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样?”
“不正经样。”
陆晚本打算直说他“臭流氓样”的,想着毕竟是好久不见,多少该给长辈留点面子。
对方脸皮够厚,不仅没恼,还左右晃了晃脖子,学她说话:“不正经就不正经吧,有人喜欢就行。”
电梯门打开,某不正经的臭流氓微笑着出了去。
来到桌前,祁陆阳绅士地拉开椅子,陆晚却偏要坐到对面去,腮帮子气鼓鼓的,放包的动作大得像是要砸墙。
她从来都不懂什么叫掩饰情绪。学不会,也不耐烦去学。
好在等拿起菜单,陆晚眼睛就亮了。她这边指指那边点点,三不五时问问对面的人“好吃么”“这么贵也难吃不到哪里去”“你给推荐吧”,再一脸期待地目送点好餐的侍应生离开。七情六欲全写脸上,所见即所得。
祁陆阳感到了一种久违的轻松。
等餐间隙,陆晚起身跑到落地窗那儿趴着看风景拍照,某人则将各种心思藏在漫不经心的外表下,手里把玩着玻璃杯,余光有一搭没一搭地扫着她的背影。
要不是那个人“好心”劝祁陆阳来这一趟、给曾经的亲戚一点面子,祁陆阳甚至都想过要一直不露面。但既然对方有心试探,再推拒反而显得刻意了。
他将眼神移下。
等前菜上了,祁陆阳一言不发地拿着刀叉吃东西,动作文雅而克制,和记忆中捧着电饭煲内胆扒拉饭菜的少年人截然不同。
陆晚没见过祁陆阳穿正装吃西餐的人模狗样,起码没见过活的。
忍不住的时候,她也曾在网上搜索过这人的名字。那些影像中,祁陆阳有时在剪彩,有时在视察,甚至还跟着大领导随行出访了几次,七点新闻里都能找到人的那种。
年轻男人高大挺拔,眉目俊朗,哪怕只是安静地待在镜头一角,也足以让人移不开眼来。
可这都不及活生生的人摆在面前来得有冲击力。
饭吃到后半程,陆晚没有主动开口说话,或者吵架,只是眼神时不时黏在对面那人身上几秒,再生硬地挪开。
从小天不怕地不怕的祁陆阳,此刻连眼皮都不敢抬。
陆晚就是这么直接又炽热,小太阳似的,把自己烧得一点不剩就算了,也烧得他心里阵阵发慌。比年少时发现她没藏好的小小心事那次,还要慌。
“晚晚,明天我生日,你有空过来玩玩。”祁陆阳忽地开口。
听到他说的话,陆晚先是一喜,可等反应过来这人对自己的称呼,她嘴角又挂了下来——不是说好了,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他叫她迟迟么?
见陆晚很久都没答话,祁陆阳这才像突然想起来一样,无所谓地笑笑,改口:“迟迟,明天来玩吧?我让吴峥去接你。”
点点头,陆晚松了松紧捏住刀叉的手,闷声说:“你以后就叫我晚晚吧,没必要搞特殊。”
“好。”祁陆阳答得干脆。
这顿饭,叔侄二人全程都僵着脸,气氛诡异,无滋无味;可等餐后甜点都吃完了,也没谁着急动。
见陆晚坐那儿无聊地滑着手机,祁陆阳难得主动地问她:“和男朋友聊天?”
“不是。”陆晚随口一答,又装作经验老道的样子加了句:“刚分手,还没来得及找新的呢,在物色。”说完看向祁陆阳,带着点期待。
对面那人没有半点多余反应,只是顺着话问道:“他干什么了?怎么就分手了。”
“坏呗。”
陆晚把事情原委掐掉一部分——比如石明安嫌弃她接吻不知道张嘴的那段,只强调性地提了提这人想攀高枝的虚伪势利。
祁陆阳耐心听完,居然笑着反问她:“这样就叫坏?”
“这还不坏?”陆晚脸色不太晴朗,“你知道什么啊,他还——”
“他怎么了?”
“没什么。”
似乎对这个话题兴致缺缺,祁陆阳并不追问,只说:“你还是见识太少。”
“不少了。”陆晚闷闷地喝了口气泡水,很明显地若有所指,“更坏的,比他还坏一百倍、一千倍那种,我也是见过的。”
祁陆阳淡笑着不答。末了才开口:“既然见识过,以后再看到这种就绕着点走,准没错。”
迎上他的眼睛,陆晚脆生生地说了“好”。
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又开始闷头各做各的。直到消化完情绪的陆晚把屏幕递到祁陆阳跟前:“喏,上个星期在医院拍的大合照。我们南一的护士服可是出了名的好看。”
护士总群刚刚发出来的照片,p都没p,她就忍不住想嘚瑟下了——群里的人可都在夸,这套制服只有她穿出了精髓。
陆晚自己扫了眼,深以为然。
祁陆阳接过手机,放大又放大,却问:“你旁边那女的谁啊?得有一米七了吧?妥妥的大蜜范儿。”
“……葛薇。”
“名字也好听。”
祁陆阳还在拿着手机细瞧,眸子直放光,陆晚对他这动了心思的骚包眼神再熟悉不过了。
她当然知道葛薇长得不赖,甚至那张脸上还莫名地带着点熟悉感,却没料到……酸意上涌,陆晚没了继续同这人杠下去的兴致。
人人都爱说相见恨晚,她却觉得自己和祁陆阳是相遇太早。早到两人自然而然就把彼此当做了亲人,日日相见,柴米油盐,共吃一碗饭,同住一间屋,虽谈不上两看生厌,却连一点能让爱情萌芽的空间都没剩下。
还不如陌生人。
没来由地一阵烦躁,陆晚站起身抢回自己的手机,赌气一般把葛薇的微信号找出来,再将屏幕对准那人:“自己去加!”
男人还是那副欠打的轻浮模样,浓密的眉毛高高扬起:“买一送一,你的也给我加上?”
连买代送了结完,陆晚大踏步走到餐厅门口,又回过头,看了眼仍留在座位上祁陆阳。
外边是璀璨斑斓的帝都夜色,而窗边那个孑然坐着的男人,衣服笔挺,皮鞋蹭亮,连头发都打理得一丝不苟……明明是最奢华富丽的景象,明明是最矜贵意气的装扮,但陆晚却觉得,这人看起来有些落寞。
她有种冲动,想跑回去抱抱他。
这一闪而过的荒唐念头,陆晚自己都觉得好笑:坐拥百亿身家的豪门少东,富贵风流,前程似锦,哪儿用得着自己这没血缘的“穷亲戚”安慰?
*
祁陆阳这天只加了一个微信,不是葛薇的。
不过,他仍是将葛薇的微信号存在了备忘录里,标注为“脸长得像,有用”。
坐电梯回到吃饭前去过的那个楼层,景念北,也就是祁陆阳在帝都唯一的朋友,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藏于高档酒店的清吧光线暖暗,景念北坐在角落里,从头到脚一身黑,整个人都快要融进阴影中。
他外貌比不得祁陆阳顶出挑,气质却是独一份的。
这人脸上最有特点的是一双眼睛,眸色极深,不能见底,再刺目的光线照进去也跟进了黑洞似的,只剩点点光斑留下。黯淡,深沉,还有些寒凉阴鸷。
祁陆阳从不怕黑,反倒觉得景念北这对招子看久了让人心安。
“人走了?”景念北推了杯酒过来。
“嗯。”
“谈正事吧。小白……你真打算信?”他问。
祁陆阳点头:“那孩子脸嫩,也没怎么经过事,吓一吓,再给点好处,也就乖了。”
“你怎么知道,对方不会也这么做?”景念北晃着杯子,“不如一条路走到黑,直接给小白塞点‘好东西’。把嘴养叼自然跑不了。”
“不干这种事。”
“小白在加拿大可不是没沾过这些。轻的重的都玩儿,瘾不算小。”
碰了碰杯,祁陆阳笑:“你知道的,我真做不来。”
景念北没好气地将杯子里的液体一饮而尽:“矫不矫情?就你他妈的干净。在这儿装什么好东西!”
下意识看了眼右手那颗愈发黑沉的掌心痣,又摸了摸胸前的玉佛,祁陆阳若有所思几秒,定定抬眼:
“没办法,家训在这儿呢。”
“有毒的不吃,犯法的不做。”
第4章 chapter 4
祁陆阳26岁的生日派对,地点选在一家顶级俱乐部。
俱乐部坐落于二环某曲径通幽的四合院内,实行的是会员制,门槛高,私密性好,很符合某些人的口味。
对这地儿,祁陆阳谈不上喜不喜欢,他的喜好也不重要。
陆晚随着吴峥过来的时候,宾客已经到的差不多了。
她来帝都没带合适的衣服,吴峥便在祁陆阳的授意下领着人去miu miu买了条裙子。丝绒质地,少女款式,荷叶边小飞袖,彼得潘领珍珠水钻……怎么甜美怎么来。
陆晚被这条裙子腻得浑身不自在,走几步就想拉一下才遮住腿根的裙摆,吴峥却觉得很好看——好看到他差点在冲动之下刷了自己的卡。
“路都不会走了?要不要我遣人抬个撵轿过来?你上去躺着,脚都不用沾地,保证舒服。”说话的是祁陆阳。
男人脱了西装,白衬衫黑领带,袖箍袖口都是成套的,讲究精致,和本人气质背道而驰的禁欲感打扮也能完美驾驭;他单手插袋,唇角微微向上,鬓角都有型,通身一副风流散淡的小纨绔做派。
祁陆阳阅女无数、见多识广,陆晚从不指望他会对着自己的打扮说出什么好听的来,但仍被气得咬紧后槽牙:“你是寿星,我不跟你吵。”
“谢谢您高抬贵手。”
说完,祁陆阳弯腰在她脸上左瞅瞅右瞧瞧,用食指挑开陆晚的刘海:“怎么没顺便去做个头发,土里土气——”
等看到女孩额上的伤处,他动作顿在半空中,语气都变了:
“这怎么回事?谁弄的?”
陆晚忙不迭把刘海给拨回来,将那块新疤藏好,没好气地冲人急:“手欠不欠?怎么回事跟你有关系么?!”
她声音不小,语气恶劣,引得一旁的宾客疑惑地看向这边。
“叔叔我还真懒得管了。”祁陆阳冲着周围人歉意一笑,丢下这话转身就走。
两人再度不欢而散。
吴峥很懂地领着陆晚去了自助餐台前。
这里的人以后八成也不会再见,她屏蔽四周一心向食,脸色也由阴转晴。
突然,周围安静了几秒,所有人都朝着门口看去。祁陆阳的嗓音也微妙地提高了几度:
“元元同学,又压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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