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士信领着朱世杰往外走,不想刚走得几步,一个捧着货架子的货郎撞过来,许多零碎的玩意撒了一地。那货郎一副吃惊的模样,拽着卢士信的衣裳不让走,便要赔偿。卢士信不耐烦和人讲道理,一把将他推开。他力气大,货郎没防备,直接跌坐在地上。卢士信笑一下,从口袋里抓出一把铜子,撒货郎衣裳上,“够你做一月生意了,别来啰唣,坏了爷好心情。”
货郎立刻眉开眼笑起来,只顾着捡钱去了。
两人继续往外走,和等着的侍卫汇合,牵着马上官道。
刚走出去没几步,却见一驾马车从夜色里来,挂在前面的两盏精巧油灯发出蒙蒙的光亮,小铃铛脆响的声音,还带着一阵儿清淡的香气。有人呼喝着让路,这边还来不及防备,径直撞上了。
马惊,昂立而起,马车被斜斜地掀起来,紧接着便是年轻女人惊恐的叫声。
卢士信挑眉,转头看向朱世杰。
朱世杰眼睛也跟着亮了亮 ,嘴角勾了勾。
“大哥。”卢士信摸了摸下巴,“这个点儿,女眷还能出行?那马能撞得这么准,也是难得呀。”
“可见,这穷乡僻壤也有有趣之人呐。”朱世杰颇有些自得。
“你且去救美,兄弟们在后面帮你清场。”卢士信怪笑一声。
李恒找着顾琼的时候,他拿着一本戏册子和班主说得手舞足蹈,二傻子还当真是来看戏的。他伸手,拽着他的衣领就往外走。
顾琼挣扎,“妹夫,等等,我还有一折戏没看。”
“走了。”他道。
顾琼哀怨,“半夜三更把人折腾醒了,伺候你们半晌,看个戏也不清净呢。”
李恒懒得听他废话,埋头走,出了人群,远远看见自家的马队站在路边。他们举着火把,将周围照成一片白地,因此又看见路旁歪歪的马车。他丢开顾琼,疑惑地走过去,“这是甚?”
卢士信挤眉弄眼上来,“且看好戏。”
另一个偏将玩笑道,“来撞路的。”
“大哥当真好运道,大半夜的,还能有个艳遇。”
“这才是野趣呀。”卢士信道,“咱们等会,别去坏了他好事。”
顾琼听得半懂半不懂,脖子伸得长长的,从人缝里见着一辆外观颇熟悉的马车。他皱眉,挤过去,凑得更近些,见着了车角上挂的铜铃。隐隐约约地,还有年轻女子的响动声音。
他‘啊呀’一声,目瞪口呆,言语不能。
“二傻子,咋啦?认识的人呢?”卢士信问。
顾琼抓了抓头发,半晌才缓过气,压着嗓子道,“那好像是王家的马车呀。”
王家呀,人前摆谱,做出自家有规矩,很高洁;人后却到处钻营,要给他保媒,又要给顾皎找个贴心的侍妾,还要帮城守弄个外什么的。没成想,居然当真被他们摸到正主这儿来了。
他十分笃定道,“我要没想错,那车里的,肯定是王家正经的小姐。”
李恒皱眉,伸手打向顾琼后脑勺。顾琼冤枉,“你打我作甚?”
“叫你跟着伺候人,你贪看甚戏?若不是找你,怎能让人钻空子?让王家的人钻到世子身边去,你说能出多少幺蛾子呢?”也是巧得很,朱世杰心里正不痛快呢,就缺这么个由头。两边一拍即合,指不定就要在商会和红薯上跟顾皎叫板。
卢士信怪笑两声,显是想得明白了,说了一句,“真是乐极生悲。”
一场夜戏,看得人喜乐自知。
李恒回院的时候,顾皎在外间留了盏灯给他。他轻手轻脚去冲凉,披了寝衣上床,刚躺下,软绵绵的人体便滚过来了。他环抱着热乎乎的人,就着昏黄的等看她光洁的面庞。看得片刻,颇为忍耐不住,将她给按了下去。
顾皎无力地挣扎着,撒娇一样地拳打脚踢,还是没挣得过。她便有些儿委屈,“人家好不容易才睡着,又被你吵醒。再说了,这又不是正日子。”
他暗笑一声,“死板板地按日子来,有甚乐趣?”
明日还有个大惊吓,只怕她没心情应付他,且先享受了再说。
顾皎不知他要弄甚,轻飘飘地打了他一拳,沉迷其中。
次日一早,顾皎起床,院中已经无人。她只以为李恒出去办事,便自己换了衣裳,梳头洗脸,准备去吃朝食。
然刚推开院子门,朱襄便铁着一张脸冲进来。她凶巴巴地问,“李恒呢?”
顾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襄姐,这是——”
“李恒那王八蛋呢?跑哪儿去了?”朱襄推开她,冲院子里,里里外外找了一圈。
她惊得不能反应。
柴文俊满脸尴尬地站在门外,对她道,“小嫂子,真是对不住了。郡主她这会子气上头了——”
“个王八蛋!我只当他是个好的。结果呢?跑出去看甚夜戏?看了小半夜,就他娘多了个丫头出来。一大早巴巴地站我院门口,叫我妹子!什么地方跑出去的阿猫阿狗,居然想当我嫂子?我正经嫂子在青州,是渤海孙家的大小姐!”
顾皎听得迷糊,但隐约又有些方向了,不可置信地看向柴文俊。
柴文俊半袖子挡脸遮羞,解释道,“世子昨夜出行,在官道上巧遇着王家小姐的车侧翻了。他也是好心,将人救了。只孤男寡女,同车相处了大半夜,小姐的名声也是毁了,只好收进来——”
“柴文俊,你放的什么屁呢?帮他遮的什么掩呢?那是孤男寡女吗?那是巧遇吗?那就是他娘的奸夫淫妇!”
柴文俊闭嘴,清了清嗓子,叹口气,“真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呐。”
第94章 闹剧
王家啊, 居然又是王家!
顾皎不得不佩服,他们想走她的门路给李恒塞人,没走得通后, 居然钻世子那边去了。
而且,还给搞成了。
她暗暗咬牙,朱襄明明提醒了,没想到居然来得这么快。以朱世杰的为人, 必定要将王家扶起来和她打对台。
真她娘的憋气。
王家小姐?印象中仿佛见过几次, 模样算得上好看, 性情不知如何,但话有些少的样子。
朱襄将东院前前后后翻了一圈, 没找到李恒,气急了踹一脚墙,留下个大脚印。
顾皎这才知道,她和世子妃要好, 居然气成这模样。如此, 前几天提议什么将含烟送过去讨好世子,根本就是假意的。她清了清嗓子,道, “襄姐, 延之好早就出去了, 没在呢。”
朱襄咒骂一声, “昨夜他明明在, 怎地就不拦着?”
这样事, 拦得住吗?朱世杰的□□上又没拴锁,得空一两刻钟,什么好事都办完了。
柴文俊摸了摸鼻子,劝解道,“阿朱,事已至此,人你也打过了,就算了吧?”
打人?
顾皎有些艰难道,“襄姐,打谁了?”
“谁?奸夫□□,都该打!本来心情好好的,一开门就晦气。没见过的小女娃子,居然冲着我叫妹子?我只当是你家的什么亲戚,结果有个丫头说是世子的新夫人。新夫人?无媒无聘,父母知吗?天地拜过了吗?从小门里抬进来的都不是吧?谁给她的狗胆呢?有命当我嫂子吗?老娘当场就下不来气,一巴掌打出去,还没打第二下呢,她就倒下去了。不过,这巴掌打的是她痴心妄想,根儿是在我哥身上,就去他院了。他居然心疼那贱婢,说人家懂礼,晓得一大早来拜见我。我不接受那贱婢,便是我不懂事。气得我——”
柴文俊不好意思道,“拔剑就砍,坏了你家许多家具,真是对不住了。”
顾皎咂舌,朱世杰住的正院打理得尤其精致,里面的家具都是好木头做的,工也细得很。一个女流之辈,居然能用剑将它们弄坏了,可见力气之大,怒火之烈。
“我赔你。”朱襄爽快道。
“不必。”顾皎摇头,“是延之没招待好,什么牛鬼蛇神都进来了。”
“阿朱,你看,别气——”
“柴文俊,你他娘的闭嘴!你是男人,帮他说话?”朱襄气势汹汹。
柴文俊立马改弦易辙,“没有,绝对不会。阿朱,我和你一边的。”
朱襄用力走过来,上下打量他,视线恶毒地在他腰间盘旋,“你记清楚了,要是在外面敢搞这花路,老娘让你们柴家断子绝孙。”
顾皎扶额,这气魄,真不愧是上战场的。
然柴文俊也不是普通人,立马道,“那是自然。我柴家的孩儿,只能从阿朱肚子里出来。”
一句话,不知为啥,朱襄的气势却被漏了。她脸红了红,却再装不出凶煞的模样,只道,“总之,这事我跟他们几个男人没完。”
顾皎送走朱襄,赶紧去灶间找饭吃。她本奇怪丫头们怎么不在,结果一个个的缩在里面讲八卦。隔了老远都能听见柳丫儿的声音,“好吓人,说咱们家的早食不好吃,换了四五样都不中意。”
“勺儿姐姐的手艺,郡主吃了都说好,她居然挑成那样?王家是什么了不起的人户?咱们也不是不知道。”
“就是。那脾气,被郡主打,活该的。”
“郡主才真是有脾气。拿着剑追着世子砍,世子不敢反抗,绕着院子跑了三圈。”
“可不敢乱说,小声些。”
“丢人啊,听说在路边上,车里,就办好事了。”
“哪有那么巧的?她一个黄花闺女,大半夜跑夜戏场子路过?骗鬼!”
“太不要脸了,没想到王家居然这样。”
“你们知道什么呀?将军去外面吃酒的时候,有好几回遇着王家的小少爷,生拉硬拽非要去他家,说什么有美人。将军每次都把人踹一脚出去。那边没办法,找夫人也说了两回——”
“啧啧啧。”
顾皎听得津津有味,恨不能加入其中。想她还在现代逍遥的时候,只要有空就上网到处找八卦消磨时间,偶尔还能跟人扯得天花乱坠。来这儿就有些不好了,居然还要人前保持夫人形象,真是——
她清了清嗓子,里面立刻安静下来。勺儿撩帘子出来,见是她,忙不好意思道,“夫人起来了,我马上上早食。”
忙着八卦,居然忘记夫人还没吃饭。
于是,灶间诸人纷纷找借口散了,很有些要避祸的样子。
顾皎进去,找了个靠水缸的阴凉位置。勺儿急忙忙地上了水牛奶,小笼包和小菜几样,她好奇道,“那人,现在如何?”
勺儿胀红了脸,很不好意思。
无非是八卦,有甚不好意思的?
她抿嘴笑,道,“别装乖,赶紧跟夫人说说。郡主打了她,后来呢?”
勺儿也是憋不住了,头伸过来,小声道,“郡主好大力的,她脸当时就肿得跟猪头一般,哭得很惨。丫头只好将她送去世子那边,又去找大夫。她说咱们家人巴不得她死,不要咱们找的大夫。世子怜惜她,说通知她家人去找。这会子,怕是在世子那儿卖惨撒娇吧。”
顾皎也忍不住笑了,卖惨啊,所以古代人民的智慧当真不可小觑,这样的词汇不就发明出来了么?
她的郁气消了一些,美美地吃了早餐,领着柳丫儿出去逛。
出院门,入夹道,路过正院的偏门。
那处守了两个侍卫,站得溜直。
顾皎想了想,自己是主人家,不去问一声仿佛不妥当。她便笑道,“两位大哥可否通传一下,就说将军夫人想探望一下客人。”
侍卫的脸色有些精彩,面面相觑后,其中一人进去了。
许久出来,很抱歉道,“夫人,实在对不住,世子这会子正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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