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姑娘自从那日和赵延展出去之后,笑容就少了,本就不爱说话,如今更闷了些。傅清凝特意找她闲聊,也被她几句话搪塞过去就起身告辞。如此两三次后,很明显人家不愿意细谈,傅清凝也不再找她了。
这边傅清凝准备了大夫,盘算着等他们出来后,先让大夫把脉开些滋补的汤药,就会试那样的条件,今年天气还冷,许多人都受不了。
不曾想才第六日,门就被人砰砰砰敲响,沐央开门过后,很快就接进来了人。
——朱广崖。
还是人事不省的那种,昏迷着被人抬了回来。
他居然连几日的会试都没能熬过去,这还没到日子就出来了,还有三日,也就是说他还有考卷都没能拿到,今年……落榜了。
最初的怔愣过后,傅清凝赶紧招呼人去请大夫,现在病人不多,大夫倒是来得很快,朱广崖病得很重,大夫说很可能就此醒不过来了。
朱广菁哭得不行,手忙脚乱的帮着收拾,傅清凝见了,把她拉开,让婆子去帮他擦洗。
“别哭了。”傅清凝低声道,“有大夫在,你哥哥不会有事的。”
朱广菁趴在她怀中哭得泣不成声,“嫂嫂,我错了。哥哥这都是为了我,要不是我,他早就请了大夫了。”
都是些什么话。
这意思是因为朱广菁和赵延展有了感情,所以朱广崖就不好再麻烦傅清凝帮他请大夫看病?
要说麻烦,住在这院子几个月不比请大夫麻烦?都住了这么久了,现在才想起来客气,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再说,赵延展和朱广菁有了感情,两家应该更亲近才对。
大夫慎重的留下几副药,言若是两日内醒过来就无事,若是醒不过来,兴许就这样了。
语气过于沉重,似乎人马上就要死了一般。朱广菁哭得不行,傅清凝无奈,安慰道,“大夫治病都是往重了说,这样治好了也显得他医术高不是?都是套路,你别太着急了,好好照顾你哥哥吧。”
兴许可能真是大夫夸大,反正一日后朱广崖醒了过来,吃了几副药后,也能起身在院子里转转了。三月的午后,阳光暖融融的,这院子当初傅清凝住了许久,也是花了心思收拾的。如今正是春光正好的时候,院子里姹紫嫣红,景致很是不错。
他醒过来后沉默了许多,坐在院子里一坐就是半日,看着花朵沉思。
傅清凝见了,也不知如何开解,再说本就男女有别。赵延煜还不在这边,她也随他去了。
那边赵延展两人好歹熬满了日子,赵延煜还特意告了一天假去贡院门口接人,倒是颇为顺利。只是接回来的兄弟两人都面色苍白,浑身无力,嘴唇都是白的,不比朱广崖好多少。
回来后用过膳,洗漱过后昏睡了一日,才算缓了过来。
屋中,赵延展和赵延善坐在椅子上,面色虽还有些苍白,但精神已经缓了过来,对着赵延煜和傅清凝低声说话。“基本上的举子考完会试都差不多,有那坐在臭号边上的,都熬不过来。”说到这里,赵延善偷瞄了一眼他二哥,低声道,“朱兄就是碰上了,他本就还没痊愈,底子又差,虽然在我们家补了几个月,但到底没能熬过来。太可惜了,他的学识其实比我和二哥都还要好,很可能会得中。”
傅清凝扬眉,看了看赵延煜,问道,“那此次会试,你们有把握吗?”
赵延善低下了头,有些沮丧,“题我倒是都答完了,但是对不对我就不知了。”
赵延煜拍拍他的肩,“无妨,大不了重新来过。”
赵延展自从那日之后,很是沉默,此时也是一言不发,赵延煜微微皱眉,“延展,你呢?”
赵延展抬头,又重新垂下,声音低落,“大哥,我没答完。”
“没答完?”赵延煜有些惊讶,随即面色恢复如常,也拍拍他的肩,柔声道,“不要紧,还有下一次。”
听到这话,赵延展眼圈红了。
且不论结果如何,赵延煜是要回官署去住的,他如今正是要紧的时候,每日都得去刑部,又惦记这边,最近跑得勤快,人都瘦了一圈了。
反正考完了,傅清凝等他们休整了几日后,也带着晏儿搬回了官署。至于赵延展他们,则留在那边,等着发榜了再回来。
会试考完,街道上气氛轻松了些,但不知从何时起,街上暗地里流传出一种说法,说今年的会试有舞弊,先前还没考的时候,就有此次会试的卷子流落出来,二百两一份,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还说那题是对的,不说全中,六七成是有的。
第一百零九章 重考
消息一出,以燎原之势席卷京城,大街小巷各酒楼茶楼中都在议论此事。
皇上震怒,下令刑部彻查,若是真有贪污舞弊,严加责罚。若此事为谣言,必得抓住罪魁祸首问罪。
因为此事,阅卷的众官员都被严查了一番。刑部查案,向来直接利落,谁在说舞弊,立时就抓进大牢,非得问个清楚明白。听谁说的?在哪儿说的,都得纷纷交代,一个交代不清楚就不会放人。
近几日议论此事的人本就多,刑部也不惧,见人就抓,京城中人心惶惶,酒楼茶馆中都安静了下来,更是不见说书的人。越是如此,更显得气氛凝重紧张。
刑部大牢中关押的人多,需要审问的人也多。赵延煜近来就忙这个,早出晚归的,眉眼都是疲惫。
傅清凝有些心疼,听赵伍说赵延煜午饭都没空吃。她于是让厨娘备好了让赵叁送过去,看着他吃了再回,再多的她也做不了了。
却不防这个时候傅清珠上门来了,还带了几匣子礼物,傅清凝不不欲见她,留书却说傅清珠言有要事寻她,要是傅清凝不见,她就一直守在门口不走。
傅清凝无奈,就凭着傅清珠那性子,这事情她还真干得出来。
傅清珠进门后,把匣子往桌上放了,道,“姐姐,今日我来,是想要你帮忙。”
傅清凝扬眉,看了下那几个盖好的匣子,道,“说来听听。”
傅清珠靠近了些,“最近姐夫他们刑部捉了不少人,这里面的人应该不是全部都有罪,大半都是捕风捉影,甚至有人刻意被陷害进去。”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被陷害的?”傅清凝笑着问。
虽然笑着,但眼神已经冷了下来。
傅清珠亲近的人中,并没有被抓进去的。如果真的有,赵延煜那边不可能不跟她说。
傅清珠坦然道,“就是我夫君的表弟的同乡,也就是随大流在酒楼中说了几句,没想到就被误抓进去了。本以为只是例行问话,没想到这一晃都半个月过去了,还不见放人,他家中的人就急了,四处找门路,求到了我面前。”
说话间,她抬手打开了几个匣子,对着傅清凝眨眨眼,“刑部抓了那么多人,姐夫放一两个也不要紧,对不对?”
她暗示性扫一眼桌上的东西,“这些东西,不拿白不拿。”
匣子打开,入眼一片珠光宝气。傅清凝听着她的话,“刑部的事情我不知,也不敢随意应承。”
“我知道。”傅清珠一脸善解人意,“姐夫若是方便就放人,要是他真有什么不妥当的,这银子你们也尽可留下。”
当然可以留下,看人家拿出这么多银子,家中应该是富户,若是有门路也不会求到他们面前。所以这家人应该是银子足够多,但不认识高官,赵延煜真要是收下了,人家也不敢闹事。只能暗地里吃了这哑巴亏。
“你还是带回去吧。”傅清凝盖上匣子推了回去,“既然没放,就一定有不放的道理。”
傅清珠无语,半晌才道,“姐姐,这么多银子,你不收有的是人收,当然我知道你不缺这点,但你要看远一点啊。”
傅清凝正了面色,“我做事不用你来教。你若执意,我可要生气了。”
傅清珠面色微变,靠近她低声道,“姐姐,你帮我这一次。我也不瞒你,我已经收了他家的银子。”
傅清凝冷笑,“我还真以为你秉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给我送银子上门。没想到……”她点点头,“也对,我们俩本就没有什么姐妹之情。凭你的性子,又怎会平白无故帮我?我早该明白才对。”
傅清凝看向她,一字一句道,“从今往后,我们还是少来往的好。”
说完,扬声道,“留书,送客。”
傅清面色苍白,“你真不帮我?”
傅清凝嗤笑,“我就是无情无义,所以,往后你少登我门。”
说完,再不理她,转身进了后院。
留书很快进来,傅清凝见了,问道,“她走了吗?”
留书点点头,“二姑娘面色很不好,上马车的时候,我隐约还看到她哭了。”
傅清凝扬眉,“你不会以为她是哭我们姐妹感情吧?”
留书一怔。
傅清凝耐心解释,“她收了人家银子,如今事情办不成。她大概是怕回去没法交代。你看我跟她冷脸又不是这一回,以前她哪回哭过?”
留书了然,有些不忿,“夫人待她一片诚意,从未想过利用。可她却……”
傅清凝摆摆手,“我又不生气。”这就生气,气也气不过来了。
傅清凝也不知道那人是谁,根本连名字都没问。只是夜里赵延煜回来后,她到底忍不住了,问道,“刑部抓的人一直都没放吗?”
赵延煜惊讶,傅清凝一直不过问这些,他还以为她不上心,道,“放了啊。若是只是一般传谣言的,问清楚后就会放人。”
傅清凝又问,“那你们一般多久才能问清楚?”
赵延煜想了想,“两三日吧,最多五日。”
傅清凝哑然,傅清珠可说那人半个月还没回去,可见不是她口中的“误抓”了。
她将今日傅清珠来过的事情说了,“那银子我没收。”
赵延煜握着她的手,柔声道,“谢谢你。”
“谢我什么?”傅清凝疑惑。
谢你理解不让我为难,处处为我打算。
这些话在赵延煜喉间滚过,看着傅清凝亮晶晶的眼神,这些话若是说出来,倒显得生分了。于是他什么都没说,只伸手把她揽入怀中。
虽然他没说,但傅清凝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嘴角微微勾起,反手抱住他的腰,“我们是夫妻,一荣俱荣,我怎会让不相干的人影响我们。”
说到底,她也是个俗人。若不是真心相待的人,想要让她为难,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其中就包括傅清珠这件事。
因为科举舞弊的缘故,今年的会试名次已经出来,但皇上却留中不发,并不说发榜的事。因为实在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有多少人是买了那题目的。因为经刑部查探,今年的题确实漏了出去。
漏题的人是谁还没能查出来,不过已经查明卖题的是花簇街的酒楼的伙计,此事隐秘,据伙计交代,他卖出了三百份,至于题目来源,他自己说不清楚,只说是有人趁夜放在他家门口,刚好他识得几个字,且他根本不认为这题是真的。卖出去顺口夸赞这题是今年的会试题目,其实是他瞎编的,就是为了多挣银子。
其实每到会试之年,各书肆中都会出些书,什么十年连考题,今年必考题,还有关于主考官的喜好之类,种种不一而足。
这伙计之所以愿意卖题,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反正不是真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难道还真有人说他那个不准?
书肆中每到会试之年卖出去那么多,也没见谁没考上去找麻烦。
皇上大怒,这幕后之人如此作为,很明显不是为了银子。
那是为了什么?
这后面的缘由才是让皇上大怒的原因,这分明就是为了让京城大乱,让天子门生的威严受损。
责令刑部十日之内查明幕后主使。还着手重新布置今年的会试。
消息一出,众人哗然。
会试重新考?
这可是誉国自开国以来就没有过的事情。不过凡事都有第一回。消息确认过后,众人也接受了。除了那种自认为考的很好的,如赵延展和朱广崖就只剩下高兴了。
本来可能还有学子闹事,但出了刑部随便抓人一事,众人也不敢闹了。尤其是还要参加会试的学子,更加安静如鸡,只悄悄备考。这要是被抓到刑部关上半个月……
还考什么?
虽然此事皇上做法有待商榷,但谁也不愿意做那出头的椽子。毕竟吃亏的是自己,会试虽说三年一次,但人一辈子有几个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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