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星不知的,然心头的火却更盛了。
“若不是你,我就该跟他一道。怎么可能日日无所事事跟在一个女人后面打转?”许星道,“你根本就不关心他,枉费他那么为你,什么都给了你。”
顾皎静下来,问,“许星,我让你办一桩事,你做不做?”
“不做!”许星咬牙切齿,“这世上,没人能再让我办事。”
“去寻李恒呢?”
许星不说话了,有点怔住。
顾皎道,“龙口能逃出去的人家在关口还没封的时候都跑了,现留下来的也一心只求上山挖土豆活下来。我有辜大在,其实安全得很。你现时,确实有些多余了。我估摸着崔妈妈该是在去郡城的路上,但我不知柴文俊会不会再有甚手脚。你功夫好,人又机灵,是不是?可有法子出关,护崔妈妈进郡城,或者去大营,面见魏先生?然后,想办法去找李恒——”
许星听得两眼闪亮,本能就要答应。可刚动唇,肩膀却丧了下来。
“怎了?”
许星咬牙切齿,说了一声该死,转身又攀上了屋檐。
那日他对着李恒发了誓,绝对不会离开龙口,不会放顾皎在他事先之外。若他当真跑去找李恒了,见面的第一瞬间,脑袋恐怕就飞出去了。
他有些赌气地坐下,看着院子里有点闷的顾皎,十分地想不明白。
女人,到底有甚好?
第112章 别掉队
朱襄终究去找了魏先生, 去的时候,他正对着沙盘插小旗。
巨大的沙盘上起伏了许多小山脉, 河口处标了红, 两边的大营隔着一片阔地对峙。
只对方有城,便有险可守。
朱襄知, 他是在想办法破城,只为一个契机。
目前军中不缺粮食, 但幕僚们日日争吵不休, 通拿不定主意。
父王看起来不甚着急, 可她知他也怕是等不下去了。
魏先生背对着她, 手指却在河口城后面动作, 那些小旗帜的位置换来换去,似找不到定位。
朱襄走进去, 他也没听见。
“先生,顾家那小子又闯祸了。”她道。
魏先生吸一口气,手抖了一下,戳掉了一片代表山崖的泥土。他有些可惜, 丢下小旗帜, “他又做甚了?”
“他说他是将军的二舅子,有要事要见你。志坚将他拎一边去,说要惩罚, 打了十鞭子也没让他改口。”
军中的鞭子乃是真正的皮鞭, 沾了水抽, 一鞭即令人皮开肉绽, 何况十鞭?
“不见。”魏先生倒是干脆。
朱襄进了一步,疑惑道,“为甚?”
“没有为甚。”
朱襄憋了一下,终于问出来,“顾琼是个二愣子,连他都发现咱们的军粮充裕得超乎寻常,你便当真不过问一声?”
魏先生叹口气,“郡主,军粮充裕,乃是好事。”
她咬牙,“你一点也不担心顾皎?你明知道恒哥对她极为看重。若她有事——”
“她在小庄,庄子坚固结实,又有石仓存粮。只要紧守门户,挺一年半载不是问题。这般状况下还出事,要么是乱发善心,做了自己做不到的事;要么是柴文茂犯蠢不要命,敢直接杀人。柴文茂不可能犯蠢,那便是她乱发善心。”魏先生道,“她是将军夫人,一日认不清自己的位置,一日便坐得不稳当。事事都需别人来替她操心,以后可怎得了?”
朱襄咬牙,硬憋出一个‘好’字,负气而出。
出得帐篷,她看着远山发呆,既恨自己私心慎重想大哥赢,却又没有决断出手阻拦。她怔了一会儿,晓得先生必定料准了李恒无性命之忧,否则不可能如此冷静。她也逐渐静下来,又见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在先生营帐门口窥探,假意走出去,反转身缀了去。
而营帐中的魏先生看着晃荡的帐门,搓了搓冻僵的手,绕着沙盘转了两圈。
郡主当真有心救人,何必跑来找他啰嗦?也不过是已经亏了心,求个心安罢了。
只李恒实在出去得太久了些,久到王爷已经不耐烦了,大营中的军心已经稍微有些浮动了。
正踌躇间,外面有些喧哗起来,有飞马来报,说是先锋军的探子回来。
魏先生大喜,撩帐出去,却见朱世杰和卢士信已飞奔而来。
营帐里听闻探子回来,已是振奋了。
两个浑身鲜血的探子,架了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赫然是京州的马延亮。
世子大笑一声,“可是延之有信了?居然又活捉了一人?信呢?”
探子恭敬地跪地,全身因失血而颤抖,却甚也没说。
“信呢?”朱世杰伸手。
探子看他一眼,再见离得不远的魏先生。
魏先生上前一步,道,“世子,待他缓口气。他们这一路既要避人耳目,又要押着人,还得灭了碰上的散兵,着实辛苦了。”
朱世杰忍耐了一下,那探子趁势将死捏在手中的竹筒塞给魏先生。大约是安心了,气一松,便晕过去。
魏先生大喜,道,“我马上去找王爷看信,士信,你将人送去看大夫,再问话。”
朱世杰见魏先生紧捏着的竹筒,牙关咬碎。
卢士信只好分他的心,道,“大哥,这人也是马家的。延之送了他来,怕是有好大的消息,咱们且去问问话。”
朱世杰低头,和马延亮的眼睛对上。因别无他法,只得点了头。
这处事毕,只说那挨打的顾琼。
顾琼领着一众新兵入营,被随便支棱去看管辎重。他一心要找李恒,跟着他建功立业,却被管带的老兵一通嘲笑。那些老兵油子见惯世面,一看他细皮嫩肉的模样就晓得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不过,在军中,拳头说话。
当夜,便有许多人丢了武器和皮甲。事情喧闹出来,那些丢了东西的新兵反而被罚饭。顾琼不服,闹了上去,结果连他的也被收缴了。
“你爹送的?现在你人都是咱们青州王的,收你东西怎么了?有本事,你自个儿也去抢了。”
军中居然如此没有规矩?
顾琼待还要抗辩,不料周志坚带了后续的新兵来。他二话不说去和周志坚说话,结果周志坚只脸一冷,“所以,你现在是找我告状,要我帮你把东西拿回来?二少爷,你当这是什么地方?”
顾琼吃了一通说,又被周志坚罚跑,惹出许多笑话。
当兵,和他想的真不一样。
不过,他不想逃,也不想招人白眼,只咬牙挺着。挺着挺着,习惯了,还真就不觉得什么了。
只越到后面,他却越觉得不对起来。
为甚军粮源源不绝地送来?那些辎重堆得如同小山一般,许多红薯因保存不当冻坏了,他看了心疼。晚上和长生暗暗算龙口的田亩,心惊地发现,几乎什么都没留下,那家里人吃什么?他在军中呆了一二月,已从老兵口中得知许多军中的规矩。譬如说,不同的将军带的兵,待遇是不一样的;各军的辎重,基本上是靠将军的脸面和各种坑蒙拐骗来的;筹粮的官为了搞到军粮,各种吃人扒皮的手段层出不穷。而柴文茂,当是其中高手。
顾琼暗道糟糕了,龙口要被搞死了。
然不管他怎么闹,通没人来理他一下。
甚至连周志坚也只冷冷地看他一眼,“你能做甚?”
顾琼背上火辣辣的痛着,趴在皮毡上,长生在给他涂从大夫那里要来的不知什么药汁子。
“少爷,以后别那么冲,做事要讲究方法。小姐若见你这般莽撞,又该骂你了。”长生道。
顾琼痛得嘶嘶抽气,“这种事,我不冲出去,谁冲出去?咱们来前面帮王爷拼命,姓柴的在后面不顾咱们龙口人死活?有这样的道理吗?到时候仗打完,回去,家没了,谁赔咱们?”
长生晓得自家少爷牛脾气,犟上了少有人能劝得动,便住口了。
可门口围了一大群观望的,都心有戚戚。
“妹夫也真是,不知跑哪儿去了,也不来个口信;魏先生架子也大,见也不见我。周大哥打我也不轻些,手下得尤其重!”
“都晓得你是先生的学生,当然要教训得狠些!”
正抱怨着,外面传来周志坚的声音,“还能说话呢?可见还是打得轻了。”
便有人招呼着,“周大人。”
周志坚将那些人都挥退了,走进来看了一眼。顾琼本生得白,后背上十条交错的血痕,当真是没一块好肉了。长生抹上去的药汁,乌漆嘛黑,伤口显得更狰狞了。因他来看了,顾琼还故意叫得大声些,哎哟哎哟个没停。
长生只好赶紧给用干净的白布包起来,帮他穿好衣裳。
顾琼偏头,不去看周志坚。
周志坚问,“还能走路骑马不?看样子,是不成了吧?”
顾琼恨他不手软,道,“挨抽的是背,又不是屁股和腿,当然能了。”
“行。”周志坚看旁边的长生,又问,“你去外面,叫些平日办事实在,动作麻利的来。”
长生二话不说,捧了药盆子便出去。
“你要作甚?”顾琼问。
周志坚没说甚,道,“你要来便跟着来,不来便算了。”
顾琼,当然是要去的了。
周志坚点了一百新兵,发了军靴、辎重和一大包黑漆漆的物什。
顾琼待要问话,周志坚瞪他一眼,只一个字,“走。”
顾琼懵懵懂懂跟着大部队往外,出营地的时候,却见另有一些将领似乎也在点兵。世子和郡主骑在高头大马上,跟旁边的魏先生说着什么。
一错眼,便没见了。
顾琼头一遭行军,虽有准备很苦很累,但没想到成都超越他的想象。马蹄全包上,蒙眼睛,人不能说话,还得牵连来回前后的人。摸黑的,前面有甚也不知,去做甚也不晓得,一片雾蒙蒙的。若是饿了,抓一把雪配干馒头片或薯干吃;若是冷了,那就走得再快些。如此夜行晓宿,搞了两天。
周志坚才说了一句,“到了。”
放眼看去,却是一连片的碧蓝湖水,有牛马在湖边饮水,更有连成大片的帐篷和堆叠到天高的干草堆。
还有京州王的旗帜,在半空飘扬。
顾琼再傻,也晓得是摸到京州王堆辎重的地方了。他欲要说话,周志坚却道,“现在可以将包里的肉干吃了,就地休息两个时辰养精蓄锐,待见到对面起火,咱们便骑马从这林子里冲出去。”
“记住了,按照我教过的方式,最快的速度将装黑色的包,远远地丢着火的粮食堆上去,之后只管往南边跑。”
长生和旁边的人也晓得了,然均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个个发抖,手脚都不听使唤了。
周志坚皱眉,“怕死?这是派给你们最轻松的活儿。顾琼,你不是天天叫着要见魏先生吗?身无寸功,怎么见?见了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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