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华与晋王大婚,从走六礼到备嫁妆,都是镇南侯世子夫人这位大嫂一手操办,顾昭华的继母在顾家没什么地位不说,在继女出嫁这种大事上,不知是撂挑子不管还是管不着,总之一概不插手。
因此,镇南侯世子夫人这段时间忙得几乎脚不沾地。
听了婧怡的话,镇南侯世子夫人也笑:“人都抬进了皇宫,再往后就是宫里的规矩,我是再帮不忙了,只得在一旁看着干着急,怕她有个不合规矩礼数的,叫人看了笑话。”话里话外,都是对顾昭华的宠溺。
长嫂如母,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婧怡就道:“顾姐姐沉稳持重,在京城里都是出名的,哪里会有不合规矩的地方?嫂嫂你多虑了。”
不想镇南侯世子夫人却露出一丝愁容,压低声音道:“这丫头自小跟在父亲和兄长身边,受得是男儿家的教养,为人光风霁月,性子却很有些轴,我怕她迟早要吃亏。”顿了顿,“要知道,晋王殿下府里已经有了两位侧妃,其中一位张氏极为受宠,虽还没有子嗣,不过是给未来正妃留体面,如今昭华过了门,她们是再不用顾忌了,往后还不知是怎样水深火热的日子……”
婧怡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岔,闻言一怔,神色便黯淡下来。
镇南侯世子夫人见她如此,也叹息一声,低声道:“虽说这话不合时宜,但此事若有转圜的余地,我才不会……”顿了顿,“不过圣意难违,都是无奈之举罢了。”
婧怡默然。
她们两个站在一个角落里,四下并没有旁人,镇南侯世子夫人张望了一圈,就又开口道:“你的事情我也听说了,那个云英郡主赖上你们家四爷了是怎么地?”
第117章 婚宴
婧怡听她说起这件事,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嫂嫂也听说了?”
“何止是我,满京城的勋贵人家怕是都知道了。”
婧怡心下咯噔一声,面上表情一顿。
镇南侯世子夫人担忧地望了她一眼,道:“你也想到了?”
婧怡点点头:“既然消息能被传开来,想来是八九不离十了。”
镇南侯世子夫人点头:“对你们家四爷是好事儿,只是苦了你,”顿了顿,仿佛为了活跃气氛,笑着道,“看来丈夫太优秀了也不好,招惦记,你看我们家那口子,人家看都不带看一眼的。”
镇南侯世子是京城有名的胖子,腰如圆桌算不上,腰如水桶肯定是不止的。
婧怡想起他的那个样子,果然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
镇南侯世子夫人就拉住她的手:“这样才好,咱们女人虽然命苦,却也不必钻在里头出不来,”顿了顿,收起笑容,正色道,“忍字头上一把刀,只要熬过这一阵,日后不是没有出头之日。”说着,附到婧怡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
镇南侯世子夫人的意思,娜木珠嫁入武英王府,至少是个平妻之位,说不定还能挤掉婧怡当上正妻,凭得都是她西域王女的身份。
但福祸相依,她最大的软肋就是这高贵又敏感的身份。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沈四爷是个明白人,虽娶了她,却必定是要防备她的。子嗣什么的想都不要想,若西域对大齐没了价值或是直接交恶,她又能有什么好下场?也就是她拎不清,非要往这死胡同里钻,你就只管在一旁呆着,坐等看笑话也就是了。”
赶着这种时候,咬着耳朵同她说这些,都是推心置腹的大实话……是怕她心里抑郁,特地来开解她?
不管是不是认同她说的话,婧怡都很感激地冲她笑了笑,道:“我知道的。”
镇南侯世子夫人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正当此时,只听殿门口一阵喧哗,十几个宫女太监簇拥着一名盛装华服的丽人走了进来。
却是朝和公主。
早有离得近的命妇们围上去行礼说话。
镇南侯世子夫人就“咦”了一声,奇怪地道:“公主殿下怎么没有陪在贵妃娘娘身边?”
婧怡闻言心中一跳,回想起沈贵妃与皇上此生不见的话来,暗说她不会连自己儿子的婚礼都不参加罢?
想着,不由又看向朝和公主,却见她似乎丰腴了不少,且气色红润、言笑晏晏,显然心情十分不错。
看来,朝和公主并不知道沈贵妃的病情。
只听镇南侯世子夫人笑道:“这才两个月罢,就开始搀上了,我当年也是这样,想想真是小心得过了头。”
婧怡见果然有个小宫女时刻不撒手地搀扶着朝和公主,不由一愣:“公主殿下有身子了?”
“你不知道?”镇南侯世子夫人看了她一眼,“你也该出门多走动走动,成天窝在家里有个什么意思?”又说起朝和公主怀孕的事情,“前阵子闹得,满京城沸沸扬扬……公主殿下一诊出喜脉,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为驸马收了两个通房,如今王驸马可是天下男子人人艳羡的对象了!”
也是,尚了公主还能纳妾、并且是公主殿下亲自张罗着纳妾的驸马,王旭绝对是第一个。
镇南侯世子夫人叹息着道:“尊贵如公主尚且如此,又何况我们呢?”
婧怡想起朝和公主说到王旭时的那种幸福神色,开口道:“想来,公主殿下真的非常喜欢驸马。”以至于以他之乐为乐、以他之喜为喜。
婧怡不由就想到了自己……如果她真心喜欢一个人,会为了他失去自我,只要他开心,她就做宽容的大妇,为他主持家务、张罗妾室?
她几乎立刻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若她当真喜欢一个人,她就会变成妒妇、悍妇,自己珍爱的东西岂能容他人染指?
若不能独占,便不要喜欢。
而愿意与他人共享的,不过就是可有可无的玩意儿。
沈青云是哪种呢?婧怡下意识地避开了这一点,拒绝深入思考。
……
又过片刻,宫监过来传话,婚典马上开始,命妇们鱼贯走出右偏殿,去到了正殿门口。
婧怡和镇南侯世子夫人道过别,仍回到蒋氏这边,等行至坤仪宫正殿门口,一眼就看到了刚刚说起过的王旭。
此人相貌、气质皆十分出众,立在一群发福的文官中间,实在是格外显眼。
王旭似乎感觉到了视线,朝这里看过来,和婧怡目光相接后,还非常有礼地冲她点了点头。
她亦微微颔首以示回礼。
一转头,却对上沈青云灼灼的目光,只见他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眼神里却有种高深莫测的意味。
婧怡淡淡地转开了眼。
沈青云一噎,忍不住去看不远处的王旭,坊间风传他乃京城第一美男子,可在沈青云看来,皮肤过于白皙、唇色过于娇艳,眉眼过于阴柔、体格过于纤瘦。
总之过于女气,左右不像是个男子。
喜欢这样的男子,还不如直接去喜欢一个女人!
王旭注意到沈青云的目光,也转过头冲他点头。
二人私交其实不错,但沈青云这回却很生硬地转过头,并未理睬对方。
王旭却仿佛知道他的心思,嘴角露出了一丝了然的笑意,并未介怀他的失礼举动。
众人大概等了柱香时候,才有宫监尖细的声音响起:“皇上驾到……,皇后娘娘、贵妃娘娘驾到……,多查王子、王妃、云英郡主到!”
便见皇上当先走进大殿,一左一右跟着高皇后和沈贵妃二人,都穿着正红色的风炮,颜色、款式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上面的绣花略有不同,高皇后所穿乃是百鸟朝凤花样,沈贵妃身上的则是凤穿牡丹花样。
不用说,沈贵妃逾矩了。
按道理讲,今日是晋王大婚,沈贵妃作为母妃,穿得隆重些也是应当,且皇上对其十分宠爱,送去春和宫的衣料从不避讳正红色,用具亦不避讳金器。
但沈贵妃一向很低调,又喜素净颜色,别说是正红色,什么胭脂红、绯红色都是不常穿的。
因此,今日穿了这一身,就显得格外显眼突兀,且她容颜娇美、姿态婀娜,一袭风炮穿在身上更衬得肌肤胜雪、青丝如云,雍容华贵如神仙妃子一般。
相较之下,人到中年的高皇后却是体态臃肿,肌肤松弛,尽管用脂粉掩盖着,也像是戴了张假面,两个站在一道,直如云泥之别。
也难怪皇上的眼珠子几乎都要黏在沈贵妃身上。
婧怡却知道其中另有隐情……皇上与贵妃二人已许久不见,想必贵妃为了儿子终肯露面,皇上心中是欣喜若狂罢。
婧怡不由细细打量沈贵妃,除了神色稍有苍白之外,倒也看不出什么。
三人行至上座,百官山呼万岁,婧怡又抽空瞄了一眼,便见皇上与贵妃皆垂着手,大袖交叠,二人多半正双手交握,另一边的高皇后就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仅是一眼功夫,婧怡却觉得皇后娘娘的脸色似乎已经青了。
多查王子夫妇和娜木珠被安排在御座东下首的贵宾席上,西域人的长相皆是高鼻深目,与大齐人颇有不同,多查王妃更是一位皮肤雪白、长着双蓝汪汪眼睛的异族女子。
可能是娜木珠同她提起了婧怡,多查王妃就频频往这里张望。方氏坐在婧怡旁边,见状捂着胸口,大惊小怪地道:“哎呦,她再拿那双蓝眼珠看我,我可得晕过去了,这不是妖怪是什么?啧啧啧,要是四弟以后和那个云英郡主也生个蓝眼珠出来,那才真真吓死人!”
还不等婧怡回答,另一旁的袁氏已皱着眉道:“三弟妹,圣驾面前,休得妄言。”
方氏吓了一跳,忙悻悻地闭了嘴,再不敢多说一句。
少时,礼乐声起,晋王和新王妃顾氏上殿,一套复杂繁琐的礼仪下来,新夫妇向帝后谢恩。
百官、命妇又向晋王夫妇道贺。
筵席开始了,宫监们搬来屏风将大殿一分为二,皇上与百官同乐,高皇后和沈贵妃则共升銮座、同领命妇。
第118章 前兆
相较于屏风后百官宴上的歌舞升平、笑语喧谈,这一头的命妇席就显得很有些沉闷了。
只见命妇们按照各自品级分坐于东西两侧,上首两架銮座,东侧坐高皇后,西侧坐沈贵妃,下首再各设一副席。
顾昭华作为新妇,坐在了东下首,毕竟从规矩上讲,皇后乃中宫正位,是皇子与皇子妃真正的母后,沈贵妃虽是生母,到底不是正室,反而落了下乘。
高皇后冷眼看身侧女子……抢了她一辈子的男人,到这关键时刻,终是脱不了妾室之名。
自得之情不禁油然而生。
沈贵妃的表情却很温和,对朝和公主道:“去陪你嫂嫂坐着罢。”
朝和公主知道母亲是要叫她看顾顾氏的意思,点点头,果然坐到了顾昭华身边。
高皇后就呵呵呵地笑:“本宫又不会吃了晋王妃,妹妹操心得过头了,说起来,她可是本宫的儿媳妇。”
沈贵妃闻言,也不说话,只是浑不在意地笑了笑。
高皇后只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左右着不上力,心中不由大是气恼。又兼她无宠多年,虽有皇后虚名却并无实权,其实早就疑心别人都在暗暗嘲笑她。
今日被沈贵妃抢了风头,已经暗暗生恨。眼下出言挑衅,对方却只是一脸不屑、甚至懒怠回击。
这个沈氏,怎么就没弄死了她!
高皇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按捺下满腔嫉妒与狂躁,才重新开口说话,却是对着盛装打扮的娜木珠:“快去贵妃身边坐着罢……马上便要成为一家人,坐在一处正好说话。”说着,眼中露出笑意,扬声道,“武英王家的四媳妇呢,快来和云英郡主一道坐,也好和君主说说沈四郎的吃穿喜恶。”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纷纷转眼看向婧怡。
皇后话中意思,沈青云果真要休了陈氏,娶云英郡主过门?
婧怡一下子成为了众人的焦点,怜悯、同情、幸灾乐祸、事不关己,无数视线带着不同的意味投注在身上,令她如芒刺在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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