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宝一听是傅周那天搬过来的书,就想扔掉,却听林善舞道:“我已经打听过了,童生试明年二月开考,而小叔送过来的书都是他挑出来的最好的,且他在院试中得了第一,他做了批注的书,县里多的是人抢着要,你要是扔了,去买别人的书,能不能及得上小叔的一半还未可知,而用了那样的书,你能通过童生试的机会有多少?若是你考不上……”
若是考不上怎么样?傅家宝对上林善舞凉飕飕的视线,忽然想起来林善舞曾经跟他说过,要让他考科举,要逼他读书,如果他一天不读书,她就要打他!那如果他过不了童生试呢?会有什么后果,傅家宝不敢去猜。
傅家宝抬头控诉地看着林善舞,“你怎么能如此残忍?你明明知道我八岁就没了娘又立刻有了后娘,你明明知道傅周是后娘的儿子,我都这么惨了,你是我娘子,不仅收后娘儿子的玉佩,你还逼着我读后娘儿子的书!”
对此,林善舞给他的回应是一卷书敲到他脑袋上。
傅家宝的气势被这一敲,顿时蔫了。
林善舞看着他垂头丧气的样子,站在他身边,说道:“无论你如何抗拒,那个人都已经是你爹的正妻,傅周也已经是嫡子,你如果还是这样,你确定你继承人的位置还保得住?”
傅家宝一愣,抬头看着她。
林善舞又道:“傅周明年八月就要参加秋闱,若是他中了举,再入京考中进士,到了那个时候,整个傅家都要看他眼色做事,你确定你还能这般自在?”
傅家宝反驳道:“哪里那么容易中举?多的是考到七老八十也还是秀才的,傅周……”他的话音在林善舞的目光中渐渐弱了下去。
林善舞看着他道:“你要是不想被傅周比得一无是处,那就好好读书。”她翻着手中字迹端正的书籍,说道:“若你实在不想用傅周的书,那就只能去拜一个厉害的师父,让他带你入门。”
“那我要拜师!”傅家宝立刻说道。
林善舞微微一笑,“所以你是决定要好好读书了?”
傅家宝脸一红,嘴里嘟囔道:“我看傅周也没有多聪明,他能考上,我也一定能。”
“好。”林善舞合上书本,说道:“我等着夫君给我挣个诰命回来。”
傅家宝:……
他忽然觉得肩头沉重了几分。
不过见到娘子让人将傅周送来的书都搬进箱子里收起来,还把傅周送给她的玉佩也束之高阁,傅家宝顿时觉得浑身都畅快了起来。
哈哈哈,傅周肯定没想到,娘子对他送的东西不屑一顾吧!
傅家宝心里高兴,临摹字帖时也更加用心了,他写完了几张大字,还心情愉悦地想着,待会儿写完以后,就出门给娘子买首饰!
傅周送的书都被搬了出去,林善舞只能让傅家宝继续练字,毕竟科考之中,一手好字也是加分项,见傅家宝写字写得认真,她点了点头,便转身出去,继续制作胭脂。
她采用的红芙蓉颜色不是特别深,过滤出来的汁水色泽也不够红艳,这种花用来做胭脂原本是不够鲜艳的,好在她用来加工的法子是从那个女性门派学的,跟这个世界的不同,做出来的胭脂不但质感细腻,颜色也更加鲜艳生动,即便采用普通的花卉,也能有这个世界上品鲜花调制出的效果,倒是能给她节约不少本钱。
她又在厢房里忙活儿了一阵,将做出来的胭脂封入陶罐中沉淀,而后便坐着马车外出,打算找工匠把她画好的柜子做出来。
林善舞离开后没多久,傅家宝就写完了二十张大字。
他吹干了墨迹,欣赏了一番自己越来越好看的笔迹,而后便把笔一扔,揣着钱袋子出门去。
他没有直接去东街,而是拉了史寇和明景一起。
听说傅家宝想给娘子挑首饰,史明二人对视一眼,说道:“你要买首饰,找我们作甚?”
傅家宝道:“我一个人去多无趣,找你们两个也能帮我挑挑。”
史寇挑起眉头,摇头道:“三个大男人一起去买首饰,也太奇怪了点。”、
傅家宝摸着下巴沉吟片刻,忽然盯着一身红衣眉眼俊秀的史寇道:“要不你换上妇人的服饰,假扮成我娘子?”
史寇:……
他简直想敲傅家宝一棍子。
明景却拦住了他,笑容可掬道:“我倒觉得傅兄的提议十分可行。”
傅家宝闻言,立刻道:“明兄果真是我的知己!”
史寇则是一脸不敢置信,“明景,我看错你了!你竟然跟傅家宝蛇鼠一窝!”
傅家宝拍拍史寇的肩膀,调侃道:“什么叫蛇鼠一窝,我与明兄这明明是惺惺相惜。”
史寇呸了一声,“惺惺相惜是这么用的?”
明景摇摇扇子道:“史兄不必心急,我说了傅兄的提议可行,但可没说一定要史兄穿上女装。不如咱们来赌一局,谁输了谁穿,如何?”
自从林善舞进门,傅家宝就再也没上过赌桌,此时听见明景这么说,不由有些手痒,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一刻钟后……
史寇和明景从茶楼里出来,两人一左一右,将一位身着红色罗群的女子簇拥在中间。那女子姿容秀美眼角绯红,就是行为举止有些怪异。
史寇拿扇子挡着脸,却挡不住他噗呲噗呲的笑声。
傅家宝顶着大街上所有人的目光,咬牙切齿地低骂,“史寇你给本少爷等着。”
史寇笑得促狭,“傅少爷,小人随时恭候哈哈哈哈……”
明景在旁笑而不语。
两人簇拥着这名“女子”,就这么走进了东街最大的首饰铺子。
等他们三人进去,围观路人纷纷议论开来。
“那是史家的少爷没错吧!另一位是明家的明景?”
“嘿!乐平县三大纨绔中的两个,这你也不认识?”
“那女子是谁?能被这两位众星捧月般供着,还亲自带着去挑首饰?”
“瞧那姿容,说不定是醉春楼里最漂亮的花娘。”
又有人疑惑道:“只是……醉春楼里有这么高的花娘?瞧着比史少爷还高一些……”
傅家宝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好在史寇和明景都说这挑出来的首饰由他们来付钱,就当是给嫂子的礼物,傅家宝这才舒坦了些,心想:反正又不是第一次穿女装,反正除了史寇和明景,谁都不认识我,再穿一次又何妨。
也许是因为心态变了,傅家宝越发从容起来。
出了首饰铺子后,他又进了一旁的布庄,打算给自家娘子买几匹布做新衣裳,娘子娘家穷,给她的陪嫁也少,穿来穿去就那么几身衣裳,他瞧着实在心疼。傅家宝一边挑布料一边乐滋滋地想:等回去以后,娘子见了这些衣裳首饰,一定会很高兴,到时候我就……
史寇站在傅家宝身边,见他好好的忽然满脸通红,顿时面露不解。心道:傅兄穿了这么久的女装,怎么这时候忽然害羞起来?
他正要调侃两句,忽然被明景捅了一下,明景低声对二人道:“傅兄,你裙子要掉了。”
傅家宝吓了一跳,他裙子下面可只穿了条亵裤。好在这布庄同时卖成衣,有供人试衣裳的小间,傅家宝立刻闪身进去,关上了门。
这布庄里几个试衣的小间都是用薄薄的木板隔出来的,一边说话另一边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傅家宝正跟裙子较劲,忽然听见隔壁传来两个女子的说话声,他本来无意偷听,却听见那两人说起了傅家。
傅家宝愣了一下,耳朵尖都竖了起来。
“你跟我说的那事儿是不是真的?”
“那还能有假,那个丫头还在傅家待着呢!”
“她当真与那傅大少爷有了首尾?”
“……这事早传得沸沸扬扬了,要不好端端的,那纨绔怎么会将一个被山贼掳过的女子带回去?被山贼抢过的女人……若不是在山上就被那纨绔要了,怎么能进傅家?听说进了傅家后,那傅家大少奶奶容不得她,就将人从屋子里赶出去,如今还天天在大门口干粗活呢!也真是可怜……”
那两人还在说话,却不知道,一墙之隔,傅家宝死死地攥住了拳头……
当天傍晚,林善舞刚刚回到东院,就听见里头传出画翠的哭喊和哀求声,她有些奇怪,心道这是怎么回事?
没等她发问,阿红就走到她身边,小声说道:“少奶奶,您赶紧劝劝吧,大少爷要将画翠赶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张过后,画翠的戏份就差不多了。
第37章
画翠这日照旧在傅家外宅里干活儿,忙活了一天,黄昏前阿下忽然跑到外宅,对她说少爷唤她去东院。
画翠一时不敢置信,反复确认了几遍,才欢天喜地跟着阿下去,只是走到半路又拐回了自己住着的小屋子,她把上次没能送出去的草鞋包好抱在怀里。好不容易有机会见到少爷,她想要把这双鞋子送给少爷。
没想到刚刚来到东院,大少爷就给了她几贯钱,然后让她离开傅家。
画翠顿时呆住了,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傅家宝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他跟这个丫头本来就是萍水相逢,为了救她他差点被山贼打死,养了十天才将将痊愈。又可怜她是个孤女无处可去,让她在家里当个丫鬟,给吃给住的,他觉得再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了。结果这丫头怎么回事,竟然还敢瞪他!当他傅家宝好欺负吗?
画翠不知道自己看着傅家宝时泫然欲泣的目光,却被傅家宝理解成了在瞪他,她以为大少爷还在气她丢掉了那双草鞋,于是把怀里一直抱着的东西递过去,道:“大少爷,这是我自己做的。”
“这是什么?”傅家宝瞥了一眼,就见那丫头打开外头包着的布,露出一双草鞋来。
傅家宝一愣,立即拿了过来,激动道:“这是我的……”话音一顿,他认出来这不是他丢了的那双鞋,心头的兴奋像是被人一盆水浇灭,傅家宝眉头下压,原本还算平静的脸上顿时堆满了阴云。
他眉头深深拧着,捏着那双草鞋问那丫头,“这是什么意思?”
纪画翠老老实实道:“上回我不小心丢了少爷的鞋,心里头一直很愧疚,就自己做了双草鞋,想要补偿……”
“补偿个屁!”傅家宝怒得一把将那鞋子丢在地上,“本少爷缺一双草鞋穿?”
画翠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生气的傅家宝,他比上次得知鞋子丢了还要气愤,画翠的脸被吓得一片苍白。腿一软就跪到了地上。
傅家宝烦躁地走来走去,一回头就看见那丫头跪在他面前,他不耐烦道:“你跪着作甚?起来!趁我现在心情好,拿着钱赶紧滚,再拖下去我就让人将你扔出去,你一分钱也拿不到!”
阿下静静在旁边站着,听了这话忍不住抬眼看大少爷,心想大少爷您这也能叫心情好?他又去看画翠,见小姑娘眼泪都掉下来了,一张脸白得叫人心疼,心道:画翠啊画翠,赶紧拿着钱走吧,少爷明显是不待见你啊!真要是被大少爷找人扔出去,那才是把脸都丢尽了!
画翠却没有如阿下想的那般识相,她跪在地上祈求道:“少爷,我不走,我要留在傅家。”
傅家宝心情实在糟透了,只得从桌上的匣子里取出一根珍珠簪子在手里不停把玩,才觉得心里能平静些,听到画翠这么说,他翻了个白眼,“傅家不缺丫鬟,你留在这里能干什么?”
画翠看了眼不远处站着的阿下,擦了擦眼泪,小声对傅家宝道:“少爷,我要留在傅家帮你。”
傅家宝把玩簪子的动作一顿,侧过头古怪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丫鬟,那神情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你说什么?你要帮我?”
画翠见少爷转过头来看她,连忙用力点了点头,说道:“少爷,您不是要跟少奶奶和离吗?我来帮您!您可以利用我!”
傅家宝被这句话震住了,紧接着又听见画翠说道:“大少爷,您这么好的人,却被少奶奶那样对待,我……我心疼您。”
傅家宝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大胆的丫头说了什么,他一下子暴跳如雷,指着那丫鬟就是骂,“你算个什么东西,我自个儿有媳妇我用得着你心疼?”
傅家宝急起来连自己爹都骂,他还会顾及一个小丫头?看着跪坐在地上红着眼睛的纪画翠,傅家宝觉得碍眼极了,甚至有那么一点后悔,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救这个人。
他冷冷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就是觉得我救了你,还让你留在傅家,就觉得我看上了你,觉得能凭借几分姿色成为我的妾室,然后留在傅家过好日子是吗?”
纪画翠没想到少爷心里会这么想,她哭着摇头解释自己没有,她哭求到:“少爷,我只是想留在傅家报恩,我只是想帮帮您,我没有想……”
话未说完就被傅家宝打断,他冷哼一声,表情轻蔑地看着画翠,“你说你没有,可流言蜚语都传到外头去了。外头人都说你已经成了我的人,还有人骂我没良心吃了不认账。这些话不是你传出去的?你就是想散播流言逼着我纳了你!”他指着纪画翠骂道:“你这是报恩吗?你这是报仇!你说,你是不是还想以后使手段害了我娘子?然后更进一步当了傅家的少夫人?”
纪画翠眼泪一连串地往下掉,哭得几乎要说不出话来了,她不明白为什么向来心善又和气的大少爷会用这样恶毒的话语揣测她,只能一个劲儿地说自己没有,没有散播流言也绝没有想要害死少奶奶。
然而傅家宝心里已经认定了这就是个心肠歹毒的女子,无论她怎么哭泣怎么解释在他眼里都是博取同情,他摆摆手,不耐道:“够了,方才还在我跟前诋毁我娘子,现在又说自己没那么想。你这前后矛盾看得我都恶心。”
纪画翠闻言,哭声一下子哽住了,她明明亲眼看见少奶奶让受伤的少爷睡在地上,亲眼看见少奶奶拿棒子打少爷,又亲耳听到少爷的好友说少爷要跟少奶奶和离的,怎么如今就成了诋毁?
傅家宝看着那丫头跪坐在地上红着眼睛看他,也是烦了,他娘子就不会用这种眼神看他,于是指着阿下道:“既然她自己不肯走,你就将她扔出去,以后再也不许她踏进傅家大宅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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