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里间哭闹的孩子正是三皇孙赵重安。
因为方侧妃这个做母亲的人当初瞎折腾,不满三岁的赵重安是个小药罐子。
在太子府里精心喂养,他尚且隔三差五生病。
似最近几个月这般远行,他根本无法承受。
元后诈死的事情东窗事发后,廖先生带着方侧妃打算趁乱逃离太子府,前往燕国投奔主子。
然而赵重熙却早有准备。
他自己带着袁谟去泸州与涂浚等人会合,吩咐暗一带人埋伏在太子府四周,伺机而动。
廖先生带着方侧妃离开太子府不到一刻钟,两人便落入了暗一的包围圈。
廖先生死于乱箭之下,方侧妃却被送回了太子府。
太子这一次真的被伤到了。
他重用廖先生十多年,向来对他都是言听计从。
他宠爱方侧妃好几年,一直对她都是掏心掏肺。
然而他却被最信任的幕僚和最心爱的女人联手狠狠插了一刀。
廖先生已死,所有的怨恨便只能由方侧妃来承受。
他把那女人毒打了一顿后锁在一辆囚车中,跟随在回京的队伍最后面。
而不满三岁的赵重安被迫同亲娘分开,留在了太子身边。
他是在方侧妃身边长大的,虽然乳母丫鬟一大群,对亲娘也十分依赖。
而今他的亲娘已经被打入了囚车,自是不可能再来照顾他。
因此回京这一路上,赵重安三日一小病五日一大病,生病之余还不忘日日哭闹。
太子从前心疼小儿子,完全是因为爱屋及乌。
因为宠爱方侧妃,所以才对病弱的幼子多了几分心疼。
如今心爱的女人插了他一刀,他看小儿子自然也也就越发不顺眼。
正打算呵斥几句,就听一名小厮来报,说龙虎卫指挥使张将军求见。
太子本就心烦,对这个处处与他作对的指挥使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但这一路上他也算是把张指挥使给好生折腾了一番。
今晚他来寻自己,定然又是老调重弹,催促自己即刻返京。
二百里,这是颍昌府与宋京之间的距离,也是他和父皇之间的距离。
看似并不遥远,其实是一道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他的儿子要大婚了,身为父亲的他自然也是有几分欢喜的。
可他的儿子即将做大宋皇帝,让他这个做了几十年储君的人情何以堪?
所以他这一路借着小儿子的病弱,把回京的日子拖了又拖。
可再怎么拖,京城还是越来越近了。
他只是想在这里住几日,让小儿子好好养一养,居然还有人来催!
他冷哼道:“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张指挥使出现在他面前,十分恭敬地行了个礼。
太子忍着气打算赐座,张指挥使却道:“殿下,咱们已经快要进京了,是不是可以稍微加快一些行进速度?”
话音刚落,里间又传来了一阵哭闹声。
太子脸色微变,拔腿就想往里间跑。
张指挥使真是气坏了。
他也是做父亲的人,平日里对自己的孩子也非常疼爱。
可他观察了太子殿下好几个月,从未从他眼中看出过他对三皇孙的真心疼爱。
说白了,今晚他不过又寻借口,想要接着拖罢了。
张指挥使一闪身,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太子的去路。
“你——”太子怒道:“姓张的,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张指挥使懒得与他做口舌之争,只淡淡道:“殿下,末将离京之前,圣上曾交待过一句话。”
太子眼皮重重一跳:“什么话?”
张指挥使眼中划过一丝鄙夷,朗声道:”九月十二之前您若能回到京城,您还是圣上的儿子。
如若回不去,您就不用回去了。”
太子像是没听懂这些话一般,整个人都懵了。
他的确是拖了行程,却从未想过要拖到九月十二之后。
他不过是想要争一争面子,表达一下心中的不满。
白当几十年的靶子,还不兴发泄一下?!
万万没有想到,一直以来都对他非常宽容的父皇,居然能说出这般决绝的话。
见他呆愣愣的,张指挥使心中鄙夷更盛。
他冲太子抱了抱拳:“殿下早些休息,末将告退。”
沉稳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太子重重跌落在椅子上。
这些年他虽然日日咒骂父皇,但他心里却非常清楚,父皇对他还是不错的。
除了不想让他继承大统,其他方面父皇对他十分宽容。
否则,就凭这些年他那么多的小动作,父皇早就灭他十回了。
他就是仗着这一份不错,反复试探父皇的底线。
可如今……
太子的心突然怦怦地加快了跳动。
他似乎忘记了一件十分要紧的事。
几个月前,他试图配合母后的行动,将重熙一举狙杀。
重熙和他这个父王本来就没有多深的感情。
经此一事,他对自己仅存的那一点父子之情恐怕早已经消失殆尽。
一旦重熙登基,他会不会把自己……
他越想越恐惧,身体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
恰在这时,他耳边竟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太子用力掏了掏耳朵,马蹄声依旧十分急促,而且越发清晰了。
他心里一慌,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刚想开口唤人进来伺候,房门就被人推开了。
只见一名小厮急匆匆来报:“回太子殿下,长孙殿下到了。”
“什么?”
太子只觉一阵头晕目眩,重重跌落回椅子上。
不知怎么回事,里间的赵重安居然又开始哭了。
太子刚想呵斥,一道修长矫健的身影出现在天字号房门口。
“父王别来无恙。”赵重熙轻笑一声,迈步走了进来。
“重熙……”太子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赵重熙没有像从前那样给太子行大礼,而是直接走到了他的身前。
“父王,三弟在哭呢,您不打算去哄一哄他么?”
太子抿了抿嘴:“重安身边有乳娘和丫鬟伺候,用不着我去哄。”
赵重熙在椅子上落座,这才呵呵笑道:“父王,您难道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么?”
太子只觉自己手心都是凉的。
他合上眼睛冷声道:“你不就是打探到我在这里,从而想要来羞辱我一番的么?”
赵重熙笑得更开心了。
“父王,您好歹也做了几十年的储君,心胸竟还如此狭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