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凝惊讶,留书已经过去看孩子面色,又伸手去摸孩子额头,对着她轻微的点点头。
于氏看出来了留书的意思,“孩子病了,自己找大夫去。留在我家我是能帮你看病还是能帮你开方子?”
“但是我身上没有银子了。”赵婵语气里满是哭音,磕头道,“求您了。”
傅清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姑娘以前还没嫁人的可不这样,那时候于氏疏远她,她自己也不去于氏跟前招烦,在府中跟隐形人似的,不过谁也不敢小瞧她,该有的骄傲还是有的,何时对着人如此哀求过?
说到底,还是为了孩子。
于氏沉默,明显已经心软,却不好改口。气氛僵持间,傅清凝看向留书,“让孙苍来看看吧。”
留书福身去了,赵婵再次磕头,“多谢嫂嫂。”又看向于氏,“谢谢母亲。”
于氏皱眉,道,“要谢就谢你嫂子,别跪着了,让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赵婵轻手轻脚的起身,抱着孩子退到了一旁。
看来嫁人果然能让人成长,现在都知道感谢了。屋子里安静下来,郑家母子从其中看到了希望,于氏看在眼中,冷笑一声。气氛古怪,傅清凝坐着喝茶,还顺手帮于氏续上。
孙苍来得还快,他们现如今还住在丁夫人家中,因为沐雪的缘故,但凡是这边请,他和孙老都会尽快赶来。
于氏起身,笑着道,“麻烦小孙大夫了,还劳烦你帮着看看孩子。”
孙苍谦虚了几句,示意赵婵把孩子放在桌上,还多看她一眼,不过也没多问,伸手去摸孩子额头,又看了眼睛舌头,把了脉,面色渐渐地慎重起来,“这孩子……拉肚子几日了?”
“四日了。”赵婵的眼泪都下来了,“船上的大夫没有药。”
胡扯。
一般的商船都会配着大夫,拉肚子和风寒咳嗽这些药物是必备的,怎么会没有药?
没有银子买药差不多。
堂堂赵家的姑娘,何以就窘迫成了这样?孩子病了都没银子抓药,不知道的还以为于氏怎么克扣她嫁妆了呢。
“那方才进门你怎么不说?”于氏面色难看。
方才孩子乖乖巧巧的在赵婵怀中,只偶尔出声,近来是初春,但天气寒冷,这捂紧一些怕孩子吹风本就是常情,谁能想到那孩子生病了?
赵婵没答,看向孙苍,“求大夫救救她。”
孙苍已经拿出银针,掀开孩子衣衫,“先散了热,之后我开方子,孩子要多喝水,尽量多喝……”
说话间银针已经扎了几根上去。孩子放在桌上,衣衫一扒,看得到胸前的肋骨一排排,小肚子是瘪的,肌肤蜡黄。
于氏也看到了,看向郑家几人的面色越发难看,问道,“小孙大夫,孩子可有大碍?”
“如果能醒就没事!”孙苍百忙之中,只这一句。
换言之,可能从此就醒不过来了。
赵婵闻言,一阵天旋地转,险些站不住,眼泪唰唰往下掉。
郑志上前一步扶着她,“别着急,有大夫在呢。”
赵婵一把推开他,郑志被推得后退两步,“如果孩子出了事,我跟你没完。”
郑志脸色沉冷一瞬,垂下了眼眸。郑老婆子忙上前扶着郑志,皱眉道,“你个混账,怎么能对男人动手呢?要是撞出个好歹,志儿以后可是要做官的人,万一受了伤……”
于氏皱眉,“别吵吵,要吵出去吵!”
孙苍顾不上这边,只认真施针,傅清凝将这边几人的眉眼官司看着眼中,那郑老头眼皮都没撩一下,眼神还往边上的椅子看了看。大概是站久了想要坐下。
不过,此时屋子里安静,气氛紧张,都看着孩子呢,他这边若是有动静,众人就都会知道。很明显他自己也知道这个。
等到孙苍停下动作,额头上已经微微冒汗,“这孩子身子虚弱,先天不足,之后又没能好好将养,往后可不能大意,该补就补,要不然该亏着了,得亏现在还小,还能补救,要不然等再大一些,想补都补不回来。”
赵婵看着孩子小小的身子上扎着好些银针,心疼得不行。嘴上却道,“多谢大夫。”倒是真心实意。
孙苍开始拔针,之后又去开方,完事之后傅清凝道谢,让留书送他出门。
有些人的关注点就会和别人不同,这时候屋中大半的人眼神都落在孩子身上,郑老婆子突然问,“大夫就这么走了?不要银子?”
“怎么可能不收?”于氏身旁的丫鬟捂着嘴,眉眼弯弯,很明显在笑,“留书送出去就是给银子的。”
郑老婆子恍然,随口问道,“那得多少银子?”
那丫鬟是于氏身边的大丫鬟,对着主子促狭的眨眨眼,笑道,“针灸一次,怎么也得二十两。”
这就是说笑了,哪怕大夫是看医术吃饭,也没有这么高的酬劳,再说了,孙苍这里和赵家之间还夹着一个沐雪呢,怎么可能胡来?
“这么贵!”郑老婆子惊呼。
留书回来,大概是听到了屋中的谈话,淡然道,“方才孙大夫说,就是孩子醒了,也得连着针灸十来日。”
“那还治什么?”郑老婆子脱口而出,“一个丫头片子,哪值这么多银子?”
一句话出来,于氏和傅清凝的嘛面色都难看起来。更别提赵婵了。
拿银子买命买得到都是好的,就怕人没了。
兴许是见屋中气氛不对,郑志皱眉上前,“娘,胡说什么?”
郑老婆子犹自不甘心,“我又没说过。有那银子,你们再生一个,说不准还是大胖小子呢。”
于氏受不了这家人了,摆摆手撵人,“你们走吧。”
赵婵再次跪下,“母亲,求您救救孩子!”
“救可以,但你们得乖乖的。”于氏坦然道,“让你们别出门就不能出门,等孩子好了。我送你们回乡。”
郑老婆子很明显不满,于氏看她一眼,那一眼冷嗖嗖的,看得郑老婆子哑声,她才看向赵婵,问道,“我给你的嫁妆呢?你可想好了再说,要是再撒谎胡说八道,那你们一家还是走吧,我不留你们!”
再一次提起嫁妆,郑老婆子的气焰一下子就没了,还偷偷后退了一小步。
这情形不对。应该是第一回于氏提嫁妆,郑老婆子就不对劲了了。接二连三的问,定然是于氏起了疑心了。
“没什么不能说的。”开口的居然是郑志,他一脸认真,“婵儿的嫁妆,都给我参加乡试了。成亲后考了两回,却都没有上榜。是我没本事,哪怕是个副榜呢,那位置能进国子监,还能换点银子回家。”
赵婵就不说话了。
于氏面色嘲讽,“花了我家闺女的嫁妆,你们一家人还把人当牲口使唤,还嫌弃她孩子不给找大夫……”
挤兑得郑志头恨不能埋到地里去。
郑老婆子哪能受得住儿子这副模样,振振有词道,“这里也没外人,有些事情我就直说了,当初她一个人跑出来那么久,谁知道是不是清白之身,要不是为了她的嫁妆,我们家也不能让她进门啊。再说了,当初定亲,志儿已经是秀才,夫子都说他有天分,如果顺利,就能考上进士,那她舍不得嫁妆,我还觉得我儿子委屈呢,要没有这份嫁妆,这亲事我也不能答应……”
听到清不清白哪里,赵婵气得嘴唇颤抖,身子靠在桌上才没有往地上滑,她不看郑老婆子,只看着郑志,“你也这么想我吗?我清不清白,你不清楚吗?”
郑老婆子不满她这咄咄逼人的态度,上前一步挡住郑志,恨恨道,“我儿子不说,那是他厚道。你不能欺负老实人!”
老实人?
傅清凝眼神嘲讽,这郑志可是聪明人,自从也进门,求人的事他一点没沾,就让赵婵一个人跪着,他们一家人跟看戏一般。
第一百六十三章 喜事
于氏不耐烦看他们家吵架,不过从小被她养大的赵婵日子过成这样,她心里也不爽快。
“婵儿留下,姑娘家嫁人之后回娘家住几日也说得过去,至于你们嘛……”说到这里,于氏笑了笑,“大概我们家是不能留的。”
“亲家母,你这话确实有道理。但我们这情形不同啊。”郑老婆子讶然道,“我们千里迢迢过来,若两家不是亲戚,我也不会来,你怎么能不收留我们?”
赵婵垂着头一言不发,只顾着掉眼泪。
傅清凝突然道,“我是晚辈,按理说不该发言,但我们家方才给你们郑家的血脉请了大夫,虽说她身上也有我们赵家一半,但那孩子到底是姓郑。”顿了顿,见几人对她这话都没有反驳,她继续道,“孩子病的那么重,要不是我们请了大夫……怎么也算是我们家救了这孩子一命吧?做人可不能得寸进尺!”
最后一句话,虽是对着郑老婆子说,但她眼睛是看着赵婵的。
郑老婆子皱眉,“这位是她嫂子吧?”
屋中没有人回答她这话,郑老婆子也不觉得尴尬,继续道,“她嫂子,不是我说你,你这规矩……你婆婆还在这,哪儿轮得到你说话?”
于氏皱眉,声音沉冷,“我们家的规矩就是我在这里她也可以说话。”
郑老婆子噎住。
“可能你不知道,这屋子是朝廷分给我儿子的官署。说起来我是做不了主的。”于氏笑吟吟道,“所以,她说不收留你们,你们就不能住。真要是想都留下,那我就只能……”她看向一言不发的赵婵,“让你也离开!”
赵婵不妨突然提起她,抬起头对上于氏认真的眼神,抱紧了怀中的孩子,“婆婆,志才,你们走吧!”
郑老婆子皱眉,“孩子病成这样,我不放心!”
看孩子瘦成那样,想也知道原来的日子并不好过,她身为祖母,还是能够拿捏一家人的祖母,担忧孩子?
傻子都不信。
说到底,还是想要留下来,还真是粘上就赖不掉。
现在外头还有人想要刺杀赵延煜,这个时候放他们出去并不明智,傅清凝和于氏眼神一对,“这样,城郊那边我有个院子,你们住那边去吧。”
郑老婆子闻言,“那我们的饭菜……”
于氏冷笑一声,“放心,少不了你们的。”
郑老婆子和郑志很快就被沐央带了过去,傅清凝直接让他守在那边看住两人,别让他们出去乱跑。
母子两人走了,于氏才重新看上地上的赵婵,“我养你十几年,还给你备了那么些嫁妆。大富大贵没有,但吃穿用度定然不会少了你的。你看看你如今的日子……你自己受苦也罢了,这么大点儿的孩子,你是亲娘吗?当初你娘……她临走前撑着一口气求我照顾你,非得我答应了才咽气,同样是为人母,你是怎么忍心的?”
赵婵眼泪直掉,“我能怎么办?三年一次的乡试,我就想着如果他考上了,那以后可能还会为官,对我对孩子都好!”
“但是他们如此对你,就这样凉薄的人,哪怕考上,好处也没你的份。”于氏冷笑道。
赵婵摇头,“不会的。他有说过,等以后会对我好,会买丫鬟伺候我。”
说到丫鬟,傅清凝突然问,“你的陪嫁丫头呢?”
赵婵不说话,半晌才道,“卖了。”
卖了?
她自己能从家中想办法脱身,之后再孤身跑到京城来,这一串的事情脑子不聪明可办不到。没想到……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于氏冷嗤。
看着赵婵死气沉沉的模样,她摆摆手,不耐烦见她如此,站起身道,“等孩子痊愈,你们就走吧。”
说完,看向赵延煜,“回去看看晏儿,好容易他休息,你多陪陪。要不然我带他去酒楼吃点心?”
傅清凝哭笑不得,“娘,别太惯着他了。”
“最近他读书辛苦,吃些点心而已,不会胖的,再说,你不是天天让他习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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