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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秀木已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以及破釜的决心,若是让啾儿来选,她必定不会选择与林秀木两败俱伤。
  想起那个又小又软的女子,魏凉的唇角难以抑制地微微扬起。不知不觉中,她已悄悄渗入他的每一处,甚至已开始影响他的思维和决策方式。
  魏凉觉得这样的感觉还不坏。
  他扬起脸来,遥望南方。
  一双无形的大手正在缓缓拉动天幕,将缀满了繁星的那半张画卷从西面扯进了远山底下,换出了坠着一轮红日的那半张淡蓝色幕布。
  不知道,她此刻正在做什么?他加快了速度,迫不及待要与她团圆。
  被魏凉深深惦记的林啾,正与卓晋并肩立在黑暗中,遥望着正在地狱之眼上方忙碌的秦云奚。
  那十丈冰层中的裂纹,已蔓延到了距离冰面极近的地方。
  尤其是那个被林啾弄出来的一丈大坑底下,已有一丝裂痕堪堪触到了冰面,破与不破,只在一眼之间。
  崩溃便是这样,只要有一处地方被突破,哪怕它再小,再不起眼,也会导致全盘的迅速崩塌。
  秦云奚虽然在男女之事上十分拎不清,但他其实是一个很能办实事的人,也是一心为苍生而战。
  接手了魏凉的身份和天下第一宗宗主的尊位之后,他曾统率正道将魔族驱到了横断山以南,立下了不世之功。事后平衡各方,稳定四海,很是尽职尽责。
  这一次柳清音神魂重创,秦云奚便没有告诉她东海之事究竟有多么危急,只让她安心将养。
  卓晋和林啾赶到之时,秦云奚已迫出了至精至纯的心头之血,在那处即将破碎的冰面上打了个血色补丁。
  与他同行的弟子面露担忧,搀住了他。
  “我无事。”秦云奚愁眉紧锁,“但这里至多也只能再维持三日。”
  他盯住这十丈坚冰,目露沉吟。
  “不知是哪位大隐修设下的封印……也不知他人在何处,是否还有余力再加固封印……”
  “剑君,精通禁制法阵的,有极北之地的天玄宗,还有火焰山以西的波罗门。要不要派人去问一问?”一位弟子问道。
  “可。”秦云奚道,“速去速回,即使没有找到封印之人,也将最精通封印术的能人请来。”
  他垂目望了望底下密密麻麻的眼睛,叹道:“一场浩劫在所难免,不知何人可以力挽狂澜。”
  “剑君,您一定能!”弟子急道。
  秦云奚轻轻一笑:“但愿如此。”
  林啾目送秦云奚一行远去。她的目光微微地闪烁着,发白的唇角抿了起来。
  距离秦、柳二人飞升尚有八年。
  虽然这一段时间内的剧情乱七八糟,但她可以确定,这八年之中,世间并没有发生过这样一场浩劫。
  那么,是谁阻止了它?
  想起卓晋那句冰冷漠然的话,林啾的心不禁轻轻往下沉了许多。
  该不会……是她舍生取义吧?!
  她偏头望向卓晋。
  只见他的唇角略微下沉,平平无奇的脸,却散发出夺目的气势。
  “你不能杀我。杀了我,你早晚要悔恨欲死。”林啾真诚地说道。
  唇角一动,他道:“做过的事,从不后悔。”
  眼风微微一斜,他瞥着她,唇角略勾:“况且,谁说我要杀你……只有活着,才祭得了它们。”
  林啾的头皮顿时麻炸。
  这一刻,她忽然想起上次随魏凉到这里时,他欲言又止的眼神。
  ……不会吧!难道魏凉早已感觉到她会在这里出事?
  她又看了卓晋一眼。
  此刻他的眼神,是真的很像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变态啊。
  他的手掌放在她的后心,力道不大,却丝毫不容抗拒。
  他推着她,来到那个圆圆的大坑里面。
  林啾心中浮起一丝庆幸——幸好,他不知道这个坑是她干的。
  他弯下腰,用无名指指腹点了点秦云奚留下的那个血色膏药。
  “呵。”
  长指一挑,将秦云奚倾尽全力打上去的补丁扔到了坑外。
  他的脚碾着冰面,便听得那“吱吱”声响彻足底,更多的裂痕出现在冰层之中。
  林啾倒抽一口凉气,视线紧紧跟随他那只轻轻碾动的脚。
  他的声音很平静:“原来缺失了一块。无妨,拿你祭阵,它们分而食之,少说也能撑上一年半载。”
  话音落时,他那只脚下,霎时爆开无数波纹,像是重锤锤中了冰面一般,蛛丝网一般的裂痕,轰然向着四面八方飞速蔓延。再下一刻,一切仿佛变成了慢动作,林啾清清楚楚地看到,十丈冰层碎成了无数细碎的冰晶,齐齐向着上方扬起。
  “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碎冰声中,林啾死死盯住他的眼睛。
  他的唇角浮起微笑:“你以为我是谁?”
  说话之时,他一把拎住她的后领,带着她,潜入碎冰之中!
  她明白了,虽然他无法动用冰霜源力,但这个冰封印本就是他设下的,他只要拆了它,便能用这些原材料重新设下一个新的封印。
  封印破碎的瞬间,林啾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底下的地狱之眼们发出了狂欢的尖啸。
  隔着重重冰晶,她已感觉到阵阵腥风扑面而来。
  “怕了?”他瞥了她一眼,“既然与我有渊源,正好为我做点事。”
  果然,命运的馈赠从来也不是无条件的。
  魏凉当初待她有多好,卓晋如今便待她有多坏。
  林啾倒也不觉委屈,心中反倒有一种‘最坏的事总算是发生了’的诡异安全感。从前魏凉莫名待她好,她总是觉得不踏实,如今,这颗悬了许久的心,总算是噗通一下落到了实处。
  这个人就是这样。爱憎随心,不羁无定。
  冰晶吱吱作响,它们的冰寒是收敛的,并不向外释放。林啾被卓晋拿着心脉,她知道自己一旦有任何异动,他便会毫不留情地震死她。
  她问:“会很痛吗?”
  “还好。”他语气平平,“至多便是冻得难受些,等到被吸干,人便解脱了。”
  “哦,”林啾道,“比我想象中,要更仁慈一点。”
  他偏头看了她一眼。
  飞旋的碎冰之中,她苍白的脸仿佛变得更加透明,一双眼睛里依旧没有哀求,淡淡的恐惧被她压了下去,眼神很清澈通透。
  他不禁皱了下眉。
  “你不怕?”
  “怕有用吗?”
  他笑了:“无。”
  片刻之后,他问:“没有什么话要留下吗?”
  林啾看着他,笑了笑:“把你留下可以吗?”
  “不可以。”卓晋勾起唇角。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将来的妻子是什么模样?”林啾问。
  他的眸光滞了一瞬,片刻后,略有些飘渺地说道:“娶妻很麻烦,我何必作茧自缚。”
  说话时,他微眯着眼,继续操纵碎冰晶,凝结封印。
  飞旋的碎冰将地狱之眼无情镇压,冻结一层一层向着上方蔓延而来,林啾发现自己和卓晋的身影都在变淡。
  她隐约明白了,被封入阵中,便会被冻结成冰,而那些裂缝将被阵眼中生机尚息的冰人吸引,不向上方蔓延,而是从四面八方穿刺而来,直到将这个冰人彻底吸干。
  她这一身血肉修为,够它们慢慢嘬上一年半载……
  想一想便觉不寒而栗。
  随着吱吱声不断上浮,接近地狱之眼的飞旋冰晶已沉降下来,冻成了晶莹通透至极的坚冰。
  一层一层,封印不断加固,不多时,便到了林啾和卓晋脚下。
  他看了她一眼。
  这一次,眸光中总算有少许动容。
  他郑重地看了看她的眼睛,她的鼻梁,她的嘴唇,他好像想要从她的脸上找出那些软弱的情绪,但却一无所获。
  他意识到,这个女子和他想象中不同,他可能,真的会错过些什么。
  他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只将她往下方一摁,然后毫无怜惜地纵身上浮。重组封印已耗去了他的绝大部分力量,再耽搁下去就连他也会被困于封印之中。
  “有件事……忘了告诉你。”林啾的声音在冰晶碰撞声中,显得很小很弱。
  卓晋不以为然,并没有为她停留,而是将她和她的声音抛在了身后。
  “封印之中,不但有你的冰霜之力,也有我的……虚空之力。”
  封印被她弄坏了一丈,那些虚空之力并不会消失,而是变成了封印的一部分。
  林啾唇角浮起笑容。
  心念一动,只见迅速凝结的冰晶之中,极突兀地出现了两个虚空漩涡。
  卓晋的去路被封死,就在他愣怔的瞬间,林啾已蹲在另一个虚空漩涡之中,从他身边浮向冰面。
  视线交汇,她的眼神依旧平静:“我这个人啊,最受不得旁人对我好。你对我好,我可以把命给你。但若对我不好,那就只能抱歉了——就算是你,也不例外。”
  她知道,失去冰霜源力的卓晋,想要重组冰霜封印必定已耗去绝大部分力量。
  一个小小的虚空漩涡,便能成为压死骆驼的那根稻草。
  虚空漩涡在冰晶的碰撞挤压之中飞速融解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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