛桃的,是它留给毛桃的念想,就像送给自己的小孩玩具一样,但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尺八竟然流转到了林染的手上。”
“江队,这样想会不会太武断?”徐秘书质疑道。
江昭阳摇了摇头,“当时毛桃在佛手坪大开杀戒的时候,我跟小冬还在现场亲耳听到过尺八的声音,尽管那声音混在风里,模糊不清,但那确实是尺八的声音,我非常确定。”
又说:
“只是不知道那时候吹响尺八的,到底是毛桃,还是林染,但我可以肯定一点——就是毛桃死后,林染晚上在山里肯定吹过尺八。就是那个尺八的声音,把巨猿首领引了出来,也是因为那柄尺八,巨猿首领最后相信了她。”
听完江昭阳的分析,陈权终于明白了他为什么说那柄尺八非比寻常,是个信物。
同时不禁眉头一松,感觉原来很多解不开的疙瘩,都瞬间被解开了。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这话刚说完,江昭阳马上又说了一句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的话:
“我刚才还发现了另外一个问题——我们一直说缺少证据,就是缺少那种能够让证据链一下闭合的证据,其实这证据早就是有的,只是一直没被发现而已,一个足够聪明的人,她也许能瞒过所有人,但很难瞒过她自己。”
他的一句话又马上让陈权皱紧了眉头,“江队,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江昭阳又点了支烟,夹在指间慢悠悠地抽着,十几秒钟后,他弹了弹烟灰,才继续说道:
“其实记忆这东西,我们很难衡量它的价值,因为这完全取决于拥有人的态度。有些人的记忆,千金不换,因为那代表了她迄今为止的所有人生;而有些人的记忆,免费都换,因为那代表了她可以诀别过往人生中的所有伤痛。”
停了停,他忽然盯着陈权的眼睛问:
“陈部,您觉得像林染这样性格偏执,道德感极强的聪明女人,是属于哪种人呢?”
陈权皱眉一想,马上答道:
“如果你问的是其他人,在她们经历了林染的经历之后,我相信很多人都会选择清除记忆,但如果是林染的话,我相信她属于打死也不肯换的那一类。”
不过说完,他对江昭阳想表达的意思还是有些不清不楚,“江队,你是想说……像她这么聪明的女人,是不太可能让自己失忆的,她的失忆是假的?”
江昭阳却摇了摇头,“根据医生的诊断,林染的身体确实曾经受到了一种不明毒物的攻击,在短时间里导致她心跳加速,呼吸紊乱。另外,武队不是还在她身上发现了疑似胰岛素注射器的针孔,这些都说明她确实是给自己注射了某种不明毒素,她肯定是失忆了。”
停了停,又补充道:
“还有,在她颈间的针孔附近提取到的毒素,跟赵如新所中毒素的同一物质报告不是也出来了,那就更做不了假了。”
“那你是什么意思?”这下陈权更不明白了。
“她是失忆了不假,但也同时把记忆藏在了别的地方,一个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地方。”江昭阳缓缓说道。
“记忆……还能被藏起来吗?”徐秘书也听得有些云里雾里。
江昭阳把烟蒂缓缓掐熄在烟灰缸里,语调冷静得如同洪川的落雪:
“记忆不能被隐藏,但可以被记录。”
又说:
“她是在记录了之后,又隐藏起来的。”
这句话说完,陈权还蒙在鼓里,不过徐秘书却恍然大悟,突然激动地大声喊道:
“日记……你是说日记?”
“是啊。”江昭阳淡然一笑,随即重新打开了放在腿上的调查报告,翻到其中的一页,沉声念道:“这是专案组的刑警在林染以前工作的《洪川日报》调查时,以前的同事对她的评价:
她每天都会记日记,不光我一个人看到过,还有好几个同事都看到过。而且她记日记记得特详细,每天都要写很久,总之是个怪人,没有人愿意招惹她。”
“她的日记找到了吗?”陈权扭头问向徐秘书。
徐秘书蹙眉想了一下,摇了摇头,“没听说,我还是把沈队喊进来吧……”
陈权点了点头,徐秘书马上走到门口,朝外间的沈建国招了招手。
沈建国放下手头的方便面,刚进来,陈权劈头就问:
“林染的日记你找到了吗?”
沈建国一头雾水,“日记?什么日记?”
“林染每天都记日记,她的日记你看到过吗?”
沈建国马上摇了摇头,“没有。她家收拾得那么干净,就算有日记也早让她处理掉了,怎么可能留给我们?”
陈权和江昭阳快速地对视了一眼,陈权又抽了支烟,同样在烟盒上磕了一下才点燃,“根据江队的分析,其他的证据她很可能会处理掉,但日记……肯定会留着。我个人也倾向于这种判断。”
“也就是说——在日记里,她很可能记录下了整个犯罪过程,只要我们做好笔迹鉴定,就能构成一条闭合的证据链了。”沈建国马上转过弯来,兴奋地分析道。
陈权却摇了摇头,“还不行。还要有权威机构的毒理报告才行。”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