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媛被苏静好噎得一句话说不出来,气得脸色煞白,浑身直发抖。清浅从面相上早已瞧出,周媛并非省油的灯,只不过今日遇上更难缠的苏静好罢了。
定国公老夫人心疼女儿,骂道:“你还有没有规矩?从前在四品官员府上没学规矩吗?”
“规矩?”苏静好眼皮一翻,呵呵冷笑道,“再怎么学规矩,也学不过姑奶奶,分明有儿有女的,却死乞白咧赖在娘家吃喝,管着娘家的闲事,真是可笑之极。”
“你……”
定国公老夫人见自己女儿受辱道:“是我让媛儿来帮忙的,谁让我没有一个好儿媳呢。”
“老夫人这话说得,老夫人一没交给我管家权,二没让我帮衬着管家,怎么就说我不成?老夫人将库房钥匙给我,我保管两天内将府里打理得齐齐整整。”
苏静好以一敌二丝毫不落下风。
定国公老夫人忙道:“你还是新媳妇,刚进门一日,府上的人都认不全,一应礼节都不熟悉,怎么能管事?”
“这么说,过几日我认全了府上的人,熟悉了一应礼节,老夫人就能将管家大权交给我了?”苏静好嘴角一撇笑道,“闻妹妹也在这里听到的,日后请为我作证。”
清浅斜着身子道:“我今日是来观礼的,并非来作证的,我是苏姐姐的至交好友,作证恐怕有失偏颇。”
想拉自己下水,门都没有。
定国公老夫人的火一下子溅起来,拍着椅子指着苏静好道:“你当这里是公堂,还有证人证词不成?”
眼看着就要吵起来,周媛连忙拦着徐老夫人笑道:“弟妹是有规矩的人,故而事事都有板有眼,我瞧这样极好,一切都按照规矩来。”
清浅看着周媛,她能有什么好心,必定又是要做妖了!
果然,周媛指着一众有头脸的婆子丫鬟笑道:“结亲第一日,新妇要将陪嫁箱子在婆家当众打开,以表明新妇有产业傍身的,婆家不得轻视的意思。”
苏静好退后一步,如临大敌道:“怎么?出了门的姑奶奶居然还算计我的陪嫁?”
周媛冷笑道:“弟妹放心,母亲只不过是核对核对单子,以后弟妹少了什么也好有个见证。你的嫁妆依旧是你的,母亲和我一个铜板都不要。弟妹,当众打开陪嫁箱子清点是我朝的规矩,弟妹是个守规矩的人,自然不会拒绝。”
“谁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苏静好叉腰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当我不知道,从前别人送给你夫君的侍妾,你折磨打杀了也罢了,连外头的衣裳都不给人留下安葬,说留下给得脸的丫鬟穿。我呸,我的东西到了你手里,还能有什么剩下。”
过门前苏静好已多方打听,将府上各人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
周媛气得脸色铁青,瞧着母亲。
定国公老夫人冷冷道:“府上做主的是我,我要打开你的陪嫁箱子,你待如何?”
几个三五粗大的婆子向苏静好围了过去。
苏静好身边只有两个陪嫁丫鬟,一个是芍药,另一个小丫鬟蔷薇在外头伺候,她怎么斗得过定国公老夫人。
苏静好只能咬牙道:“开我的陪嫁箱子,不如给我一纸休书。”
清浅淡淡一笑,能瞧得上眼的都是定国公私下给的,苏府只有两千两的嫁妆,能有什么好东西给苏静好的,故而苏静好咬死了不肯打开。
周媛吩咐付婆子道:“你带几个粗壮的婆子去,将弟妹的陪嫁箱子抬过来,我们按照规矩来清点,料来弟弟不会怪我们。”
定国公老夫人冷哼道:“他若敢娶了新娘忘了老娘,老娘必定不饶他!”
周媛加重了“规矩”两字,苏静好两眼冒火,却又不能反驳。
清浅也带了几分好奇,听说苏静好是四十八抬嫁妆,中规中矩,但不知苏府为苏静好准备的什么,居然让苏静好这么失态。
片刻后,四十八台嫁妆端端正正地放在院子里头。
定国公老夫人在周媛的陪伴下,在檐下坐了,得意地抿了一口茶,吩咐芍药道:“你去打开箱子,有什么只管大声的诵读出来。”
今日若是不压下这个小贱人,自己这个老夫人没法当了。
芍药无奈只得上前打开一个藤箱,并不敢说话。
周媛笑道:“怎么?不认识东西吗?你若是不认识让付嬷嬷来,付嬷嬷见多识广,就是再珍贵的宝贝也是见过的。”
芍药对着嫁妆单子道:“玉联瓶两对。”
付婆子从箱子里头小心地拿出玉联瓶,对着烛光看了看,笑着送到定国公老夫人和周媛跟前道:“不过是最下等的青玉做的,里头还有杂质,在咱们府上都摆不上台面,这四个加起来最多不过一百两银子。”
周媛笑道:“或许是有什么特殊的故事,让弟妹爱不释手,陪嫁了过来。付嬷嬷往后瞧瞧还有什么宝贝,让我们也开开眼。”
芍药又打开了一个箱子道:“瓷器一套。”
付婆子撇了一眼道:“民窑烧制的瓷器,釉色不匀,画得不精致,只配给下人们吃饭用。”
芍药:“锦被四条,缎面十匹。”
付婆子:“样式都是从前的,颜色不怎么鲜艳,织得也不甚细密,我们府库房里头这种都是用来糊窗户纸的。”
芍药:“鎏金面盆五个、鎏金痰盂五个……”
付婆子:“外头镀的金,看起来好看,其实还不如银子来得实惠。”
芍药:“金头面一套、银头面一套、衣裳若干。”
付婆子:“谁家贵女陪嫁不是玉头面,宝石头面,用金银当头面首饰,当真是不多了,何况这金银分量还不是这么足。”
底下的丫鬟婆子议论声纷纷。
粉黛低声道:“姑娘,苏府当真只给了这些陪嫁?”
清浅低声笑道:“被这老东西连打带压硬生生地压了一半,算下来其实也有两千两的陪嫁,对一个庶女来说,不算多也不算少,杨夫人还算仁厚。”
青鸢笑道:“瞧瞧老夫人和姑太太的脸色,吃了蜜糖一般,就等着苏静好出丑呢。”
瑞珠低声道:“苏静好的脸色,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可惜陪嫁东西就在眼前,她找不到什么理由发作。”
清浅笑道:“你太小看苏静好了。”
能成亲前勾搭定国公,哄得定国公拿出私房填补她,苏静好绝不是能吃亏的主儿。
话音未落,一个巴掌清脆落在付婆子的脸上。
苏静好多时的怒气似乎全在这一巴掌上头:“奴才秧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皇商贵戚呢,卖了你也不值当这些东西的一个零头,还敢在这里大言不惭。”
定国公老夫人和周媛的笑再次凝结在脸上。
第八十章 反败为胜
苏静好一直没说话,并不代表她觉得自己没脸说话,她只是在盘算着最佳时机和最佳方式。
定国公老夫人暂时得罪不起,就拿付婆子开刀。
苏静好指着付婆子的鼻子怒骂道:“你是什么东西,不过让你清点嫁妆,你指指点点嘴里不干不净说什么?这个分量不足,那个成色不好的,你当是寡妇做买卖见谁都像不怀好意呢?”
苏静好说话间就将寡居的周媛带上了。
周媛起身怒道:“付嬷嬷奉母亲的命清点弟妹的嫁妆,弟妹打付嬷嬷就是不给母亲面子,弟妹的东西就在地上摆着,难道还不能让人品评?”
“任谁品评也轮不到寡居的姑奶奶品评。”苏静好争锋相对,“我如今是周府的人,说话行事都从周府出发,敢问姑奶奶当初从我们周府带走多少嫁妆,如今白吃白喝白住可曾带嫁妆回来?姑奶奶也摆出来让我们品评品评。”
定国公老夫人气得脸红脖子粗道:“好,好,我明日就去顺天府敲登闻鼓,让大家看看你这个不敬婆婆,不敬小姑的好媳妇。”
登闻鼓是顺天府外头的鸣冤鼓,一般非是重大冤屈不得敲。
粉黛小脸通红,一看就是兴奋的。
青鸢再次拉了拉她,示意她低调些,莫引火烧身给姑娘惹祸。
“老夫人明日叫上御史大夫,叫上都察院的大小官员们都去听听,让大家瞧瞧我怎么不敬老夫人和姑奶奶了。”苏静好索性坐下,让芍药倒了一盏茶,翘着二郎腿道,“姑奶奶白吃白住在娘家,挑衅母亲和弟妹相斗,指使恶奴翻看弟妹的嫁妆,还嫌弃嫁妆不够丰美,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的不是。”
定国公老夫人呸了一声道:“亏你好意思说。”
周媛啐道:“我都替苏府害臊,你以为你这么一闹,苏府会向着你?顺天府会向着你?御史们会向着你?”
“姑奶奶撺掇着闹上公堂,罪名无非嫌弃我这个庶女的陪嫁不多,我这个庶女对姑奶奶和婆婆不敬。”
苏静好意犹未尽笑道,“若是顺天府尹问我为何告状,我就说,父亲为官清廉,给我的陪嫁不多,陪嫁物件没能入得了姑奶奶的眼,姑奶奶对我口出恶言,我实在听不下去了,故而与姑奶奶吵了起来。”
周媛惊怒道:“你不要脸……”
“这么多的人证呢!人人都能证明姑奶奶瞧不上我的嫁妆。”苏静好得意指着下头的丫鬟婆子笑道,“我便是一文钱陪嫁不带,那也是皇上赐婚。姑奶奶说,顺天府尹会向着谁?御史大夫会向着谁?”
周媛全面落败。
苏静好拍了拍手,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得意洋洋吩咐芍药收拾了嫁妆,全胜而归。
清浅微微笑了笑,定国公老夫人和周媛瞧着气势汹汹,但脑子似乎缺了一根筋。
对苏静好来说,她本就是从四品官员的庶女,两千两的陪嫁并不是她的致命伤,她的致命伤在于定国公私下给的陪嫁。
这些陪嫁不会写入陪嫁单子,但又会随着陪嫁物品一道而来,只不过不知塞在哪个不显眼的箱子里头。
若是当众搜检出来,苏静好无法往娘家推,只能推到定国公身上,那么他们成亲前私通之事必定瞒不住,加之前头的元帕疑云,苏静好的颜面这才会荡然无存。
清浅扫了一眼陪嫁箱子,腾地起身道:“老夫人,姑太太,清浅实在忍不住,有些话不得不说。”
定国公老夫人有气无力道:“你说。”
被苏静好一闹腾,定国公老夫人的气势也落了许多。
“我、静好姐姐、昭云姐姐是多年好友,静好姐姐有事从不瞒着我们。”清浅装出义愤填膺的模样,“老夫人当众以嫁妆寒酸的理由为难静好姐姐,实在是可笑至极,静好姐姐出嫁前曾给我们瞧过嫁妆,水头极好的翡翠玉把件、绝品紫砂壶,山水美人鼻烟壶,泥金象牙扇子,每样都是绝品,这还仅仅是冰山一角,我们没见到的数不胜数,哪里是老太太和姑太太口中的寒酸,说句不中听的,静好姐姐的嫁妆比起定国公府的陈设,丝毫不落下风呢。”
清浅每说一句,苏静好的脸色便煞白一分。
“静好姐姐是新媳妇不便说话,可我是静好姐姐的手帕交,实在见不得静好姐姐受气。”清浅装作气愤道,“清浅还有要事要办,先行告辞。”
清浅起身来到苏静好跟前,安慰道:“姐姐,咱们占着理,若是真去顺天府,咱们也是不怕的。”
苏静好气得浑身发颤,甩袖不理清浅。
清浅并不在意,言毕转身便走,瑞珠、青鸢、粉黛等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她出门。
浅红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的缎裳逶迤出最美的弧度,一如清浅含笑的下颌,离开前她分明听到周媛再次趾高气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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