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儿媳提起陆家,赵璟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在密州的那十年。
雍容华贵光彩照人的姚黄,被世人称作花王,也是母后最喜欢的花。
母后“薨逝”后,正是她生前最喜爱的那些姚黄陪伴他度过了那段孤单颓废的日子。
可父王竟那般狠心,不仅下旨封了凤翔宫,禁止任何人踏入半步,甚至还让人把所有的姚黄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重熙出世后的五年间,赵璟再也没有见到过半朵姚黄。
被贬谪至密州,他结识了老花匠廖老九,也就是后来替他出谋划策的廖先生。
有了廖先生做中间人,曹州陆家每年的一盆极品姚黄出现在了密州太子府。
从那以后,他对母后的思念算是又一次有了寄托。
没想到十年后,陆家因为晋州私粮案受了牵连,紧接着他也离开了密州。
桂州太子府中也有姚黄,在廖先生的精心侍弄下,不比密州太子府的逊色。
可他却觉得这些同样雍容华贵的姚黄,却像是失了味道。
恰如他对母后的感情,像是随着时光的流逝渐渐淡了。
如今再次听人提起陆家,他竟生出些恍若隔世的感觉。
不等胡茵答话,赵璟突然插了一句:“箜儿,曹州陆家的那座牡丹园,如今怎么样了?”
凤凰儿看着手边的茶盏,强忍着动手的冲动。
她觉得自己再和赵璟继续在同一个地方待下去,很快就会出现两个结局。
——要么被他气死,要么把他砸死。
人的本事有大小,能力也有高低。
帮不了忙不要紧,可也别跳出来捣乱好么?
她淡淡瞥了胡茵一眼,对赵璟道:“因为牵涉到晋州私粮案,曲、陆两家均受到了责罚。
曲家乃是案件的主导,除却没收全部家产外,所有的人都下了狱,连老弱妇孺都未能幸免。
陆家因为姻亲关系受了牵连,名下所有的房产和土地尽数充公,成了真正的庶民。
而那座牡丹园几经易手,据说最终落到了一位大商贾手中。”
赵璟面带失望之色。
牡丹园何等的雍容雅致,唯有陆家那样的世家才能赋予姚黄别样的光彩。
实在是太可惜了……
凤凰儿懒得理他,转过头看着胡茵:“胡二姑娘可曾听说过这两户人家?”
胡茵当然不会承认,笑着摇摇头:“小女是在京里出生的,随父亲到桂州上任时尚在幼年。
十多年来小女从未回过京城,更没有去过曹州,那里也没有胡家的亲戚故旧,因此并未听说过皇后娘娘方才所言的这两户人家。”
“是么?”凤凰儿似笑非笑地反问了一句。
赵重华有些看不下去了。
他带着一丝愠怒道:“大嫂,您这是什么意思?我听着怎的像是在逼供一般!”
凤凰儿笑道:“重华稍安勿躁,听我给胡二姑娘讲个故事。”
赵重华还想再说几句,苻氏瞪了他一眼:“你哪儿那么多的废话,听你大嫂怎么说!”
苻氏不是个糊涂人,最近虽然被胡茵哄得挺舒服,但比起一直都十分信赖和喜欢的儿媳,刚认识没几日的小姑娘,自然算不得什么。
凤凰儿含笑点点头,继续道:“几年前,也就是晋州私粮案案发之前,曹州有这样一种说法,‘曲家出美人,陆家有玉郎’。
那时我和圣上随我父亲去曹州查案,并未觉得传说中的陆家玉郎有多出众,倒是曲家的美人,让人印象深刻。
这其中有两位曲家姑娘,一位名叫曲芷兰,另一位名叫曲若茹,俱是样貌十分出众的美人,和我们一家人相处了一个多月。
让我感到非常吃惊的是,胡茵姑娘和那位曲家的若茹姑娘,居然长得一模一样。”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在座的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皇后娘娘怀疑胡茵就是那位几年前便已经获罪的曲若茹。
这话要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的,根本引不起在座诸位的兴趣,这种消息大约真的只能逗人一笑。
人有相似,就算是那曲若茹长得和胡茵一模一样,那也说明不了什么。
可说这话的人换成大宋皇后司徒箜,分量就不一样了。
她从不是个喜欢胡乱开玩笑的人。
要是没有切实的证据,她绝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赵重华又开始紧张起来,手心在不知不觉中都汗湿了。
他给胡茵送去了一个探究的眼神。
胡茵坦然笑道:“娘娘方才说得很清楚,曲家曾经是曹州数一数二的大户,对族中的姑娘教养一定十分严格。
您总不会怀疑,曲家有一对双生女孩儿,其中一个竟然流落在外,机缘巧合之下被家父收养了吧?
要知道家父膝下唯有小女是嫡出,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皆是庶出,这未免也太可笑了。”
她的话不是没有道理。
官宦人家最是讲究嫡庶,胡之威一共两子两女,总不能把捡来的孩子充作嫡女,自己亲生的孩子却只是庶子庶女。
与其让那捡来的占了嫡女的位置,还不如把庶子庶女记到嫡妻名下呢!
凤凰儿轻笑道:“姑娘不用辩解了,曲家没有双生子,胡茵也的确是胡家的嫡女,只不过你不是胡茵,你是曲若茹。”
话音一落,屋子里的赵璟夫妻彻底惊呆了,这事儿怎的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胡茵是胡之威唯一的嫡女,曲家没有双生子,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联系?
苻氏艰难地抿了抿唇:“箜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凤凰儿道:“这就要问一问曲姑娘了,当初她和曲芷兰可是被曹州知府衙门的捕快们带走的。
她究竟是自己神通广大逃脱了,还是得了什么人都帮助,改头换面成为了桂州知府的嫡女?”
谁都清楚,神通广大从捕快手里逃脱,不过是玩笑话。
所以定然是有什么人帮了她一把,改名换姓后成为了桂州知府唯一的嫡女。
胡茵,不,应该说是曲若茹,一直以来都平静无波的眸子,终于有了波动。
她暗暗握了握拳,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止不住地往下掉。
赵重华和她相识几年,这还是头一回见她流眼泪,一颗心倏地纠结在一起。
他凑到曲若茹身边,温声抚慰道:“阿茵莫要伤心,大嫂这是和你开玩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