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风凛凛的万德虎,居然被人杀了,而且还大张旗鼓地挂在了这朝天门码头来?
到了差不多早上八时,这高杆便给警察收了,但旗杆不在,消息却宛如石子投入湖面的波纹一样,朝着四面八方传递而去,上至官方军队,下至贩夫走卒,还有那鱼龙混杂的各帮派,都听到了这消息。
一时间渝城就像是那池塘里来了条鲶鱼,泛起污浊泥水无数,无数消息流传,各自行动纷纷……
而众人议论的主角,却在这个时候,离开了渝城。
屈孟虎和小木匠在朝天门这儿办完事情之后,直接登船,前往巫山县。
至于屈封,他则留在了渝城,负责与花门之间的联络。
雍熙文既然点出了“程子孝”这个线索来,那么只需要让花门顺着这个线索查下去就行了,而他们则可以直接奔赴巫山县,在那儿等待着。
到时候程子孝如果去了巫山县,花门自然会将消息传递过来,他们到时候再过去盯着跟梢就行了。
至于渝城这儿,既然已经搅得风云乱涌,那么也没有必要再待在这是非之地,先跳出泥潭,等日后有事,再回返此处吧……
巫山县离渝城不远,顺流而下,到了傍晚时分,终于抵达。
靠岸之后,两人上岸,伸了一个懒腰,吸着清凉的夜风,感觉精神为之一凛。
小木匠腹中饥饿,撺掇着说道:“走走走,去吃点儿好吃的……”
屈孟虎却说道:“先去看看青山吧。”
徐青山被花门丽娘介绍到了这边龙溪镇来找一个医师接筋,周平陪着过来了,所以听到程兰亭极有可能藏身于巫山这边,屈孟虎便张罗着先过这边来。
这目的,一是提前有个布置,再有一个,则是过来看看徐青山这边的伤势如何,是否能够将筋接回去,恢复正常行走……
没弄清楚之前,他又如何吃得下东西?
小木匠知晓这个兄弟表面上大大咧咧,好像谁也不在乎似的,但内心却还是十分柔软的,也非常看重感情。
徐青山是他的得意弟子之一,他终究还是一直记挂着的。
两人在街上随便吃了两碗小面,几分钟解决之后,便去往一处药铺那儿,抵达之后,接到消息过来的周平在此守候。
接到两人之后,周平很是高兴,打完招呼,他告诉屈孟虎,说青山的伤势好得很快,至于那脚筋,也已经接上了,不过他那病拖得有点儿久,所以一时半会儿还没办法确定是否成功,这个得等最终痊愈之后,方才能够知晓。
而且即便是痊愈之后,还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康复训练才行。
听完这些,屈孟虎很是高兴,说道:“看起来,那医生的医术还不错嘛……”
周平点头,说的确,医术仁心。
在周平的带领下,屈孟虎和小木匠前往了龙溪镇,赶在了九点钟的时候抵达,周平告诉他们,那医生在镇子边上的一个竹林边,盖了个草棚子行医。
因为没有床位,所以他们只好在镇子的客栈休息,白天的时候,医生会过来检查伤势和换药……
听到这些,屈孟虎有些惊讶,问:“怎么在草棚子里行医呢?就没有租个房子,搞个诊所么?”
周平说道:“医生她虽然医术高超,但仁心仁术,若是有钱人去看病,她也是正常的收诊金,但若是穷苦人家过去,实在是给不了,她甚至都不要诊金,要碰到揭不开锅的人家,她还会搭上几服药去,免费帮人家看病——正因如此,她根本赚不了什么钱,哪有租得起房子?”
屈孟虎听了,忍不住叹道:“这才是真正的杏林国手啊!”
能够给徐青山接挑断脚筋的,自然是医术极为高超之人,而这样的人,却并没有用医术来谋利,反而是用来普济世人,甚至亏钱治病……
这样的品性,当真是让人叹服。
周平这几日显然也对那医生十分敬佩,忍不住说道:“对呀,这十里八乡的人,都夸她是再世观世音呢……”
观世音?
一直没有说话的小木匠听到这话儿,开口问道:“这是位女医生?”
周平点头,依旧赞不绝口地说道:“对呀,是个女医生,年纪还不大,长得还挺漂亮的——当然,别看她人美心美,但医术却是一等一的,这附近的医生,没有一个比得上她的,在渝城都有闻名,要不然花门也不可能被我们推荐到这儿来……”
他对那女医生的印象显然是很好的,一旦夸奖起来,完全停不下来,而小木匠却打断了他,直接问道:“那医生,姓什么?”
周平没有弄明白,愣了一下,随即说道:“这个……倒是不知道啊,她好像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而且也不曾与外人提及——反正我没听人说起她姓什么过,就知道大家伙儿,都管她叫做医生……”
小木匠问:“是不是姓……顾?”
周平摇头,说:“不知道,真没听说……”
小木匠又问:“那她长什么样子?是不是丹凤眼,瓜子脸,皮肤光滑如牛乳,长得又乖又漂亮……”
周平说道:“好像是,又好像不是——甘哥,说会话,我都不太好意思打量人家正面,不是别的,是那姑娘长得太美了,我在她面前,有点儿自惭形秽的自卑……”
他说完之后,又说道:“其实问这么多,等明天她过来换药,你就知道了——甘哥,你莫不是认识她?”
小木匠愣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我就问问而已。”
他不在多问,而周平则带着两人来到了客栈那边,进了房间里去看望了徐青山。
几天不见,徐青山的神色比先前要强上太多,红润了不少,瞧见屈孟虎和小木匠过来,也是十分激动,差点儿就要爬起来。
屈孟虎赶忙上前,制止了他,随后又与他寒暄,问了一下身体状况。
小木匠在旁边看着,等屈孟虎聊起其它事情的时候,他退出了房间,来到了院子里透气。
他心中有事,有点儿站立不安的感觉,抬头望天,瞧见月朗星稀,夜风习习,心中却思绪万千,复杂得很……
等了没多一会儿,屈孟虎出来了,瞧见他这模样,忍不住笑了,问道:“怎么了?”
小木匠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屈孟虎人精一般,哪里瞧不出来,当下也是问道:“你怀疑,那个女医生,有可能是你的那个小姨子顾白果?”
小木匠一下子就炸毛了,立刻说道:“不是小姨子,我跟顾蝉衣的婚约已经接触了,半点儿关系都没有了,所以我与顾白果之间,就只是单纯的朋友而已……”
屈孟虎笑嘻嘻地说道:“单纯只是朋友,会让你堂堂鲁班圣手如此焦躁不安?”
在这损友面前,任何的隐瞒都是徒劳,小木匠无奈地说道:“随你怎么说吧……”
屈孟虎却不嘲笑,而是鼓励道:“既然如此,不如今天就过去瞧一瞧,不管是不是,心里面也算是有了底不是?”
小木匠说道:“我害怕不是她,而是她姐姐顾蝉衣——而且就算是她,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讲,毕竟我们之前曾经有过误会,她是否释怀了,我也不知道……”
屈孟虎伸手过去,一把押着他,直接骂道:“我发现你这人,真几把磨叽,唧唧歪歪的……走走走,我陪你去,行了吧?”
他强行按着小木匠,将人押着,朝着镇子外的竹林走去。
第二十九章 无貌之人
小木匠半推半就,与屈孟虎出了镇子,朝着附近的竹林子走去。
那地方在镇东边,一出了镇子,就能够瞧得见,因为即便是夜里,那边依旧有灯火高挂,远远地还瞧得见人影。
很显然是有人过来求医问药,在那儿等待着呢。
两人走了差不多十分钟左右,终于抵达了竹林边,瞧见那茅屋虽说材质一般,但搭得还算雅致,一共三间,旁边还有一个做饭煮药的草棚,而屋前屋后都开辟了药圃,里面栽种着一些药草之类的。
而最外围,则是一些编织精妙的竹篱笆,看上去颇有意思。
大概是怀揣心事,小木匠越靠近,越有些忐忑,而屈孟虎难得瞧见好友如此狼狈,也是在旁边坏笑不已,而且骚话连连,不知道调侃了多少回。
终于来到了茅屋这边的门口,竹篱笆外,却瞧见一个满脸都是皱纹的老妇人正在与三人拱手,无奈地说道:“对不住了,我们家医生下午的时候接到了消息,得去渝城一趟,傍晚的时候就出发了,现在没办法给各位瞧病……”
走了?
小木匠又是期待、又是忐忑的心,随着这一句话,直接就落了地,不过随之而来的,则是一种若有若无的失落感。
那过来求医的人很是懊恼,说道:“有没有说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呢?”
老妇人说道:“事情不大,应该就这两天时间吧,不过也说不准的……”
那男人听了,转过身来,对着旁边的女人就骂道:“你这贼婆娘,让你早点出发,非要磨磨蹭蹭,一会儿说鸡鸭没喂,一会儿说猪又拱槽了,好不容易出了门,又忘记带钱了……你说你这败家娘们儿,耽误了多大的事儿?”
旁边那女人抱着一小孩儿,低着头,嘟嘟囔囔地说道:“都说我磨磨蹭蹭、拖拖拉拉,可家里面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你可曾有搭过一把手?”
她不回嘴还好,一回嘴,那男人立刻暴怒,操起手掌就要扇老婆,结果旁边的老妇人发话了:“我们家医生,最看不得的,就是打老婆的男人,你若是敢动手,以后可都别找我们医生瞧病……”
她这边一说,那男人顿时就蔫了,当下也是陪着笑解释道:“我这不是着急么?我也只是吓唬吓唬她而已,当不得真的嗦——您看看,我这孩子病着呢,而且好不容易来一趟,这可怎么办?”
老妇人瞧了一眼,说道:“他应该就是普通的伤风着凉而已,你若是真的着急,去镇子西头那边,有一个诊所……”
男人搓着手笑,说道:“那家诊所我晓得,胡郎中医术是不错,但心肠黑得很,衣着光鲜进去,赤脱脱出来,我们家条件太差了,没啥子钱,哪里敢去那边?这……对了,嬢嬢你跟着医生这么久,又瞧出我儿是伤风着凉,不如帮我开一剂药,行不行?”
老妇人听了,连忙摇头,说道:“这可不行,我就是瞧个热闹而已,做不得准的……”
她不断地摇头拒绝,男人便不断地磨着,眼看着双方僵持,那男人差点儿就要跪下来的时候,屈孟虎出现了。
这位爷一出来之后,右手一翻,上面出现了三块大洋来。
他将大洋伸到了男人的跟前,开口说道:“这儿是三块大洋,足够你去那胡郎中的诊所看病了,赶紧去,不要再在这儿纠缠人家婆婆了……”
那男人膝盖都已经快要弯下去了,就准备这一跪呢,结果半路杀出这么一位爷来,又打量了一眼屈孟虎掌心处的大洋,毫不犹豫地伸手过来,抓了大洋之后,吹了一下,放在耳边验明真伪,随后笑嘻嘻地对屈孟虎说道:“谢谢,谢谢兄弟你啦……”
他一边说着,一边拉着老婆孩子就往外走去。
那老妇人瞧见屈孟虎站出来解围,当下也是朝着他拱手行礼,说道:“多谢……”
屈孟虎瞧见人已经走远了,不由得问道:“嬢嬢,问一下,刚才那孩子应该就是着凉而已,你给他开一副防伤风的药就行了呗,为什么就是不松口呢?”
老妇人瞧了小木匠一眼,然后说道:“我也就跟着医生煎药打杂,学了点皮毛而已,若是贸然开了药,那孩子病好了也就罢了,若是病没好,反而更严重了,回头人家闹将起来,砸的可是医生的招牌——我们家医生在这龙溪镇坐诊,虽说方便了十里八乡的乡民,救了不少性命,但也因为诊金随意,并不苛求,所以很是得罪了不少同行,她总告诉我,不少人盯着咱呢,要是不战战兢兢,指不定哪天就给人坑害了……”
听到这话儿,屈孟虎笑了,说嬢嬢你当真是好见识呢……
老妇人笑了,露出一口没什么牙齿的牙床来,说道:“都是我们家医生教得好——她不但医术一流,而且人也善良,当初我这个老婆子身受重病,又无依无靠,就只有等死了,只有她,什么都不嫌,不但将我给救活了,还留了我下来,让我在这儿帮忙打杂,那可是天大的恩情呢——对了,你们也是过来找我们医生的?”
她看着屈孟虎和小木匠,而屈孟虎则笑盈盈地说道:“对。”
老妇人说道:“那你们可得改天来,我们医生今天不在家呢。”
屈孟虎说道:“不着急,其实主要是我这朋友听人说了一下你们家医生,感觉是他一朋友,所以兴冲冲地过来会友,没想到人不在,着实是有一些遗憾呢……”
老妇人听了,也有些意外,她认真地打量了一会儿小木匠,然后问道:“你是医生的朋友?”
小木匠当下也是问道:“你们医生,是不是叫做顾白果?”
老妇人摇了摇头,说道:“不是。”
小木匠问:“那叫什么?”
他本以为老妇人会回答他,说出一个名字来,结果这老妇人也与周平一样,摇头说道:“不知道啊,她就让我叫她医生,也没有跟我说她叫什么,我们平时也习惯了这么叫……”
小木匠又问:“那她长什么样子呢?是不是……”
他把顾白果的容貌大概描述了一遍,结果老妇人却又说道:“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小木匠问她具体是什么样,老妇人居然也形容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