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屠夫家的小院子里,韩信悠然自得的喝完了碗里的酒。他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周围对他保持着戒惧之色的那些人,没有人能够猜得透他的心中所想。他的酒量并不大,平时也从不饮酒。但今天这碗酒,他却喝得有滋有味儿,感觉十分惬意。
韩信是一个记性很好的人。在场的这些家伙,他虽然已经记不得他们叫什么名字。但他却忘不了,就在不久之前,他们还曾经嘲笑他是一个无用的废物。当他乞食于街头的时候,没少受到这些人的冷嘲热讽。
然而现在,不管是那个看上去面相憨厚的老亭长,还是其他这几个目光闪烁的家伙,他们却都不敢与他对视。甚至他主动笑着打招呼的时候,他们也躲躲闪闪,连忙都讪讪的坐远远些。
对于这样的场面,韩信一点儿都不感觉到奇怪。因为当他带着百十个甲士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就已经再也无法改变反叛者的身份了。也许,这些人畏惧和害怕的并不是他。而是他手中的剑和守候在外面的那百余把刀。
曾几何时,他佩戴的这把祖传宝剑,被人嘲笑为无用的烧火棍儿。甚至有人想出几文钱买下来,让他吃顿饱饭。但韩信从来没有起过卖剑的念头。因为这把剑不仅是他身份的象征,更是他对未来的希望寄托。只要这把剑不离开他的身边,他就能感觉到胸中的志气不灭。
而现在,这把已经杀过人的剑,不再掩饰它的锋芒。他带着它行走在淮阴城中的时候,行人纷纷躲避,民众尽皆低头。因为大家都已经听说了,淮阴县令和县尉都是死在了这个年轻人的手上。
淮阴城现在已经基本都被叛军控制。渡河而来救援的那两万多秦军,根本就无济于事。带兵的部将在路上处处受到阻击,相信不用等赶到淮阴城,这些秦军就会被消耗殆尽了。只两三千骑兵,就牵制住了十倍于己的敌人。这让韩信充分认识到了叛军战斗力之强。而与此同时,也坚定了他留下来的决心。如果按照他原先的打算,不过是想要借助叛军的力量,来对抗王爵,以报他羞辱自己之仇。然后就会远遁他乡,另谋出路。
不过,自从他见识了这支叛军的强悍之后。却又改变了主意,不急着离开了。
对于天下大势,韩信自有一番看法。尤其是他进入秦军大营这一次经历,更使他坚定了自己的认知。大秦王朝已经没救了!他虽然远离咸阳,并不太了解朝政已经混乱成了什么样子。但只看这些军中的散漫无序,就已经令人深深的失望。
即使如王爵这样的世家将军,尚且做不到赏罚分明军令如一,又何谈其他人呢?这样的军队,失败只是早早晚晚的事。如果待在军中,前途难测。更何况,王爵对他已经起了杀心,他就更不可能再回去了。现在王爵兵败被杀,淮阴城也已经掌握在了叛军手里。而韩信在这其中所起的作用,所有叛军都有目共睹。在这样的情况下,韩信对下一步施展心中的抱负,便具有了极大的期望。
因为时间仓促,淮阴城的战争还远远没有结束。项羽并没有委任韩信任何职务。不过,韩信在叛军中的地位显得很超然。他可以随意的出入军中,也可以带少部分军队出城巡视。至于带兵作战,现在还轮不到他。项羽取得淮阴城的胜利之后,淮水北岸的楚军也已经源源不断的开始到来。他们的目的非常明确,就是要全面的把整个淮阴地区都控制在手中。好不容易到手的这块肥肉,谁也不会再轻易的吐出去。
韩信既然没有明确的作战任务,这几天难免感觉有些无聊。刚刚进入叛军的他,便主动请缨带着一支队伍出城探听消息。项羽自然无可无不可。对于这个刚刚从秦军背叛过来的年轻人,他还保持着一定的戒心。如果是一个有勇无谋之辈的话,那倒没什么。可是,名叫韩信的这家伙,确实实在令人不放心啊!想起连自己也曾经败在他的手中,项羽的脸色便会有些不好看。而且这家伙竟然一言不合就反出秦营,配合叛军杀了主将。实在是有些令人可怕!项羽虽然不会怕他,却也不会重用他。
项羽的心思,韩信现在自然还不会知道。他带着这一百来人在淮阴城四周巡视,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许家集附近。想起自己曾经在这里的遭遇,他冷冷一笑,便停住了脚步。
却没想到,来的好不如来得巧。今天竟然是屠夫娶亲的日子?他毫不犹豫就走进了屠夫的院子。
面对着屠夫那双似乎藏着刀锋的眼睛,韩信一点儿都不害怕。他看了一眼躲在屠夫身后的那个朴素而美丽的女子,带着笑意恭敬地献上了自己的礼物。
他在集镇上临时采购的礼物值不了几个钱,自然不值一提。屠夫很想伸手拽过来,连人带礼物都扔出这个院子。不过,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他当然不会这么做。屠夫在意的不是礼物的轻重,而是眼前的这个人。只有他心里清楚,这个满面带笑的年轻人,心底藏着一条毒蛇。如果有可能,他一点儿都不想和他打交道。
“不要用这种眼光看着我嘛!我只不过走到这里,顺路讨杯喜酒喝罢了。”
面对着韩信的风轻云淡,屠夫皱着眉头摆了摆手说道:“你的礼物,我实在是不敢当!我们的关系,也还没到喝酒的地步。你今天……其实不该来的。”
韩信脸上笑容不减:“怎么能这么说呢?无论如何,我也是曾经在许家集待过的人。这个地方,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回忆呀!更何况,漂母对我有一饭之恩,她的女儿嫁人,当然要聊表心意了。我现在能力有限,也只能做这么多。至于将来,还有厚报。”
他的话说得十分客气。但屠夫却总是感觉他不怀好意。他正要再强行拒绝时,身后的漂女辛已经在悄悄地拽他的衣襟。屠夫只得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今天是个好日子,不管怎样,都不能发怒打人。更不能见血!
好在,韩信也并没有多所纠缠。他喝完那碗酒就走了,并顺手带走了案上的一颗大石榴。少年鸣生跟在他后面,直到盯着他的背影走远。才满脸不善的走回来,一边嘴里气咻咻地说道。
“这家伙真是阴魂不散!以为投靠了叛军就了不起吗?带着几个人趾高气扬什么!早晚一刀杀了他……免除后患!”
却不妨,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耳边已经听到调皮的笑问道:“你自己嘟嘟囔囔的说什么呢?你师傅大喜的日子,可不能跟人怄气啊!”
鸣生回头一看,见是从后面走过来的赢子玉,正在笑嘻嘻的看着他。他连忙转换了脸色,摇了摇头说道。
“子玉姐姐,我并没有跟人怄气……只是刚才有个家伙不请自来,实在是令人讨厌!”
“什么人啊?人家既然来喝喜酒,总是好意嘛……。”
赢子玉一边说着,一边转身要去帮忙收拾东西。却听少年有些气恼的回答道:“韩信可不是个好人!当初师傅无意中得罪过他。我才不相信他有这份好心!”
赢子玉猛然停住了脚步。她吃惊的看着鸣生,急忙问道:“你说谁?什么……韩信?”
“对呀!就是刚才来蹭喜酒喝的那家伙。哼!师傅曾经那样对他,我可不信他的心胸那么宽阔。要是依着我,上次他来要挟师傅帮他忙,就应该给他个教训尝尝!”
赢子玉来不及多说什么,她转身拉着鸣生的胳膊来到院门外。东张西望地翘起脚看时,却根本就不见人影。
“你说的那个人在哪里?你确定他叫韩信?”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就是叫韩信啊。这座集镇上好多人都认识他。不久之前,他还在这里落魄乞食。谁知道这短短几天的功夫,他竟然先是到了县衙,后来听说又去了什么大秦军中……现在更是投奔了叛军。这次淮阴城之战,县城失守,秦军大败。据说他在其中起了很大作用。甚至连县令和县尉都死在了他的剑下,这是我亲眼所见。这人实在是心狠手辣,非同常人!”
鸣生一边恨恨的说着,却看到赢子玉的脸色有些苍白。他连忙关切的问道:“子玉姐姐,你没事儿吧?不用害怕,他还不敢对师傅和我怎么样!”
赢子玉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她再次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集镇街道。远处乌云低沉,眼见就要变天了。她对少年低声说道。
“鸣生,这个人很厉害!你和你师傅千万不要轻视于他。如果可以的话,还是离开这里的好。远远的避开战场和韩信、项羽这些家伙……。”
鸣生惊愕的抬起头。他从来没有见过赢子玉以这样的语气对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