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时,伙计拉着两个老夫人急匆匆赶到。掌柜站得高,最先看到,扬声道,“为了让大家放心,今日我特意从保育堂和康安堂各请了一个大夫,在场各位应该有的也认识他们,我请他们来,将铺子里所有,是所有的东西全部检查一遍。”
底下一阵哗然,一般如这种胭脂铺子,里面多少都会加药材,药材这东西,安不安全全看东家的良心。没想到掌柜居然敢当着众人查看。
妇人面色微变,正想要说话,掌柜也没落下她,指着她道,“顺便让大夫帮这小嫂子看看她的脸,若真是我们的原因,我们肯定负责,若不是,就当帮她请大夫了,当然了,药费自理。”
一番话有理有据,妇人想要偷溜,周围全部都是人,见她想出去,忙拉着她,“嫂子,你这伤势这么严重,大夫都到了,倒是看看,人家掌柜都愿意了。”
边上有人附和,“对啊,要是铺子里胭脂的缘故,还会给你治。”
“说不准还有银子拿。”又有人道。
妇人尴尬笑笑,“我去茅房。”
见她有些心虚,见多了骗局的人顿时有些怀疑起来,“大夫看看又不费事,再说大夫都到了,铺子里的东西放在那里不耽误,不如先给你看?”
说着,不由分说拉着人上前。
傅清凝坐在马车里,下面人那么多,她不合适出去,要是有人起了歹意拥挤起来,太危险了。
看到这里,此事应该会安稳解决。铺子里的东西她最是清楚,要不是自信,她也不会找人众目睽睽之下让大夫查验。今日之后,她这铺子里的胭脂应该会更好卖才对。
她重新坐回了马车中,放下帘子时,余光看到一行人从她前面的酒楼出来,她抬眼看了看酒楼上面,刚好看到伙计关窗。
看着那酒楼的窗户,她心情有些微妙,要是没估计错误,方才坐在窗户旁,应该刚好能看到铺子门口的争执。
看热闹嘛,现在热闹看完了,也合该离开了。但让人疑惑的是,那两女子上的马车富贵,其上绫罗绣工都精致非凡,倒是与这酒楼不甚相配,她有理由怀疑,那两人兴许是特意跑了看热闹的……但事前谁知道她铺子会出事?
傅清凝眼神里闪过冷光,低声道,“沐央,记住那俩女眷,回头查查她们的来历。”
沐央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低声应了。
刚好那边大夫也给那烂了脸的妇人看完了,“这位夫人的脸上没有药物的迹象,倒像是吃了忌口的东西后又没喝药才会如此。”
事情真相大白,大夫又去看了铺子里的各种膏药和胭脂,最后表示都没有发现毒物,很安全。一时间铺子里人潮涌动,今日来围观的众人不少人都带了些东西离开。
傅清凝今日起得早,在马车里眯了一会儿,醒过来后发现铺子里人没那么多了,才起身进门。
琴弦看到她,忙带着她进铺子的后面的院子。
说是院子,其实就是个小屋加一棵树而已。那屋子平日里就是琴弦的住处。
琴弦有些忐忑,“夫人,今日之事是我没处理好,请您责罚。”
傅清凝笑着摇摇头,想了想问道,“我们这铺子,可有抢了别人生意?”
琴弦一怔,喃喃道,“开门做生意,同行都是冤家。您是说,方才那事……”
傅清凝点头,“不着急,慢慢查。我打算在官署那边再开一家。”
琴弦一喜,“是分店吗?也卖胭脂?”
见她高兴,傅清凝笑了,这姑娘越来越喜欢做生意了。“卖胭脂,不过不是分店,是总店才对。往后你也搬过去,那边的铺子我买个大点的,后院给你腾个屋。”
琴弦先是一喜,然后有些踌躇,“夫人,我就不过去了。”
“为何?”傅清凝疑惑,“那边离我们住的院子近,你还能经常回家看看。”
琴弦垂了头,傅清凝的位置,刚好看到她通红的耳根和带着绯色的颊,这是……羞涩?
傅清凝心里微微放松,事实上自从琴弦受伤后,她心里的压力也大,女子肌肤何等要紧,而琴弦为了救她,整个背部几乎被划拉开,如今哪怕伤势痊愈,但疤却是留下来了。
且琴弦口口声声此生不再嫁人,傅清凝心里越发难受。如今看琴弦这样,似乎是遇上了心悦的人?“随你。要是不愿意搬,你先住这边就是。”
琴弦放松下来,福身道,“多谢夫人。”
“谢我什么?”傅清凝笑着问道。
琴弦的脸更红了,看了看窗外,刚好透过院墙上的窗户,看到隔壁院子里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正挑着一担水进来,对上琴弦的视线后避开了眼神,又忍不住偷瞄。
傅清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仔细看了看那人,见他身量颇高,但身形单薄,容貌方正,眼神清明,见傅清凝看他,微微退后一步欠身,拿着扁担退了出去。
隔壁是个茶水铺子,不是什么高雅的地方,三文一碗的茶水,每日来歇脚的人还挺多的。所以,生意一直不错,方才门口围观那些,就有大半是隔壁茶馆的客人。
傅清凝就怕琴弦和留书一般,傻傻的信错人,问道,“你认识他?”
琴弦垂了头,半晌声音细细道,“认识。他帮我挑过水。”
傅清凝越发来了兴致,“哦?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家中还有什么人?”
琴弦跺跺脚,脸臊得通红,噌道,“夫人。”
傅清凝见状,笑不出来了。越发担忧,“他家中爹娘知道你吗?”
琴弦大概明白了傅清凝的担忧,留书的事情才过去没多久呢。低声道,“他家中没别人了。暂时帮茶馆挑水劈柴,就住在后院。”
傅清凝皱眉,“他不会是卖身了吧?”
把琴弦嫁到别的人家,傅清凝宁愿她别嫁,放在身边还能护着。但是想要从别家买人,这也太强人所难了。
“没有。”琴弦忙道,“他孑然一身,三年前他爹娘前后不过一个月就双双离世,他为了葬他们才和隔壁签了三年活契,再有半个月就到期了。”
第六十八章
傅清凝看了铺子里的各种药膏和胭脂后,天色不早,她得赶紧启程回官署那边,要不然天该黑了。
回到官署时,天果然黑了。好在越是靠近这边,巡逻的官兵越多,一路顺利没碰上特别的事。傅清凝到小院门口时,一眼看到赵延煜站在门口,似乎等了许久的样子。
看到马车过来,赵延煜忙伸手去扶她,一触上他冰凉的手,傅清凝皱起眉,“天气寒凉,你怎么在门口等,小心着凉。”
赵延煜拉着她进门,坐了半天马车,傅清凝的脚有点麻,走得就慢了些,赵延煜弯腰将人抱起,一路回了屋子。
傅清凝忙道,“我还没用晚膳,肚子饿。”
赵延煜看了一眼留书,“送到屋中来。”
行吧,看到他面上的不悦,傅清凝不好再说了。
不过,他为什么不高兴呢?明明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
吃饭的时候,傅清凝悄悄瞄了他好几次,实在想不通。
饭后,留书把碗筷收走了,赵延煜起身去帮她捏腿,“今日累不累?”
语气还算温和,傅清凝摇头,“就是坐的太久,腿有点麻。”
赵延煜叹息一声。
他这么一叹息,傅清凝的心就紧了紧,看着蹲在面前的人,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发,“延煜,你不高兴?为什么?”
赵延煜没说话。
屋子里沉默,两人洗漱过后上床,黑暗里傅清凝轻声道,“延煜,你为何不高兴?愿意跟我说么?夫妻之间不能误会,我不想我们两人渐行渐远,你有什么话,可以直接告诉我。就像是我不许你靠近别的女人和纳妾一样,明明白白说出来,你就不会做出让我伤心的事。同样的,我也不想做出让你伤心的事。你得告诉我,你的底线在哪里,或者是你对我的期望。”
黑暗中,身后突然贴上来温热的胸膛,赵延煜低沉的声音响在头顶,“清凝,我怕你有危险。我想要你一直在家中等我。无论我什么时候回来,你都笑盈盈给我递上一杯茶……”
傅清凝听得眉心皱起,还没说话,头顶上再次传来声音,“我知道你不愿意。”
黑暗中,傅清凝眉梢微扬,没想到他还纠结这个。
“想要我老实在家中等你,怕是不能。”傅清凝正色道。
赵延煜紧了紧手臂,“我知道。但我怕你出事。”
“我不会有事。”傅清凝顿了顿,继续道,“总不能怕出事就永远不出门吧?那吃饭还会被噎,喝水还会被呛,我能不能不吃不喝?”
赵延煜低低的笑声传来,“清凝,你真单纯。不会以为我真的生气了吧?”
“难道没有?”傅清凝有些不满。
赵延煜笑着捏捏她的腰,“担忧是有,不让你出门是没有的,你也不是那种愿意在家中规矩等我的女子。”
傅清凝扬眉,翻过身仰起头,黑暗中只看得到他有些亮亮的眼睛。“我发现你对我挺了解。”
赵延煜捏着她腰的手一顿,很快恢复,“我心悦你,自然会特别注意你的想法。那你答应我,往后别这么晚回来。”
傅清凝没察觉出这话的不对来,笑着应了。又说起了琴弦的亲事,赵延煜时不时应上一句。
两人说话说了半夜,翌日早上,傅清凝就起不来了。边上赵延煜起床的时候她倒是有感觉,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翻个身继续沉沉睡去。
赵延煜也不生气,甚至还弯腰抱了抱她,哄道,“过几日沐休,带你一起上街啊。”
她睡得迷迷糊糊的,留书进来了,“夫人,隔壁的尤二夫人过来拜访你,我说你身子不爽给推了。”
推了就推了吧,傅清凝也不太想见她。清官还难断家务事,他们家事情那么复杂,傅清凝一个外人可不好掺和。
午后,傅清凝在院子里看赵伍种花草,沐央站在一旁低声禀告,“今日我又去了那酒楼,问出来昨天那两位夫人是承恩侯的妾室的娘家人。”
傅清凝哑然,自家就是个有些银子的小官,她们没必要针对自己。半晌问道,“有什么特别的吗?”
沐央点头,道,“承恩侯这位妾室姓王,长相貌美,和别的妾室不同,这位王姨娘是承恩侯自己纳回去的,只因为她长得实在美貌,虽然已经是老人了,但现在似乎还颇为得宠。且王家的祖宅就是我们贡院那边的院子不远处,他们全家都以贡雨街的胭脂铺子为生,咱们家的铺子一开张生意就不错,可能是……”抢了人家的生意。
傅清凝了然,不过这做生意各凭本事,没道理因为自家生意不如别家就找人讹诈,故意毁坏别人的名声。
当然了,她也没证据证明那妇人就是他们找来的。
惹又惹不起,就这么躲开又觉得憋屈。半晌,傅清凝才道,“这一次算了,下次若还有人上门闹事,直接报官。”
她还是收拾收拾这边的总店赶紧开。那可是承恩侯,皇后娘家,太子外家。兴许等太子登基,人家还能更进一步。权势不如人的时候,硬碰不叫不畏权势,那是傻子。
今日已经不早,想出门的话回来大概又得黑,想起昨夜赵延煜说得对她的期望,希望她不要那么晚回,她还是愿意让他放心的。
所以,明天再去。
秋意渐浓,天气越来越冷,傅清凝在官署这边的铺子顺利开张时,已经入冬。
先前她就备好了足够的炭火,一入冬就点上了火盆,屋子里暖烘烘的,她就不愿意出门了。
最近傅清凝越发惫懒,早晨起不来不说,还不愿意用膳,有时候还会反胃,浑身乏力,不想动弹。
她虽然没有过身孕,但她很怀疑自己这是有孕了。
赵延煜对于孩子很期待,近两个月来睡觉时经常抚着她的肚子。傅清凝怕他失望,现在的大夫日子太浅的话也把不出来,她打算再过一段时间才去请大夫。
留书急匆匆进来,道,“夫人,周夫人来了。”
隔壁的周夫人闫氏和傅清凝颇为投缘,搬过来后,两人越走越近,两三天就会去对方家中拜访,傅清凝看了看天上飘着的雪花,道,“赶紧请进来。”
闫氏进门后看到她歪在榻上,羡慕道,“也就你成亲后还能如此自在。”
傅清凝笑了,“你还不是一样?”
闫氏摇头,“不一样的。我婆婆还在,当今以孝治天下,我可不敢忤逆,她虽然不给我立规矩,我自己要守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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