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鸢好奇问了一句道:“全幅仪仗是什么意思?”
琴瑟显然是做得熟悉了,脱口而出道:“郡主出行,跟随曲柄扇二柄,金马机子、金椅各一、净瓶金盂一对、蝇拂避素各一对、如意、香炉、香盒各一对,另有茶水、香料、扇子、妆奁不等。”
青鸢吸了一口气道:“每次出行这么麻烦?”
琴瑟低声道:“郡主说她是先帝的嫡亲孙女,郡主仪仗必不可少,尤其回孙府给老夫人请安,在各位妯娌跟前不能失了颜面。”
担心在太后府上受气,郡主这种姿态做得更足。
清浅留意的则是另一桩:“枝姨娘是谁?郡主府还允许有姨娘?”
按理说,郡主跋扈骄奢,床榻之间岂容她人安睡,郡主府上绝不可能出现姨娘通房之流。
琴瑟回道:“枝姨娘等四个姨娘是郡主成亲前,太后赐给郡马伺候的,另外三个都有不是,这两年被郡主打发了,唯独枝姨娘对郡马避而不见,对郡主毕恭毕敬,早晚请安,如奴婢一般伺候,故而郡主留她在身边伺候。”
清浅和袁彬对视了一眼,这么瞧起来,枝姨娘的嫌疑很大。
崇山抢着道:“郡主被打那一日,枝姨娘在场都做了什么?”
琴瑟眯了眯眼,开始回忆。
“那日孙府牡丹花开得正旺盛,郡主来孙府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恰巧去了宫里,郡主觉得无聊,便提出要去赏花,枝姨娘随行跟着,端茶倒水伺候郡主。”
琴瑟仔细回忆着当时的每一幕,一点儿细节都不愿意放过。
“孙府的大亭子正对着牡丹园子,郡主走累了吩咐歇息,枝姨娘奉茶给郡主,奴婢端了点心果子,郡主赏花过程中,突然见到沈姑娘在采摘花枝,觉得有碍观瞻,命奴婢让沈姑娘离开。”
清浅摇了摇头,郡主太跋扈,今日不出事他日总归会出事。
琴瑟继续道:“沈姑娘哪里肯走,直接来到亭子里头指责郡主不该独霸花园,郡主劈头盖脸骂过去,沈姑娘哪里肯罢休,两人吵了起来。沈姑娘骂郡主目中无人,郡主骂沈姑娘寄人篱下,再后来沈姑娘用太后压郡主,郡主急了,拿起茶杯直接砸到沈姑娘头上。”
清浅追问了一句:“枝姨娘此刻作何反应?”
“枝姨娘劝了郡主一句,郡主回首便是一耳光。”琴瑟记得清楚,毫不犹豫道,“枝姨娘低着头再不敢发一言。”
枝姨娘毫无疑点,清浅跳过此一节问道:“然后沈姑娘气愤难耐,拿起丫鬟手中的玉如意砸向郡主?”
“清浅姑娘所言不差。”琴瑟叹气道,“郡主头上的血当场就流下来,大叫了一声后昏迷不醒,众人七手八脚送回院子里头救治,谁料伤势过重,没救过来,当夜丑时便去了。”
崇山问道:“郡马冯元寿呢?”
“郡马下朝后得知消息,赶到孙府寸步不离守着郡主。”琴瑟感叹道,“郡主过世后,郡马哭成了泪人。”
袁彬问了一句道:“听闻冯元寿和德安郡主是太后赐亲,奉旨成亲的……感情能如此和睦?”
说完此话,袁彬即刻反应过来,瞧了一眼清浅改口道:“赐婚不错,彼此门当户对,知根知底……”
崇山正要笑出声,被青鸢狠狠掐了一把。
清浅瞧着琴瑟,再次问道:“好好回答袁大人的问话,郡主和郡马关系是否和睦?”
琴瑟道:“郡主虽然有些小脾气,但郡马为人宽厚,多方包容郡主,成亲两年,奴婢未曾见过两人吵嘴。”
清浅点点头道:“你觉得此案有疑点吗?是否有人算计郡主?”
琴瑟摇了摇头道:“一切都是咱们亲眼所见的,没人怂恿郡主,没人指使沈姑娘,一切都是电光火石之间,府上的丫鬟婆子们二十多双眼睛瞧得真真的。”
若真是有人算计郡主便好了,自己也能脱罪,如今沈姑娘有孙太后当后台,德安王妃咄咄逼人,一定要为郡主讨回公道,只怕最后自己便是那个替罪羊。
琴瑟的眼中一片灰败。
第一百零一章 第一封信
清浅审问完琴瑟,心中默默边盘算边来到旁边的囚室,袁彬跟着清浅,似是担心清浅被诏狱里头唬着。
清浅停下脚步回首笑道:“袁大人,稍后你为我引荐了沈姑娘后,能否让我和沈姑娘单独谈谈?”
沈雨默虽在诏狱,但并未带手铐脚镣。想到沈雨默曾打死郡主的彪悍,袁彬瞧了瞧清浅盈盈一握的腰身,有几分担心。
“有青鸢跟着我呢。”清浅似乎瞧出了袁彬的顾虑道,“我是奉太后之命前来审案的,沈姑娘不会对我无礼的。”
袁彬点点头道:“我稍后便在外头候着,若是沈雨默有不轨,你呼叫一声我便能听见。”
袁彬的手握在绣春刀上,似乎随时拔剑而出。
清浅笑着嘱咐道:“袁大人稍后进去只管虎着脸,沈姑娘畏大人如虎,唯有她心中怕了,我后头才好行事。”
崇山笑道:“你们夫妻两准备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吗?”
青鸢再次掐了一把崇山,崇山龇牙咧嘴。
听到夫妻两几个字,袁彬嘴角微微扬了扬。
清浅听得这两个字颇为扎心,客套道:“袁大人,请。”
袁彬气势陡然一变,气势汹汹抬脚迈进囚房,浑身似乎带着杀意,囚房里头的沈雨默见到袁彬,想到昨日的犯人,不由得吓得浑身哆嗦,蜷缩在石床一角道:“你要做什么?我是太后的外甥女儿……”
清浅打量了一番囚房,比上回凌夫人的还要好几分,有石床,石桌和石凳,甚至清浅还在石桌上见到一杯茶水,虽然从里头的茶叶沫儿瞧去,是极差的梗子,但这是诏狱,比起其他囚室,这里便是天堂。
袁彬冷冷道:“沈雨默,起来。”
沈雨默吓得腿都哆嗦,浑身发颤着强撑着起来道:“你,你又要做什么?昨夜你命人当着我的面审犯人,又是铁链子又是刀子的,哇……”
清浅微微一笑,瞧起来昨夜沈雨默吓得不轻,想来一个闺阁女子,再如何作恶多端也不过多了几分小机心,当面对真刀真血之时,谁不怕。
袁彬的语气如同寒冰:“你的案子,太后让清浅姑娘审理,你好好配合,若是有半分不敬……”
袁彬拔出绣春刀,刀柄一挥,刀面从沈雨默的脸颊划过,沈雨默闭着眼睛惊叫起来。
袁彬吹了吹刀面上的一根头发,道:“若是有半分不敬,这便是你的下场。”
崇山低声提醒:“文质,应当说若有半分虚言,这便是你的下场,这半分不敬……不算什么罪名!”
青鸢又是一把掐过去,崇山再次龇牙咧嘴。
袁彬插刀回鞘道:“崇山,我们走。”
崇山摸了摸发青的胳膊,跟着袁彬往外走,嘀咕道:“这回不给我绣个荷包,我是不罢休的。”
当清浅和青鸢两人在囚房之时,沈雨默才缓缓回过神来。
清浅俏生生道:“太后口谕,沈雨默跪接懿旨。”
沈雨默一愣,听闻是太后口谕,连忙强撑着跪下道:“太后万福。”
清浅道:“太后命皇后之妹闻清浅审理沈雨默案,审案期中,准沈雨默与外界书信,以慰老夫人爱孙之心。”
清浅特特点名身份,是皇后之妹,免得被沈雨默看轻了,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点出允许书信一事。
沈雨默总算听到了好消息,再次哇地哭出来:“多谢太后,多谢闻姑娘……”
口谕完后,清浅和蔼上前扶起沈雨默,两人分别坐下,如同在闺阁会友一般。
清浅这时才真正看清楚沈雨默的相貌,小巧玲珑,清秀的脸庞上,鼻子微微有几分翘起,算得上是美人。
清浅用平和的口吻笑道:“久闻沈姐姐大名,只不过我一直身子不好,许多闺秀们的赏花会不曾去过,不然说不定和沈姐姐早早便是手帕交了。”
沈雨默有些不适应这种转变,闻清浅是负责审案的,怎么突然拉起家常来,她有些木木道:“朝廷怎么派你来了?”
清浅微微笑道:“孙老夫人心疼姐姐,太后心疼孙老夫人,我姐姐又是个最孝顺的,送了我进来主要是为了安抚孙老夫人和太后,将姑娘的近况和书信带出去。只不过这回,孙老夫人对姐姐失望透了……”
沈雨默激动起来,起身大嚷道:“我不是故意的,是德安,她先骂我先打我的……”
外头等候着的袁彬听到里头有动静,起身便要冲进去,崇山一把拦着道:“文质,诏狱的犯人你又不是没见过,谁不是大吼大叫的,这大声一句算什么,你这便要冲进去?”
袁彬复又坐下,神情有几分紧张留意着囚室里头的一举一动。
崇山嘿嘿一笑道:“文质,我不明白,锦衣卫多少大事等着你办呢?咱们巴巴在这里等着做什么?有这闲工夫,你不如进去直接审案得了。”
袁彬扫了崇山一眼,眼神中带着警告,崇山赶紧闭嘴。
崇山摸了摸头,似乎自己也愿意守在这里呢,哪怕被青鸢姑娘日日掐着也愿意!
里头清浅听了沈雨默激动的叙述,与琴瑟的并无二致,几乎可以判断两人所言都不虚。
若真是这样,几乎便可以结案。
若是真结案,沈雨默最少是一个流放,这还是轻的,毕竟德安是先皇的嫡孙女,若太后包庇恐怕百官不会答应,当然若是这样,袁彬和自己会被太后怨恨,甚至连宫中的姐姐也会被连累。
清浅隐隐觉得,这案子与凌府之案有异曲同工之妙,凌夫人当时是无意伤人,这回沈雨默又是无意伤人,当时一个鹞子翻身解开了凌夫人伤人的结,而沈雨默这个无意,是真的无意,还是别有他意的无意呢。
清浅微微笑了笑道:“沈姐姐说的,我都知道了,只不过老夫人为了姐姐的事情病了,姐姐是否亲笔书信一封,写明事情经过,再问候一番老夫人,如此,老夫人也没有白疼姐姐。”
如今,孙老夫人便是沈雨默的救命稻草,她连连点头道:“清浅妹妹说得是,我这便写。”
青鸢奉上早准备好的纸笔。
第一百零二章 玉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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