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戴着口罩和大檐帽,但猫眼后的人还是一眼将她认出,几乎是房门打开的瞬间就一把牵住她的手将她扯进屋子里,紧紧搂住她。
怀抱又香又软,景一眼眶里涌起滚烫湿意,张唇喊妈。
景妈对她生活上一向很温柔,教育上又十分严厉,但这次却没有责备的声音。
她被这个温柔的妈妈搂得快喘不过气,听到景妈的哽咽声:“回来就好,妈妈相信你,妈和你爸都相信你啊。我们伊伊是最优秀的,管他外人怎么说。”
景一红着眼眶。
傍晚,家里很久没有再这么热闹,景妈做了满桌景一爱吃的菜,景爸很少喝酒,今晚也破天荒喝了半瓶红酒。
景一觉得心里很愧疚,晚饭结束后就收拾起碗筷说去洗碗,她想多帮父母干点活儿。
景妈抢过碗:“你从小就没做过这些,我和你爸爸自己来,你爸爸刚换了一台新的洗碗机,不用我们动手。”
短短两分钟,桌面被两个长辈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家三口坐在沙发上,两夫妻一直问景一最近都在哪里过的,过得好不好。景一没说自己在黎平,只说找了份新工作,上司和同事都特别好,办公室里氛围和谐又佛系。
景妈说:“这社会就没有佛系的公司,你小心点别人……”
景爸碰了下景妈手肘:“让孩子单纯一点不是坏事,她懂谁对她好。”
两夫妻沉默着没说话,景一起身:“我去给你们洗水果。”
她在忙时,妈妈来到厨房握住她的手:“我的伊伊受苦了……”
当妈的总能从孩子细微动作里看出孩子经受过什么,景妈瞧出她从小看到大的女儿开始学会自己动手进厨房了,这是她培养来画画的手,她很心疼。
夜里,关上房门,景一终于在这封闭的一方小窝里轻轻哭出来。
墙上全是她从小到大的奖状,桌子上还有princess珠宝的奖杯,父母的小心翼翼让她心疼,她把这份情绪压抑了太久,蜷缩在床边地毯上,头埋在双膝里,谁都看不见她的痛苦。
她不想这样活下去,可是面对princess的每一个人,她都显得那么渺小无助,她要怎么站起来?她想回小城,迫切想回去,逃避也好,懦弱也好,至少那里没有恶人,至少同事友善,上司也这样英雄可爱。
微信提示声在夜里响得格外清脆。
她没看,但似乎料到会是裴州的消息。景一抬起头胡乱擦了下满脸的眼泪去拿手机。
裴州:睡觉了吗?
景一:睡了,您有事吗?
裴州:在家没回酒店?
景一:是的,如果您有安排我明天就回酒店。
裴州:嗯,明天再说,好好睡。
他回:晚安。
景一回:晚安。
*
景爸景妈第二天都调休在家陪景一,正巧宋娴带着季桃过来看夫妻俩,不知道景一也在,进门时都惊喜地喊“伊伊回来了”。
对面的王大姐刚从超市里采购回来,开门时被这声愣住,探头往景一家门里瞧。
宋娴扭头就关上门。
景一不知道今天大姨妈也会过来,虽然在微笑,心里却很不想见人。
她唇边笑容苦涩,她真讨厌现在这个自己啊。
季桃冲过来抱住她:“姐,你回来真好!”
季桃知道景一不喜欢这些场面,拉着景一回房间:“姐我好久没跟你说话了,我们去房间里吹空调。”
景一松了口气。
房门关上,季桃瞧见桌子上她从墙面揭下来的各种奖状愣住:“姐,你怎么把奖状都撕下来了?”
景一说:“碍眼。”
季桃懂她,很乖地默默抚平奖状,抖去灰尘,小心地放进抽屉里。
景一问:“你最近上课怎么样?”
“很好啊,别看我学校不如大学,我综合成绩可是很厉害的。”两人靠在床上,季桃枕着景一肩膀,“我们学校有个非常好的机会,会把成绩最好的几个学生安排进市里几家医院。”她说完又叹了口气。
景一问:“怎么叹气了,你上不去?”
“不是啊,我们那个系主任要收红包,我妈不让我给红包,说到时候我进不去好医院就去学校里找他算账。如果我不送红包不能被分到医院怎么办,或者要是被分到精神病院怎么办?我可不想进精神病院去照顾那些神经病!”
景一笑着拿出手机给季桃转账,这次直接转了两万。
季桃受宠若惊:“太多了太多了,你给我减去一个0吧!”
她们忽然听到外头的吵闹声,两个人诧异地对视一眼,季桃从床上爬起来去开门。
“我就说你女儿不是个好东西,我就说她怎么了!”王大姐嗓门尖利,“最后一瓶酱油是我先看中的,你景老师凭什么要抢我的?就准你女儿吃红烧肉,我准女婿吃不得?我告诉你,我女婿可是在有名的大企业干大区总经理,他宝马车自己买的,升职也是堂堂正正升上去的,才不像你家宝贝女儿抄别人的东西拿奖!老师都教不出个好苗子来!”
景妈景爸气得哆嗦,他们一贯很有修养,根本不会这样泼辣地吵架。
宋娴挡在两夫妻身前:“你真当我没看见你那个准女婿啊,地中海发型,大男人还植发呢!三十多岁才开宝马,你女儿才24吧,上学的时候样样都不如我侄女,现在前男友换了几个才换到这么个有钱的,哟哟哟还是你教的好啊!”
门口的王大姐瞧见屋子里探出头的景一和季桃,大扯嗓门:“大家快来看啊,景老师家这个不学好的抄袭女儿回来啦!”
季桃冲出门:“你说谁不学好,我姐没抄就是没抄,你信不信我们明天就能给你们拿证据!”
景一站在房间门口,苍白写满她双颊,瞳孔里全被痛苦填满。
过道上几户人家在劝王大姐“别人家的事少掺和”,也有人说“景一不是这样的孩子”,可流言就像空气四处扩散,还是有老人凑热闹说“不是东西”。
满目荒唐,她好想逃。她不该回来,不该让父母再次陷入这样的难堪里。
景一砰一声关上房间,慌忙找出手机给裴州发消息。
她打字:裴总,您在哪?我可以过来找你吗?
眼泪掉在了手机屏幕上。
裴州秒回:好,我这边快结束了,大概一两点我就能回酒店。
她在收拾包,那头似乎想了片刻,又发过来一个共享地址。
景一点进去,这张给她安全感的头像出现在市法院。
屋外渐渐停了吵闹,景一斜跨上包走到客厅。
她喊季桃:“桃子跟我下楼散散步吧。”
景爸景妈坐在沙发上为刚才的事怄气,抬起头望着景一,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提,对季桃说:“那就陪你姐姐去吧。”
景一红着眼眶扭过头:“爸妈,姨妈,我出去了。”
夫妻俩都知道她不是去散步,只是要走了。可谁都没有戳破这个谎言,只想让她去她喜欢的那个安稳的世界。
……
市法院审判庭上,这场官司终于等到开庭这天。
梵郁的代理律师坐在被告席驳回原告诉讼代理人何静的证词,法官宣判“驳证无效”。
旁听席最远一个位置,裴州一动不动在听这场审判,眸色深沉而严肃。
在证人林容乐、李学真、打样师的出庭作证和所有证词下,审判长最终宣布原告获胜。
许郑比裴州都还激动:“不枉老子给你当跑腿的啊!今晚把你小仙女带出来庆祝一下!”
裴州依旧在耐心听审判结果,结局是他想要的。
法院判princess珠宝与梵郁通过媒体公开向景一道歉并致以书面道歉,支付原告精神损失费10万元;
princess珠宝停止对公主方钻石耳环的售卖,注销其版权,已销售的每一笔交易利润全额赔付给原告设计师景一,共计4亿元人民币。
公主方钻石耳环样品在珠宝展上的400万人民币竞拍价全额赔付给原告设计师景一。
退庭后,司法人员带走原告方三位证人,跟何静交谈案件后续的问题。
裴州揉揉鼻梁山根处,打开手机微信点开这只慵懒的橘猫头像。
他发送:我共享一直开着,你到新地址找我,我在那等你。
她秒回:好的。
他笑笑,走出审判庭,许郑兴奋地跟在他身后说这场仗非常完美。
门口有许多媒体在蹲守,毕竟这是国内数一数二的珠宝大牌的刑事丑闻。princess珠宝的人已经走了别的通道,裴州停下脚步,转身:“走后门。”
李岩安排的司机在开车,许郑说:“你现在是去我的酒店?”
裴州点头。
许郑很期待:“景一知道会不会对你爱得死心塌地?我好想亲眼见到这感天动地的一幕!”
爱不爱裴州不知道,但他会坚持打动她。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他今天就要把一切都告诉给景一,她已经逃过一回,他不可能再给她第二次溜的机会。
裴州道:“黄媛和她女儿在一家婚纱馆挑礼服,你晚上把李学真要的东西交给他这个未婚妻,地址我发到你手机上。”
许郑一愣:“你不是说要放过李学真吗?”
“谁说我要放过。”
许郑这才明白,裴州根本就没打算给李学真活路啊。什么出庭作证就不追究他的责任,还把他跟梵开房和购车的证据还给他,这全都是权宜之下诓骗人的。李学真帮着梵郁一起害景一,裴州怎么可能放过。
“算你狠。”许郑咂咂嘴,由心佩服。
车子半道就将许郑放到一家商场,许郑想了下,去男装店买了条新领带换上。
一家高级婚纱定制馆内,许郑被接待安排在贵宾接待区喝茶,视线落在礼服区一对母女身上,等她们走过来时放下手上的茶杯起身,紧了紧领结走到那对母女跟前。
“黄女士您好,有选到合适的礼服吗?”
中年贵妇黄媛打量许郑一眼,问身旁女儿:“你朋友吗?”
黄佳慧摇头:“不认识。”
许郑绅士地做自我介绍:“我是李副总的朋友。”
母女俩一听,脸色稍微热情了些,但心情依旧不是很好。
今天princess珠宝面临这么大风波,虽然不至于有太深远的影响,但黄媛作为董氏与股东也是忧心的。黄佳慧的婚期在即,不是为了挑好礼服母女俩也不会选在今天出来逛。
李学真牵扯今天的事件里无法来陪黄佳慧,黄媛说:“原来是学真的朋友,你贵姓,你是他委托过来陪我们挑礼服的?”
“你看我像吗?”许郑扯了扯自己的领带,“美人阿姨,黄美女,你们看我领带这个颜色配我的西装搭不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