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含蓄,但很容易就听出来,楚玥一直都参与类似事务,且貌似宁王也知知晓的。
刘檀惊讶极了,这事非同小可,又不是没人,怎么让个深闺女子掺和进来了?
不过惊讶归惊讶,刘檀也不是没眼色的,楚玥资历明显比他深,自己初来乍到不了解也不打算发表意见,闭上嘴巴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楚玥微笑和他打了个招呼,“刘将军,久仰大名。”
刘檀眼睛瞪得滚圆打量楚玥,惊讶看得出来,不过不遮不掩的,却是个正直汉子。见楚玥打招呼,他慌忙拱手:“嫂夫人谬赞,我何来名声?”
这有些不好意思,他粗人一个,个漂亮的小娘子赞他,差点就要站起来,还是傅缙按住。
刘檀这人不错,难怪傅缙愿意招揽他,楚玥相信,只要自己有真本事,对方会很快接受的,她微笑:“刘将军日后称我玥娘便可。”
“这……好吧。”
待二人互相认识过后,傅缙便让散了,“好了,今夜早些歇,明日赶路。”
闻言,秦达刘檀等人站起告退,利索出了帐。刘檀角色进入很快,已隐隐以傅缙为首。
……
待众人离去,帐内就剩傅缙和楚玥,楚玥一松乏,面上便现出疲惫之色。
傅缙颇心疼,抚了抚她的脸,命人将烧好热水抬进来,嘱咐道:“你洗了早些歇,我回来给你擦药。”
这才出来的第一天扎营,谨慎的必要的,傅缙要增派哨骑,还得亲自巡过营地才能放心。
“何需你?我自己擦就好了。”
他都这般忙了,楚玥淤青多在手肘膝腿的位置,都是自己能够上的。
傅缙一想,也怕她睡下反被自己折腾醒,于是就点头,亲亲她,“那你洗好就睡了,莫等我。”
“嗯。”
傅缙确实不得空,匆匆说了几句,就起身出去了。
楚玥筋骨疲乏,人也不大精神,坐了一会,才站起身入了内帐。
中帐用油布分隔内外,外面大内里略小,外帐乃商议军机之地,而内账则是起居之处。傅缙率军杀出城,肯定是轻装上阵的,后勤军备并不充裕,这不管内帐外帐,都是颇粗陋的。
屏风没有,左侧是割茅草垫得厚厚再铺上油布的临时床铺,右边放了两桶水,其中一桶热的,蒸气腾腾,弥漫了整个内帐。
楚玥掬凉水洗了一把脸,人精神了些,接着她洗手,将一双手浸进热水里仔仔细细洗了一遍,连手指缝都揩了一遍。
其实她想用胰子的,但知道没有。楚玥倒不是什么矫情的人,她一贯不会生出什么不合时宜的念头的,主要她总觉得手上有血腥味,脸也是。
那心头血喷溅在她的皮肤上,总觉得格外热烫,那温度仿有残留似的,经久不去。
楚玥长吐了一口气。
那么多人为了保护她而牺牲了,她心里沉甸甸的,压得很难受。这一路上她忍不住想,自己的事前计划其实能不能更好一些?如果更好一些了,是否就能避免这些伤亡?
她总忍不住反复地想。
还有,她亲手杀了一个人。
那种手持锋利锐器,狠狠“噗”一声插入皮肉,直接穿透对方的心脏的感觉。她手猛一抽,对方闷哼一声,凸大双眼死死瞪着她,喷出的血液是滚烫的。
楚玥经历过惊险,购马途中不论是匪徒还是北戎军,血腥厮杀场面她已见过多次,原应该更好适应的。
只这回,命悬一线的惊惧确实去了,只那杀人的感觉却浮上心头,挥之不去。
唉。
楚玥其实知道这也算正常的,毕竟谁也不是什么天生杀人狂,这破天荒头一遭,有不适才是寻常反应。
缓缓就好。
……
楚玥是这样告诉自己的,她也没打算和傅缙说,他够忙的了,睡觉时间都少,哪里能再给让他分神来特地安慰自己?
想是这么想的,只不过,这回她似乎高估了自己,作为一个来自和平年代,又养于深闺十多年的人,这自我调节的效果并不大如人意。
……
调了温水,楚玥将就着麻利洗了,她身上磕青和擦伤不少,好在俱不严重,抹了药后,倒头就在茅草床上躺下。
闭上眼一会,总浮起那些血腥场面,很累,却睡不着。翻来覆去,最后她扯过傅缙留下给她当被子的猩猩毡披风,蒙在头脸上,熟悉的气息覆盖着,这才感觉好一些。
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半昏半醒,最后一个温热的怀抱从背后紧贴并环抱住她,她才终于睡沉了过去。
次日天蒙蒙亮起,迅速整装完毕,奔赴此行的目的地郑县。
说到这个目的地,其实他们目标并不是郑县县城,而是距离郑县六十里外孟门山上的一处山寨。
孟门山乃崎岭山脉分支,山势险峻,连绵不绝,那山寨背山面水易守难攻,又交通便利,距离京城又不远不近,是一个上佳的暂时落脚点。
早在年前,傅缙就悄悄遣人将这山寨头子拿下,而后腾空,再安排人佯作山匪给占住了。
傅缙一行轻装急行军,赶了一天的路,第二天起身又行至中午,终于遥遥望见那镶嵌在山腰若隐若现的寨子。
这寨子驻三万多兵是有点小的,但挤一挤还能放下,楚玥提前已安排妥当,内里粮草备足半月,又另有营帐里衣洗涤用品等等后勤装备,缺的都补全了。
因为准备充分,抵达后,她利索将物资分发到各营各部,很快就打理妥当。
完成后,她就可以休息了,驻防巡哨等军事上的安排并不归她管。
这会好歹能正正经经睡床了。
傅缙嘱咐她:“诸事明日再议不迟,我已命人提了热水来,你歇口气就梳洗睡下,莫等我。”
他皱眉,实在楚玥这几天都恹恹的,人眼看着憔悴了好些,抚了抚她的脸颊,“趁着休整,得好生养回来。”
楚玥笑:“知道了,你赶紧安排驻防去吧。”
傅缙给她调好了温水,又俯身亲了亲她,这才转身出门。
出了门,眉心却未曾松开,他琢磨得给妻子请个大夫上山诊诊脉才好。营中军医专精治伤,到底差些,还有不知安神解乏的药缺不缺?都得备齐。
这几天白日颠簸,夜间条件也差,加上她睡得也不大安稳,想来是前儿太险到底是有些惊着了。
傅缙心里记挂,脚下飞快,将营寨巡了一遍,又安排骑哨和卡哨,待一切妥当,他立即回房。
二人就住在山寨中心的一处小院,守卫森严,哨岗处处,挥手叫起见礼的亲卫们,他无声推开门,返身掩上。
夜色已深,房内烛光早吹灭大半,仅余角落一支留烛,这青石地面并无铺地毯,怕惊醒她,他脚下放得很轻。
在外间解了甲胄,脱了沉重的军靴,快速梳洗了,他才要撩起内间门帘,忽听见内里有些响动,她含含糊糊仿佛说些什么,傅缙忙快步进了去。
入得里间,原来楚玥却未醒。
不过她睡得不大安稳。
额际密密的一层细汗,打湿了她的鬓发,零零散散几率黏在脸颊上。有朦胧月光从半旧的窗纱滤进,映在她的汗湿的面庞上,显得有点儿苍白。一双弯弯的柳叶眉紧蹙的,她喃喃地说着什么梦话,人却未醒。
傅缙听着,仿佛是什么“……小心,不要,……血”,模模糊糊地,听着不真,只她却下意识摇头,睡得极不安稳了。
傅缙不禁蹙眉。
不对啊。
他本以为她是被命悬一线被惊着了,缓缓就好。至于奔逃血腥这些应该没什么的,毕竟也不是
第一回了,之前出关买马她就见过多次,已适应过来了,表现良好的,且她本就不是一般的柔弱闺秀。
现在看来,却不对劲,这都几天了,半点不见缓和。
傅缙想了想,先俯身轻拍一阵,待哄得楚玥平静下来,他站起,出门去了冯戊梁荣处。
……
冯戊梁荣负了伤,好在都不是要害,养了几天,已能下地行走。
目前正是己方关键阶段,二人也很关注,待同袍回来给仔细说了驻防等安排,二人才打算睡下。
不想,傅缙却来了。
见礼后,听主子问及大前日从京城逃出时,路上可发生什么特殊的事情没有?
梁荣粗犷汉子一个,没多少太细腻的心思,闻言便把羽林军章夙等事又说一遍,却见傅缙摇头,他苦恼,苦思冥想不得,不禁问:“主子,这是怎么了?”
傅缙简明扼要:“少夫人夜寐不稳,至今如是。”
梁荣抓耳挠腮,倒是冯戊若有所悟:“这,这只怕是……”
“何事?”
冯戊拱手:“少夫人临危不乱,曾手刃一人。”
第一次杀人,他们很多大男人都不适,更何况是个深闺女子?冯戊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赶紧将当时情形仔细说了一遍。楚玥滚下斜坡,那人中剑跌落,她快速弹起,一匕首郑重对方心脏,猛拔出鲜血喷了一手一脸。
仔细回忆,事无巨细。而楚玥这几日,就是格外地爱洗手。
傅缙眉心登时一拧:“为何不早些禀报于我?!”
作者有话要说:宝宝们,二更马上就来哈!
第99章 第99章
傅缙一听, 登时就明白过来了。
毕竟他也有过第一次。
祖父教导学武用兵, 自来看重实践,得到他十三四岁火候初到之时, 便安排他去剿匪。还记得长刀第一次命中匪首咽喉之时,那喷薄而出的鲜血撒了他一头一脸,当时是什么感觉。
只不过, 傅缙一直知道自己要走的是什么路, 他心里准备十分充分, 默默将那些不适压下,缓了二日,便缓过来了。
可楚玥不是他,没有心里准备, 亲手去杀一个人从来不在她的人生规划当中, 却骤不及防的,突然就发生了。
他都需要缓了二日,更何况她?
这么大一件事, 却无人告知他,他登时急怒。
呵斥冯戊梁荣二人一番,傅缙匆匆折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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