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三天,那两匹马被寄养在了一个彝族村落,那户人家对于小木匠和顾白果这两个外乡人的到来十分热情,不但请他们吃了青稞面,还奉上了牦牛奶熬制的奶茶。
村民甚至还整宿地唱着韵律悠扬的歌谣,让他们感受到了彝族的淳朴与美好。
随后两人进了山。
小木匠第一次来到这地界,沿着山脉往群山深处走去,山脚下的坡麓地带森林密布,郁郁葱葱,林间有许多的动物,除了常见的羚羊、野兔、山羊和鹿类之外,还有牦牛、狐狸和猴子,甚至还能够瞧见林豹和猛虎的行踪。
而除了这些动物之外,更多的则是复杂多样的植物,除了寻常所见的云杉、冷杉、杜鹃、桦树之外,甚至还有极为稀少,外界难以瞧见的康定木兰、红豆杉、麦吊杉、大叶柳、桃儿七、水青树等树木。
至于植株和药草,更是丰富无比。
一路上来,即便是赶路,顾白果都采到了许多外界罕有的珍惜药草。
要不是小木匠催着,这小丫头甚至都不想走了。
难怪大雪山一脉会选择在这样的地方安营扎寨,除了地理优势之外,这儿的物种多样性,恐怕也是最大的原因。
不过越往里走,海拔越来越高,这周遭的景致也就开始发生了变化,却是能够瞧见白雪皑皑的山峰,以及大片大片的冰川来,按照日本人标注的地方,两人继续往前走,却见坡壁陡峭,岩石裸露,什么冰桌冰椅、冰面湖、冰窟窿、冰蘑菇、冰川城门洞等等,无数奇景让人目不暇接。
最夸张的,是一片高达千米的巨大冰瀑,从云层之上倾斜而来,看得人心神摇曳,直感慨世间造化之神奇。
人在这样一片白色的天地间行走,感觉如同蚂蚁在白纸之上一般,越发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不过即便如此,小木匠和顾白果却并没有任何的退缩。
因为顾白果的记忆已经变得越来越清晰了。
这个地方,便是她曾经魂牵梦萦的大雪山。
是的,是的,大雪山一脉,便就在当地人称之为“贡嘎”的山峦群峰之间……
顾白果的情绪变得渐渐激动起来,而小木匠则变得越来越冷静。
他冷冷地看着这世界,不断地看着日本人的测绘资料,并且对比各种参照物,努力地在复杂的山峦起伏中,找到一条直通大雪山一脉门户的路径。
在夜幕降临的时候,他们来到了一处裸露岩石的背风口,瞧见这儿却有好几户人家,那儿养着大片的羊群。
这些是高山牧民,路上他们遇到过好几处。
这些与世隔绝的牧民,过着极为简朴的生活,有的是藏民,他们会存着好多年的积蓄,然后在某一天,带上一切,朝着他们心中的圣地拉萨徒步而去……
因为天色已黑,小木匠决定去那边借宿。
两人来到了最前面一家的帐篷前,喊了两声,里面有人应了,随后掀开皮帘子,走出了一个人来。
那人穿着一羊皮袄子,浑身包裹严实,打量了两人一眼,瓮声瓮气地问道:“你们是干啥的?”
小木匠瞧见对方虽然口音很重,但讲的还是汉话,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他就怕不能沟通的。
能够沟通的,什么都好说……
他咳了咳,与那人简单说了一下,说他们想要在此留宿,要是能够有一口吃的,那就更好了。
当然,作为回报,他可以给相应的房钱。
那男人打量了他们一眼,说道:“你们是去大雪山求医的吧?”
小木匠没想到对方主动提及此事,有些惊讶,不过也是顺着说道:“对,对,我妹妹身有重病,听人介绍这山上有神医,所以就过来碰碰运气……”
那人听了,将门帘掀开,说道:“进来吧。”
到了晚上,这山上冷得不行,但帐篷里却烧着粪便燃料,温暖如春,小木匠和顾白果走了进去,发现帐篷里除了男人之外,还有一个脸蛋红扑扑、却很是粗糙的女人,以及两个小男孩。
那男孩一个七八岁的样子,用黑黝黝的眼睛打量着他,满脸的好奇。
而另外一个则一两岁,在地面的毯子上爬来爬去。
男人引两人来到火堆旁边坐下,叫旁边的女人过来张罗饭食,然后对小木匠说道:“你们要是看病,别上山去,那上面有妖怪,会吃人的,而且动不动就闹雪崩——你们实在是需要的话,可以在这儿住几天,那山上的神医们有的时候会下来采药,到时候碰到了,就可以找他们瞧病了……”
他摸着一杆旱烟袋,一边抽着,一边与小木匠聊天,说了一会儿,却是让他们稍等,他出去拿点东西。
那人离开之后,他妻子给小木匠和顾白果弄了点儿烤肉干,还有点儿糌粑吃,而没多一会儿,那男人则回来了,端来了一个提壶,拿了两个木杯子。
对方给两人倒上,随后说道:“他们那儿,还有些酥油茶,我给你们提来了,尝一尝……”
小木匠瞧见男人满眼期待,于是伸手过去,端起了杯子,瞧见里面奶白色的液体,正准备尝,却被顾白果拦住了。
她拦住了小木匠,含笑说道:“不必了,我们带着水呢……”
第五十八章 雪崩
小木匠最终还是没有喝到那杯酥油茶。
当时的场面十分尴尬,男人似乎有一些恼怒,而顾白果则毫不犹豫地与他对视,两人互瞪了一会儿,男人嘟囔着含糊不清的话语,却是将那酥油茶给倒回了壶里面去,然后提走了。
瞧见这个,小木匠不由得笑了。
很显然,顾白果瞧出了这壶里面的酥油茶有问题。
酥油茶有问题,也就意味着男人有问题。
这一个高山牧民的营地,也许就是大雪山一脉在外面的眼线,认出了他们两个,所以才会在酥油茶里面动手脚。
但顾白果看到了,却并没有点出来。
她只是拒绝喝这茶而已。
男人悻悻地提着壶离开,而顾白果则用目光打量小木匠,询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小木匠想了想,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他们是过来救人的,如果有可能的话,尽量不要伤人。
他们并不想与医家一脉为敌。
当然,如果有必要的话,小木匠并不会吝啬力气,挥出手中的刀。
两人装作没事人一样地带在了帐篷里,然后安然无事地睡了一夜,夜里面小木匠的呼噜似乎格外的响亮,吵得帐篷里面的男人翻来覆去,一直都没有睡着。
好几次他忍不住爬了起来,然后摸着挂在头顶上的弯刀。
但一直到了最后,他都没有抽出那把弯刀来。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小木匠看着一脸疲态,黑眼圈格外明显的男人,忍不住笑了,随后给了他两块大洋。
事实上,如果昨天这男人真的拿了刀,动了手,那么他获得的,将不会是这两块大洋,而是砍在脖子上那一把锋利的刀。
给了钱之后,小木匠走出了帐篷来,用雪水洗了一把脸,然后看到了这聚集点的其他人。
那些人瞧见小木匠,以及跟出来的顾白果,无惊无喜,面无表情。
小木匠反而阳光灿烂地与他们挥手打招呼。
打完招呼之后,两人继续往山上走去。
群山幽深。
两人走了之后,那些人聚在了一块儿,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但大都觉得这两人即便是上了山,也是死路一条。
一百年来,还没有谁能够不经过允许,便上了山去。
没有人。
离去的小木匠和顾白果也显得比较轻松,走远了一些,顾白果问道:“为什么不将这些人控制起来?”
小木匠笑了,说道:“你怕他们通风报信?”
顾白果点头,说对。
小木匠却说道:“这些都是一些没有修为的普通人,而且昨天夜里,没有一人离开这里,更谈不上去通风报信……”
顾白果说道:“你恐怕忘记了,这世上有飞鸽之类的东西……”
小木匠笑着说道:“能够忍耐这种严寒的飞鸽,为数不多,是没有必要放在这山间的地方;而且就算是将消息传进了山里,那又如何?我们既然敢与董七喜接触之后,直接杀上山来,就已经算是光明正大地过来了,现如今感觉到压力的,并不是我们,而是山上的那些人……”
顾白果说道:“姐夫,大话先别讲,你先跟我说一说,马上就要抵达山门前的峡谷了,没有雪山令,咱们怎么过去?”
小木匠没有再卖关子了,从怀里摸出了一物来,说道:“谁说我没有雪山令?你看看这个是什么?
顾白果接过来一看,一脸惊讶地说道:“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原来小木匠拿出来的这一物,却正是那雪山令。
瞧见顾白果脸上的惊讶神色,小木匠很是满足,笑着说道:“你可别忘记了,我是干什么的?像这样的玩意儿,我随随便便,都能仿制得出来……”
原来是个仿制品?
顾白果忍不住翻起了白眼来,有些无语地说道:“姐夫,雪山令最重要的,不是这一块牌牌,而是里面蕴藏的劲气,以及它代表的意义——这才是它之所以能够成为‘通行证’的原因。那些雪怪可没有什么脑子,只要它不认可,到时候我们就会受到雪怪源源不断的袭击……”
小木匠瞧见他急了,当下也是没有再笑,而是耐心地解释道:“我之前的手上,有过雪山令,对于里面的玩意儿呢,也有过研究,现如今我已然抵达通神之境,对于里面劲气的模拟,其实是可以做得到的,你不必担心……”
听到这话儿,顾白果有点儿喜出望外:“果真?”
小木匠说道:“是不是真的,东西在你手上,你自己感受一下便知晓了……”
顾白果一想也是,于是将小木匠伪造的雪山令撰在手中,感觉的确是有一些意思。
这雪山令无论是外表,还是内在,都像模像样,并无太多区别。
不过顾白果离开大雪山之时年少懵懂,手中虽然有她父亲的一枚,但却已失效,所以即便觉得这雪山令像真的,但具体有没有用,却并也不知道。
她有些忐忑,不过瞧见小木匠一脸自信,终究还是没有再多说什么。
毕竟这一路行来,小木匠都展示了太多的神奇之处,所以从内心中,顾白果也愿意相信他的能力。
顺山而行,两人在雪山中爬着,前面突然间一转,却是来到了一处山道前,左侧尽是积雪,右边则是悬崖,中间这有一条路,但也十分陡峭,稍不注意,说不定就会脚下一滑,人直接摔下了山去,尸骨无存。
走到这儿的时候,顾白果出声提醒了:“小心,雪怪就在这一带。”
小木匠默默点头,随后一个人走在了最前面。
如此走了半个小时左右,两人都将最主要的精力放在了那坎坷陡峭的山路上来,毕竟这玩意实在是太危险了,不得不打起全部的精神来。
不过小木匠毕竟五感通达,翻过一块石头后,他对顾白果说道:“你往左前方的那块岩壁瞧一眼,那个看上去就跟一长毛大猩猩、通体雪白的家伙,是不是你们口中的雪怪?”
顾白果打眼瞧去,只见一头身高两米,浑身一片雪白,唯有脸面发红,有如人一般五官的怪物,矗立于悬崖峭壁的半山间。
她瞧了一眼之后,立刻就低下了头来,不敢再看。
雪怪是一种性情暴戾,悍不畏死的怪物,而且特别的敏感,从小她父亲就告诫过,千万不要与那畜生对视,否则很容易被那家伙记恨上,以为是在挑衅,随后就会发疯一般地冲过来,发起攻击,而且还是不死不休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