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羽的话字字说到了凤凰儿心坎儿上。
她笑道:“的确如此,任凭朝代如何更迭,任凭坐在龙椅上的人是谁,皇宫始终还是我最厌恶的地方。
好在如今婚约还不是赐婚圣旨,一切还可以筹谋。”
翠羽依旧忧心忡忡。
殿下分明就是在安慰她。
民间的婚约都不是想悔就能毁得掉的,更何况是皇家。
凭殿下的聪明,在什么都不顾及的情况下,或许还能筹谋一二。
可谁能真的做到什么都不顾及?
好容易才得以转世重活一回,殿下一定要好好儿的,万不能再像从前那样……
凤凰儿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事情上面。
她正色道:“翠羽,你知晓我此行的目的,带我去凤凰台上看一看吧。”
翠羽道:“今日天色已晚,明儿一早奴婢陪您一起去。”
凤凰儿忍俊不禁:“你方才不是说让我们明儿一早就离开的么?”
翠羽噗哧笑道:“那都是说给殿下的小护卫听的。
明日一早咱们早些出发,他难不成还能追着咱们去?
“好吧。”凤凰儿笑了笑:“那我今晚要早点睡。”
翠羽也笑道:“那奴婢还和从前一样给您值夜。”
“翠羽……”
“殿下千万不要拒绝奴婢。
奴婢虽然已经年迈,身子骨却硬朗得很。
说句不中听的话,能再伺候您一遭,奴婢此生便再无遗憾了。”
说罢她亲自去打了热水,动作熟练地伺候凤凰儿洗漱。
第二日天还没有亮,两人便已经收拾妥当准备出发。
凤凰儿那一日听阿宾形容过凤凰台,知晓那是一个高达几十丈的地方,昨晚一直都在替翠羽担心。
可今日一看对方行走的速度,她顿时觉得自己真是杞人忧天了。
翠羽老太太虽然已经年逾古稀,走起路来却比她记忆中的那个东宫侍女翠羽还要利索。
她这个“柔弱”的贵女还真未必是人家老太太的对手。
翠羽见她一脸的惊愕,拉起她的手道:“殿下,奴婢已经做了五十多年的农妇,六十五岁以前日日都在地里劳作,走这点路算什么?
况且凤凰台奴婢每个月都要去好几趟,每次都是独自一人前往,不时还要带一些您喜欢的瓜果。
似今日这般空着手就更没有问题了。”
“好吧。”凤凰儿握紧翠羽那双有些粗糙的手,加快了脚步。
很快她们就进入了一片花的海洋。
但凡凤凰儿听说过见过的,能在这个季节开放的花,简直应有尽有。
最为难得的是,这么多花在一起,却并没有让人觉得杂乱不堪,而是每一株都恰到好处,刚刚好就在让人觉得最为顺眼的位置。
大约半个时辰后,主仆二人终于穿过花海来到了凤凰台下。
仰头看着形状如凤凰展翅一般的高台,凤凰儿热泪盈眶。
本以为沿途那一片片盛放的花海已经足够震撼,没想到凤凰台更是颠覆了她所有的想象。
为了自己这样一个连生活都不能自理,几乎形同废物的女儿,父王何至于……
“殿下,咱们上去吧。”翠羽捏了捏她的小手。
“嗯。”凤凰儿抬起腿登上了第一个台阶。
大约爬了一百多级之后,凤凰儿感觉气有些喘不过来,腿也有些酸了。
她顿住脚道:“翠羽,这高台竣工之前你来过么?”
“未曾,奴婢初次来这里时,高台已经建好,那些花却还在栽种。”
凤凰儿道:“如果我猜得不错,那一日便算是给我正式下葬的日子吧。”
翠羽一阵心疼。
转世重生这样的事情太过离奇荒诞,但她的殿下的的确确经历了这一遭。
这本来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儿,可任凭是谁站在这里谈论上一世自己的葬礼,也不可能高兴得起来。
“殿下莫要多想,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咱们要活在当下。”翠羽劝慰。
凤凰儿用力揉了揉脸:“是,那些事儿都已经过去几十年了,我不该多想,走吧。”
大约又过了两刻钟,主仆二人终于来到了凤凰台最顶端。
而出现在凤凰儿面前的也并非她见过的那种样式单一的坟茔,而是一座羊脂玉雕琢的小宫殿。
小宫殿是仿她从前在东宫居住的那座水榭的样式,却比她那座很久没有修缮过的水榭美丽无数倍。
羊脂玉小宫殿旁,甚至还修了一个秀丽的小池塘。
凤凰儿看呆了。
父王竟把东宫的落胭湖也搬到了这里。
“殿下……”翠羽轻唤了一声。
凤凰儿挤出一个笑容:“无碍的,我就是想起了从前一些的事情。”
边说着,她的手已经伸向了小宫殿门头的牌匾。
那里雕刻的正是水榭的名字——朝露。
用的也是和从前一样的小篆。
“殿下!”翠羽突然惊呼了一声。
凤凰儿的手微微一抖,偏过头看着她:“怎么了?”
“这牌匾……牌匾有问题!”翠羽皱纹堆叠的脸涨得通红。
“什么问题?”凤凰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追问道。
翠羽努力平复了一下内心的激动:“殿,殿下,这牌匾不是平日里的那一块。”
“你能确定?”
“能,平日里牌匾上的‘朝露’,月字的弧度朝左,今日的却是向右。”
“这么说……有人来过这里?!”
翠羽重重点了点头。
“一定是,这牌匾同小宫殿出自同一块玉料,和之前那块牌匾上的字也出自同一个人的手,肯定是一起雕琢的。”
凤凰儿拧着眉头,几乎是重复了一遍翠羽的话:“这两块牌匾和小宫殿是同时完工的,从前挂的是月亮朝左边弯的,而今日却换了朝右边弯的?”
翠羽十分肯定道:“奴婢三日前还来过这里,绝对不会看错。”
凤凰儿蜷了蜷手指。
三日前还是旧时模样,三日后却换了新样式。
这分明就是在告诉自己,凤凰台里有人。
这人能随意进出凤凰台,更能轻而易举更换小宫殿的牌匾,不是父王还能是谁?!
“父王——”凤凰儿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荡,用生平最大的声音高声呼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