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白果嘻嘻一笑,说舅舅,这件事情我回头跟你解释,今天我姐夫第一次上门来,你可别吓到他。
说罢,她便叫小木匠进院子来,然而吴雪松却还是拦着了,对小木匠说道:“等着,我后面的二三都还没有说完呢——第二,你害她陷入险境,差点儿把命丢掉,这没错?再有,她跟着你出生入死,却一点儿好处都没得,你说说你……”
他恼怒得很,越说越气愤,说得口沫飞溅,而小木匠却将苏三爷送来的那小皮箱子给掏了出来。
吴雪松问:“这是啥?”
小木匠说道:“报酬啊——我之前跟白果有过约定,如果能够解决湖州会馆苏小姐的病症,到时候我们就分钱。昨天湖州会馆的苏三爷过来,得知自己女儿病好了,很高兴,就给了酬金,这里是属于白果的一份。”
吴雪松原本恼怒的表情,便如同春阳融雪,一下子就化了,变成了满面的笑容来:“是吗?我看看。”
“我的!”顾白果一把夺过了那小皮箱子,气鼓鼓地说着。
吴雪松一手抓空,顿时就恼了,说嗨哟,我供你吃供你喝,往日里免费治病救人,我也不说你了,现在得了钱,就不能给舅舅瞧一瞧?”
顾白果犹豫了一下,将那小皮箱子给打开,但见里面金光闪闪,刺眼得很。
她吓了一跳,赶忙合上,对小木匠说道:“姐夫,你发财了?”
小木匠却笑着说道:“不是我发财,是苏老板大方——他给了五条小黄鱼,一筒大洋,我给你留了两条,大洋对半,算作是你这一次出生入死的酬劳吧。”
顾白果美滋滋地笑道:“姐夫真好。”
小木匠瞪了她一眼,说既然知道我好,那还把我给骗得团团转?
顾白果可怜巴巴地说道:“我要是不骗你的话,你肯带着我一起玩儿么?而且我这也是为了我姐着想,想看看你的人品如何?要万一是个毫无责任、贪生怕死的家伙,那我姐以后可不就所托非人了?”
小木匠本来一肚子的气,结果瞧见她这模样,不知不觉间,气顿时就消了。
而且这会儿不但小木匠的气消了,那吴雪松脸上的笑容也变多了起来,他冲着小木匠张罗道:“哎,甘……小甘对吧,来,进屋喝口水。”
得,这位倒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儿。
小木匠进了院子,而顾白果则招呼在外面徘徊的虎皮肥猫:“你进来呀。”
虎皮肥猫喵呜一声, 却不动弹,显然对这个小姑娘着实是心有余悸,不敢招惹。
小木匠进了院子,又进了屋,发现堂屋整整齐齐,收拾得还不错,那吴雪松擦着手,笑嘻嘻地对小木匠说道:“你坐啊,吃饭了没有?她舅妈去市集了,一会儿就回来,正好我杀了一只大公鸡,中午在这儿吃饭,咱爷俩喝一杯?”
他的热情让小木匠有些难以招架,而顾白果也嫌她舅舅烦,催道:“舅舅,你去后院帮我看一下药煨好了没有。”
吴雪松有些不太乐意,但到底还是听了招呼,跑到了后院去。
顾白果瞧见自家舅舅走了,这才解释道:“我昨天去抓药的时候,碰到我舅舅了,他把我给抓住,不让我跑,我后来费了老鼻子劲儿,才借着给六子哥送药的由头找了过去,结果六子哥说你担心我,去外面找我了——后来没事吧,我听说昨天晚上,全城戒严,到处都有人,不能乱走。”
小木匠火气消了,便跟顾白果说起了昨天的事情来,听到他的讲述,顾白果乐了:“姐夫,原来你这么关心我呀?”
小木匠听到,故意恶狠狠地说道:“我担心回头大雪山找我要人呢……”
顾白果挤了个鬼脸,然后说道:“瞧瞧,你脸红了。”
小木匠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脸,发现并没有动静,知道自己又被耍了,顿时就怒气冲冲地瞪了她一眼,顾白果乐得咯咯直笑。
两人又聊了些家常话,这时吴雪松走进了堂屋,说道:“药煮好了。”
顾白果听到,让小木匠稍等,然后她往后院走去,而吴雪松则走上了前来,陪着笑说道:“甘墨……小兄弟,你是做啥子啊,怎么这么挣钱呢?”
小木匠被对方那眼神看得有些慌,摸了摸鼻子,然后说道:“其实就是凑巧而已。”
他不愿意跟吴雪松说太多事情,但吴雪松却并没放过他,而是问了很多问题,小木匠只有硬着头皮聊着,有的直接回答便是,有的则需要编点儿瞎话,十分煎熬。
好在这个时候顾白果过来了,她手里提着一个瓦罐,对小木匠说道:“行了,我们走吧。”
小木匠起身,而吴雪松则瞪了顾白果一眼,说道:“去哪儿?”
顾白果没好气地说道:“送药。”
吴雪松却说道:“你要走可以,钱留下,押这儿,不然你又离家出走了怎么办?回头你大伯找上门来,我怎么跟他说?”
顾白果叹了口气,衣袖一卷,摸出了约摸二十块大洋来,摆在桌子上。
她说这是我这几个月来交的家用,你帮我收着,回头交给我舅妈,可不能拿去赌了啊?
吴雪松得寸进尺:“我要那小黄鱼。”
顾白果却很坚决地拒绝了:“不行,那是我给自己攒的嫁妆,谁也别惦记。”
说完,她拉着小木匠往外走,吴雪松嘴里虽然嘀嘀咕咕,但却没有再拦着。
而小木匠出门的时候,瞧见那汉子没有赶过来,在门口美滋滋地数着大洋,高兴得很。
小木匠看了一眼,招呼虎皮肥猫跟着,然后问道:“你不怕你舅舅转头就拿着那些钱去赌了?”
顾白果却说道:“我不怕啊,因为他绝对回去。”
小木匠有些惊讶:“那你还给?”
顾白果说道:“我之前跟你说的,都是骗人的,我舅舅这人呢,除了爱赌点儿小钱之外,其它方面都挺好的,对我也很关心,我之前手头紧,十分拮据,那也就算了,现在发了一笔小横财,让他高兴高兴,也没关系的。”
小木匠笑了,说你倒是看得开。
他这般说着,心里却有些难过——顾白果这才多大年纪啊,说起话来老气横秋的,指不定之前吃了多少苦头。
说到底,她与自己一样,都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
不对,自己好歹也有师父这十几年来一直带着,而顾白果呢,这才多大,就得到处张罗,谋算生计了。
他心里这么想,却没有说出来,而是聊起了江老二的伤情来。
顾白果说江老二的伤势很重,不过他底子好,恢复得也快,只需要用这药温补,不出七天,保准又是活蹦乱跳的啦。
小木匠放了心,又说起了苏三爷邀请他去锦官城的事儿。
顾白果问他是不是准备去,小木匠摇头,说不会,他在这儿等人呢,人没来,他哪儿都不能走。
顾白果松了一口气,说苏慈文那小狐狸精,一看眉眼就不正,指不定对你藏着什么坏心思呢,你千万不能跟她走。
小木匠瞪了她一眼,说你小屁孩一个,管什么大人的事情?
顾白果着急了,出口反驳,而就在这时,小木匠却听到墙头虎皮肥猫在叫唤,随后从上面跃下来,落到了他的肩上。
小木匠不知道这家伙闹什么幺蛾子,回头看了一眼,瞧见它正焦急地看向前方。
小木匠往前望去,结果只这一眼,吓得身子都僵住了。
张启明来渝城了。
第五十六章 是死是活,搁一块儿
渝城是山城,上坡下坎,起起伏伏,视野并不像平地那般一览无余,也有许多的视线死角。
所以小木匠这边瞧见了张启明,以及一个胖得跟野猪一样的家伙走在一块儿,两人一边走,一边吵着,而张启明却显然没有注意到坡坎上面,有一个让他眼红的小木匠在。
但小木匠还是感觉到一阵心颤。
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所有的事情里面,他最担心的就是张启明找到渝城来,没想到这家伙偏偏还就来了。
这个世界还真的不算大,他之前所有的侥幸,看来都显得过于幼稚。
他拉着顾白果,藏到了路边,然后往旁边的街巷躲去。
顾白果被小木匠拉着肩膀,愣了一下,问:“你怎么了,怎么看起来那么紧张?”
小木匠忍不住擦了一下脸上流下来的冷汗,对她说道:“我碰到了一个故人。”
顾白果很天真:“是吗?他乡遇故知,这不是很好么?”
小木匠苦笑:“他乡遇故知,仇家。”
得……
顾白果明白了,拉着他往另外一边的街巷跑去。
她在渝城待了一年多,对于这儿的街巷最是熟悉不过,于是带着小木匠在大大小小、宽宽窄窄的街巷里穿来穿去。
差不多走了一刻钟左右,她有点儿累了,停下脚步来歇息,一边喘气,一边说道:“差不多甩掉了吧?”
小木匠没回答,而是抬头,去找寻屋檐和土墙之上不断纵横飞跃的虎皮肥猫的身影,然后想一件事情。
它刚才出声示警,是因为感知到了危险呢,还是……
它认识张启明?
然而还没有等小木匠想明白这件事情,便听到头顶之上,又传来了虎皮肥猫“喵呜”的声音。
跟上来了?
小木匠顿时就感觉到一阵心慌,拉着顾白果一阵疾跑,而顾白果右手因为提着药罐,这么一剧烈跑动,那汤药洒了不少,顿时就急了,说:“药,药……”
小木匠知道她可能没有明白这里面的利害关系,跟她解释道:“小姑奶奶,要是被那仇家给追上了,别说药,命都没了。”
他伸手,将那药罐拿在了手里,然后带着顾白果跑过了长长一道斜坡路。
他一直跑到了坡脚,感觉很不自在,后脖子凉飕飕的,下意识地回头,朝着坡顶望了一下。
就这一下,他顿时就有些魂飞魄散。
但见那个他原本预计没有发现自己的张启明,居然出现在了坡顶上,然后居高临下地朝着这儿望来。
因为是修行者的缘故,小木匠的目力极佳,他甚至能够瞧见张启明嘴角上翘时,流露出来的那一抹残忍的微笑,仿佛他是一头狩猎的猛虎,而坡脚下的自己,则是一只无处躲藏的小白兔。
在那一刻,小木匠的心都凉了半截。
到底怎么回事?
他脑子有些懵,不过却并不打算坐以待毙,而是拉着顾白果往拥挤的老街里钻去。
等到了最为拥挤狭窄的地方,他将手中的药罐递给了顾白果,然后说道:“你还记得酒店的路怎么走么?”
顾白果仿佛知道他要干什么,根本就没有伸手去接。
她质问小木匠:“姐夫,你是打算独自引走那个人,对吧?”
小木匠苦笑着说道:“白果,实话跟你讲,那个人是我的师叔,我师父的师弟,不过他们并不对付,甚至是死对头——我师父就是被他给害死的,而我也完全不是他的对手,我们两个跑是跑不掉的,只有分头走。”
顾白果十分坚决地说道:“不行,我要是走了,肯定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得替我姐看着你。”
小木匠说道:“你别把我想得那么伟大,我带着虎皮肥猫跑,一会儿碰到袍哥会的人,就亮出身份,这儿是渝城袍哥会的地盘,那家伙就算再狠厉,也不敢在这儿闹事。所以等我安全了,回头就去酒店找你。”
他费心解释着,而顾白果却是一根直肠子通到底,摇着头,坚决不同意:“我不,就不,你骗我。”
小木匠无奈了,事实上,他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终究不想顾白果陪着他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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