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一年前买的。
那会为了答谢他帮忙给她爸爸转院,柳芝娴敬过一条好烟。
康昭吹她耳朵,“谢谢老婆大人。”
耳廓顷刻间烧热,柳芝娴后知后觉刚才的肉麻,别扭又娇涩说:
“谁是你老婆。”
康昭说:“刚才谁喊我呢?”
柳芝娴轻推他胸口,“你幻听了。”
康昭说:“那包包我送别人了。”
——许嘉珩回国顺便实现了康昭先前夸下的海口。
柳芝娴挂紧他脖颈,小跳着,“老公!”
康昭笑着扭开头。
柳芝娴得寸进尺,“叫一次买一个么?”
康昭回来,两汪眼神几乎能溺死她,嘴上却混不正经。
“操一次买一个。”
“……”
柳芝娴双脚落地,将他身体当拳击袋,轻捣好几拳。
康昭包住她有气无力的拳头,贴在嘴边,“一会儿你还想在这吃饭吗?”
柳芝娴琢磨不透,他到底想让她假装和谐与前男友同桌,还是他不想,他吃醋。
她小心翼翼试探:“你弟弟刚回国,不跟他多聚聚吗?”
康昭:“反正过几天他也要去门鹤岭,到时候见。”
柳芝娴心脏一跳,躁意横生。
康昭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转身揽着她往屋里走。
随意往阳台一瞥。
那道孤立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康昭以所里事急为由,没停留到晚饭时间,便带柳芝娴离开。
孔玫和许建怀见怪不怪,只嘱咐顺顺利利。
许嘉珩和雒文昕在楼上休息。康昭没特意叨扰他。
回南鹰镇的路上,柳芝娴乱想着,康昭会不会有天也借着工作幌子,跟她撒谎逃避?
-
康昭此次进山计划时间较短,进山前路过苗圃,照例去看柳芝娴。
土星环和老熊同行。
老熊又举着手机聒噪地对那边人喊我爱你。
土星环取笑过他,自己也端着手机到一旁窃窃私语。
挂完电话后,两个加起来超过一百岁的老哥们,又互相挤兑好一阵。
自从两人冰释前嫌,吵闹频率急遽飙涨。
康昭抱了抱柳芝娴,转身回到队伍。
土星环趴在窗口跟柳芝娴挥手告别。
“小昭哥,我可真羡慕你。进山前最后一个跟女朋友道别的人是你,出来第一个看到女朋友的人还是你。”
康昭大言不惭,“接受羡慕。”
土星环笑骂他脸皮比树皮厚。
老熊插话:“伊芸近几年情况挺稳定,是不是可以给他找一份不太复杂的活干?打发打发时间。苗圃好像招花农,每天掘掘地,种种草,上手容易。来了你也可以进山前最后一个看到她。”
康昭脸色凝了一霎,欲言又止。
老熊忽然问出了他的心里话。
土星环怪叫,“哎呦还是别了吧,你也知道其他人的唾沫星子能淹死人。她自己其实心里也不舒服,一把年纪还是让她在家里玩吧。一天三餐,反正也不用花几个钱。”
大志打转方向盘,拐上进山的黄泥路。
“罗姨这情况有多少年了?”
老熊嘴里喃喃有声,好像真的在计算。
土星环又哎呀一声,彻底把他的思路给打断。
老熊烦躁地说:“不记得了,二三十年都有吧。好端端的一个人突然就不太正常了。”
土星环忽然笑嘻嘻讽刺:“你看我正常吗?”
老熊云里雾里,转换话题说:“你刚才给她打电话?”
土星环有点委屈巴巴,“打啦打啦,但是她不喜欢用手机。没讲几句就挂我电话。”
老熊点点头,“这传统还是树洋带下来的,进山出山一定要先给家里人打电话。小昭你知道吧?”
康昭调整一下姿势。
“我还真不知道。”
老熊轻轻叹了叹,“你爸不仅业务能力好,跟你妈也是镇上有名的模范夫妻。他从来不跟你妈妈吵架,矛盾留不过夜,更不会带着进山。他说像我们这种靠山吃饭的人,说不定哪天老天发脾气,就把人收在深山当女婿不给回家了。所以,不要给家人留下遗憾。”
童趣的说辞成功逗笑康昭。
孩提时代,如果哪家小孩天黑还没有回家吃饭,老人们就会说,一定是被神灵召去当扫地童子了。
小的时候,康昭就发现自己跟康树洋和孔玫不太一样。
康树洋和孔玫一副好歌喉闻名遐迩,民歌唱响群山。
而他虽然拥有一副好嗓子,却不怎么擅长唱歌。
相反,康昭很早就在绘画方面表现出天赋,孔玫便将他送去镇上初中教美术的熟人老师那学画画。
美术老师说,这孩子很有慧根,要是能得到专业指导,以后一定前途无量。
可是康树洋和孔玫家族里不曾有谁从事艺术。
康昭生活的小镇,二代大多继承父辈衣钵。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娃会打洞,在他当时狭隘的认知里,这种观念根深蒂固。
他以后不是像父亲一样当一名警察,就是像母亲一样当一名医生。
在他偶然从康奶奶那里听到自己是被捡来的之后,关于职业的想法更加笃定。
也许他深沉的性格就是从那时候渐渐形成的,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的发现。
他不再愿意去学美术,而是泡在康树洋和孔玫的书房,试着去阅读那些艰涩的专业书籍。
他开始有意无意学习模仿康树洋和孔玫,缠着让他们讲工作上的事。
当父母亲的同事来家里,他“偶然”表现出对这两门专业超出年纪的熟识,长辈们总会热情的夸赞一句:不愧是康树洋和孔玫的儿子。
每逢此时,康昭就会特别自得骄矜,也在这一刻,他觉得,他康昭就是森林警察和儿科医生的亲儿子。
康昭不知道康树洋什么时候发现异常。
康树洋也许一直想跟儿子开诚布公,但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契机。
直到有一次,康昭因为流言和同村的孩子打了架。
那些孩子笑话他,说他不是康树洋和孔玫生的。
因为他先动的手,康树洋斥责了他。
康昭委屈,娇弱的心灵再也包不住秘密,长久的疑惑爆发出来。
康树洋没有承认,也没有立刻否认,而是开始收拾东西,带他上山。
那天已经是傍晚,他们走很久的山路,在山上扎帐篷过夜。
那是康昭第一次看到山中夜色。
广袤星空笼罩大地,夏虫嘶鸣,夜鸟啾咕,树冠沙沙而动,还有许多他无法分辨的、属于森林和神明的声响。
苍茫黑暗之中,人在大自然面前显得渺小而脆弱。
康昭自然而然忘记他的烦恼。
天边出现鱼肚白时,康树洋把他带到一个地方。
那是一丛再普通不过的灌木。
康树洋说:“我就是在这里第一次看见你。我脱下警服把你抱下山,刚好看到那天的朝阳。”
多年过去,康昭仍记得那天的日出。
朝阳蓬勃,森林苏醒,万物生长。
康树洋手搭他肩膀上,两人一同眺望朝阳。
“康昭,你永远记得,你是森林警察和儿科医生的儿子,是我康树洋和孔玫的儿子。”
当康树洋扑救山火意外牺牲之后,子承父志便成为再自然不过的归属。
夏夜篝火边,其他人离开洗漱,只有康昭和土星环守火。
康昭往篝火中丢几把防蚊的草,异香散发出来。
土星环用小刀削一小节树枝,木屑一片片,无聊地扑进火堆里。
康昭也无聊地观看许久。
一节树枝去了大半,短到不能再削,土星环寻找另一节树枝,刚好和康昭碰上目光。
土星环憨憨一笑,夹杂一股不符合年纪的天真。
康昭盯他许久,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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