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思娣见状,无奈的笑了笑,笑过后,心里隐隐有些内疚,石冉这么无聊,其实她是可以喊石冉跟她一起去校外的那间图书馆的,可是,陆然今天也会在的,徐思娣微微垂了垂眼,每当这个时候,她才清晰的发现自己内心丑陋的一面,她其实自私的可以,连对朋友都这样提防,可那人是陆然,换做任何一个人,她绝对不会如此,换作任何一个人,她觉得愿意跟她一起分享。
临走前,因为内疚,徐思娣花了十五,特意下楼买了一杯石冉爱喝的珍珠奶茶悄悄塞到了她的床边。
校外的图书馆果然比校内的图书馆安静不少,这里是大学城,大大小小的学校十几所,图书管里还有不少七八岁、十几岁的小学生、初中生。
徐思娣一坐就是一整个下午。
还不到五点的时候,徐思娣就提前去了图书馆门口等着陆然,可一连着等了十几分钟,眼看着五点过十分了,陆然人还没到,陆然这人从不迟到的,难道有事耽搁了,徐思娣又等了片刻,准备到一旁的电话亭往他宿舍去个电话,正要转身时,忽然远远地看到陆然的身影,就在马路斜对面的十字路口,正在等红灯。
徐思娣心中一喜,正要欢快的迎上去,结果正在此时恰好远远地瞧见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手里的玩具球掉了,滚落到了斑马线上,小男孩挣脱了母亲的手,飞快的朝着大马路中央跑去,而大马路上车辆横行,眼看着一辆黑色的汽车飞驰而来——
即使是站在几十米开外的徐思娣见了,心都忍不住跟着紧紧提了起来,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电闪雷鸣的紧张时刻,忽然间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带着毛茸茸帽子的女生大喊一声“哎,小心”,然后直接毫不犹豫的冲了出去,一把揪着小男孩羽绒服的帽子往回扯,然而大概是紧张手滑,竟然一下子没揪住,眼看着车子朝着两人迎头撞来,那个女孩当场吓傻了,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汽车迎面撞上的前一秒,忽而一道颀长的身影从后飞蹿而来,他一手拎了一个,揪着二人的衣领生生将两个人拽了回来。
三人齐齐倒地。
黑色的汽车一个紧急刹车、声音彻底划破了天际。
因为汽车将人挡住了,没多久,候在马路对面等过马路的行人很快围了上去,将那边齐齐围成了一团,遮挡住了徐思娣的视线,徐思娣什么也看不清,可她看清楚了,那道颀长的身影那样熟悉,正是陆然。
怀里的书嗖地一下散落一地。
徐思娣双腿有些抖。
她想也没想,拔腿就往马路对面跑去,十字路口显示的还是红灯,大约是见到路口出了车祸,即便是红灯,马路上的汽车全部都放缓了速度,徐思娣不管不顾,那一刻,她脑子一片空白,只发了疯似的跑着马路对面狂奔而去。
拨开人群后,只见脚边那个小男孩趴在母亲怀里嗷嗷直哭,他磕破了头,额头上在流血,不过伤口应该不算严重,就是吓坏了而已,周围热心的人在帮忙打120,而另外一边,只见陆然跌坐在了地上,微微喘息着,他应该没怎么受伤,已经爬起来了,徐思娣立马心下一松,而在他旁边还躺着一个女孩,直挺挺的躺在那样,看上去没流血,没受伤,却双目呆滞、两眼无神,躺在那里没有丝毫反应,整个吓傻了的节奏。
陆然起身凑到女孩身旁,伸手往她脸上拍打了两下,淡淡道:“没事吧?”
女孩眨了眨眼,依然没有反应。
陆然皱眉,正要替她检查,徐思娣立马飞快的冲了过去,急急喊道:“冉冉,冉冉。”
听到徐思娣的声音,躺在地上的石冉眼珠子终于转了转,忽而嘴巴一瘪,竟然当场吓得哭了起来,只一脸后怕似的紧紧攥紧了徐思娣的手道:“思思,呜呜,呜呜,思思,我差点再也看不到你了。”
周围所有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原本全部都一脸凝重的,看到地上这个女孩哭了,反倒是一个个跟着笑了起来,道:“哭了,哭了就好,代表没什么事儿了。”
陆然挑了挑眉,看了还躺在地上哭成了泪人似的石冉一眼,又看了徐思娣一眼,见她一脸担心,只缓缓安抚道:“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不过还是应该去医院检查一下。”
陆然的声音冷静淡然,有股令人凝神安心的味道。
徐思娣立马点了点头,只拉了拉石冉的手安抚道:“没事,冉冉,一会儿咱们陪你去医院。”
石冉只紧紧抱着徐思娣,继续抽抽搭搭个不停,应该是真的被吓到了。
没一会儿,救护车就来了。
石冉一直躺在地上,徐思娣也不敢扶,救护人员过来时,她身子还依然有些发软,徐思娣赶紧让陆然过去帮了一把,帮医护人员一起将她抬上了救护车。
到医院拍了片子,石冉没什么大碍,就侧脸擦伤了一点点,上了药,石冉生怕留疤,一脸紧张的找医生问了又问,城里的女孩向来精细,对身体向来爱护,不像陆然,徐思娣让陆然也跟着去检查一下,石冉为了报答陆然的救命之恩,甚至主动给他交费检查,陆然却自己稍稍活动了一下筋骨,自己检查一下,难得一本正经道:“无碍。”
徐思娣跟石冉两人一脸无奈。
陆然自己决定的事情,没人可以轻易动摇,他说没事就没事。
石冉私底下跟徐思娣咬耳朵道:“陆大神原来是一头倔驴。”
徐思娣笑了笑,倔驴,这个字用在陆然身上,怎么听怎么觉得奇怪。
从医院走出来后,时间不早了,陆然想了想,冲徐思娣及石冉道:“先去吃饭吧。”
徐思娣跟石冉两人点了点头。
石冉似乎比徐思娣还要激动,受了伤,受了惊吓,还依然一脸开心,一路蹦蹦跳跳的。
陆然将她们带到了海大附近的一条小巷子里,一家小饭馆,饭馆不大,里面客人也并不多,饭馆小,可却十分干净卫生,店主是一对聋哑夫妻,带着一个四五岁的聋哑小男孩,小男孩似乎跟陆然很熟,陆然一过来,他就一脸开心凑过来跟陆然比划,陆然从书包里摸出一盒彩笔递给小男孩,然后也跟他比划了一阵,小男孩一脸激动,双眼泛光似的盯着那盒彩笔,却又不好意思伸手拿。
然后陆然又跟他比了两个动作,不多时,只见小男孩抿紧了小嘴,忽而朝着陆然重重的点了点头,就跟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犹豫良久,终于缓缓抬手将彩笔接了过去。
徐思娣跟石冉对视了一眼,石冉忽而凑到徐思娣耳边小声,道:“原来,陆大神也有这样温柔的一面。”
这样的陆然,徐思娣并不觉得奇怪,她小时候经常见到过,陆然性子虽寡淡,但是对小孩子却十分耐心,村里会写字的小孩全部都是由他亲自教的,徐思娣也曾被他手把手握着笔教着写过字。
徐思娣思绪稳稳有些恍惚,可以说,没有陆然,就没有现在的她。
店主这一家子皮肤黝黑,十分简朴,可脸上的笑容却十分淳朴,因为石冉受伤了,陆然点了一道山药枸杞鲫鱼汤,点了一道徐思娣爱吃的熏鸡,点了一道青菜。
三个人,三个菜。
石冉喝鱼汤、徐思娣吃熏鸡,陆然吃青菜。
石冉似乎对那锅鱼汤爱不释手,一个劲的赞扬道:“这汤真鲜,真好喝,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喝过这么好喝的鱼汤,陆…陆师兄,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啊?”
石冉圆脸红扑扑的,鼓起勇气,有些羞涩,又有些激动的问向陆然。
徐思娣也是第一回 来,亦是一脸好奇的看向陆然。
陆然见两双四只眼齐刷刷的看向他,顿时挑了挑眉,勾了勾唇,缓缓道:“这家餐馆的店主是崔教授的老乡,他经常过来吃饭,我偶尔跟着崔教授一起过来,觉得味道不错。”
顿了顿,又冷不丁抬眼看了眼收银台处的小男孩道:“他叫佳佳,今年六岁,本该到了上学的年纪了。”
说到这里,嘴角忽而顿了顿,只将后面的话隐了去。
徐思娣跟石冉不由自主再次将目光投向那个小男孩。
陆然那番话里的无奈,徐思娣是最能够感同身受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佳佳是陆然,也是徐思娣她自己,尽管这个社会日新月异、繁荣富强,可这个世界上在很多人看不见的小村落里依然还有成千上万个佳佳,这么多个佳佳中,真正能够走出来的人,并不多。
她们应该珍惜现有的一切。
三个菜精光,最后一点鱼汤石冉实在是吃不下去了,都悉数进了陆然的肚子里。
吃完饭后,陆然去结账,回来时,跟老板借了台历,指着台历上的十二号冲徐思娣道:“我们学校十二号考完,可以订十二号到十五号的车票,白天我查询了一下,这几天的票还有不少,再往后赶上春运,可能很难抢到,你看哪天回去比较方便?”
徐思娣愣了愣,经过石冉车祸这件事情的打岔,她倒是差点儿忘了今天跟陆然相约的目的了,看着陆然还在认真研究回去的日子,徐思娣隐隐有些心虚,过了良久,只缓缓道:“陆然,今年过年我不回去了。”
陆然顿时眉头紧皱。
石冉原本正在擦嘴,闻言,立马放下了手里的纸巾,看了陆然一眼,犹豫了片刻,又扭头看向徐思娣。
徐思娣道:“寒假我找到了一份兼职,包吃包住,待遇很不错,我…我不想错过。”
陆然闻言,没有吱声,过了良久,忽而问道:“什么兼职?”
徐思娣垂了垂眼,咬牙道:“家教。”顿了顿,有些心虚似的又补充了一句:“英语家教。”
说完,生怕陆然反对似的,忙道:“做完这份兼职,明年一整年我都可以不用再打零工了,明年的学习计划我都规划好了,你…你就让我去吧。”
陆然双眼直直盯着徐思娣,目光微闪,良久,忽而冷不丁道:“兼职什么开始?”
徐思娣愣了一下,道:“就在十几号,具体还没定。”
陆然沉默了片刻,忽而点了点头道:“那你去吧。”
说着,只起身将台历送去了前台,转身的时候,又冷不丁冲徐思娣说了一句:“住家不安全,如果非要去的话,你去的那天我先送你过去看看。”
说完,看了眼手表,冲徐思娣及石冉两人道:“时间不早了,先送你们回学校吧。”
第63章 063
陆然将她们送回学校,徐思娣回学校简单的收拾好了一套换洗的衣服, 开始坐公交车去往厉先生的香山别墅。
去香山要倒一趟公交车, 一个小时左右的车程, 再加上二十分钟左右的脚程, 到达香山差不多快到十点了,估计是最后一趟车了。
原本特意跟陆然将时间早早的约在五点, 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
坐在公交车最后一排, 徐思娣神色微微有些疲倦。
早上秦昊的事。
晚上陆然及石冉的事。
听秦昊那语气, 他似乎不会善罢甘休,好女怕缠郎,可徐思娣讨厌一切麻烦的事情,她不喜欢计划脱离掌控,那样的话,生活会缺失安全感, 她会心慌无措,徐思娣隐隐有种预感, 秦昊兴许有可能会是那种让她的计较全部脱离掌控的人。
至于陆然,陆然说要送她去家教, 他一定是看出来她在撒谎了, 该怎么瞒过去,要是他知道她在一个男人家里给人当保姆的话,肯定会生气的。
不知道是不是徐思娣的错觉,总觉得石冉跟陆然好像十分有缘,她记得小时候曾听村里的老婆婆说过一些神神叨叨的话, 老婆婆说她不是村里的人,说她生辰八字带煞,跟这座山无缘,唯有走出了这座村子,才能够逃出命中的苦难,这也是为何自打徐思娣有记忆以来,一心想要逃离那座老山的原因之一,她对孕育过自己生命的那片山脉从来没有过什么好印象。
记忆中,老婆婆祝福过她,希望将她大长大后,下了山,可以找个好人家嫁了,女娃娃总是要嫁人的,嫁人是女人投的第二个胎,第一胎投得不好,希望投第二胎时不要看走了眼。
那个时候徐思娣还很小,只傻傻的问,“婆婆,那要怎么才能找到好的人家呢?”
那个时候婆婆牙齿全部掉光了,整个嘴里只剩下两片软绵绵的牙床,分明没有牙齿,偏偏却喜欢将那种硬邦邦的蚕豆、黄豆塞进嘴里磨啊磨,有时候,一颗蚕豆要磨上一整个下午才能够将其磨化了,老婆婆一边磨着嘴里的蚕豆,一边笑眯眯道:“这个得到看缘分二字,所谓缘分二字,既是看不见也是摸不着的,命里自然有着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无论去了哪里,在干什么,你们都能够遇着,碰着,久而久之,自然就产生了羁绊了。”
老婆婆据说是整个村子里唯一一个上过私塾的女学生,她肚子里可是有学问的,整个村子里的村民们对她的说的每一句话都深信不疑。
而此时此刻,脑海中冷不丁冒出了这些零散记忆来,徐思娣只迷迷糊糊的察觉着,好似有那么一根无形的线条横在陆然跟石冉两人中间,纵使她自私的搅动,那根线依然将他们带去了该去的地方。
徐思娣揉了揉眉心,忽然觉得,原来人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会有着某个时候的烦恼。
曾经的她讨厌家人、厌恶家里的一切,以为逃离了那个令人心寒的家,一切烦恼就可以消失,却不知,家庭带来的烦恼终于消失了,可紧随而来,是成年人需要面对的烦恼。
人有七情六欲,凡尘杂念,果然一样都逃脱不了。
大概是因为情绪一时陷得极深,徐思娣整个思绪都沉在里面,以至于到站了,她还压根不知,还是司机熄了火,锁了门,锁了门后又突发奇想的拿手电筒往公交车里照了照,结果,透过透明的玻璃窗,恰好看到徐思娣披头散发的坐在最后一排,吓得司机身子踉跄,魂差点儿都给吓出来了。
徐思娣下车后,司机大叔还在劈头盖脸的在那里教训道:“你知道吗,我今儿个没心脏病都给你吓出心脏病来了,你难道不知道吗,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司机大叔气喘吁吁,头冒虚汗。
徐思娣跟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似的,规规矩矩的站着听训。
她从小到大都是好学生,从来没有挨过骂,故而不知犯错了到底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才显得真诚,于是,只一声不吭的听着,司机见她毫无悔意,气得越骂越厉害。
徐思娣觉得她这一天还真是命运多舛。
从公交车终点站出来后,就是香山景区的入口,主通道是通往景区的,而旁边那条辅道,是通往别墅区,别墅区紧挨着景区,这片地理位置是整个海市绝无仅有的地段,即便是在海市生活了很多年的本地人,都有很多人压根不知这片别墅,只以为是隶属于景区的范畴呢。
辅路过去一路有明亮的路灯,偶尔有一两辆汽车通行,整条路上没有半个人影,十点的山路,薄雾环绕,在晕黄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有些瘆人。
徐思娣微微拉了拉书包带子。
她的书包带里藏了一把刀,她就是在山上长大的,她知道夜晚的山路究竟有多危险。
一路上将手反手贴在书包后,手里紧紧捏着那把刀,好在一路上有惊无险,没有半个人影,唯有在路过一个山路口的时候,一辆开着远光灯的汽车从远处轰鸣而来,那汽车的轰鸣声特别大,令人振聋发聩、灯光尤为刺眼,且速度极快,瞧着像是在山路上飙车似的,徐思娣见了,立马转身躲在了路边上,只见一阵疾风从她身后掠过,将她的外套都给掀起了。
到底别墅区后,徐思娣整个人松了一口气,看来,以后千万不能这么晚过来,这条通道太过偏僻无人了。
别墅门口的保安亭早有登记,不过,她前去报到时,保安亭里的安保人员还是再次给厉先生的住所去了一个电话,徐思娣在门口登记时,留下身份证件拍照,然后过红外线检查,那一些列安检步骤简直比坐火车还要严格。
安检完后,只远远见小苏穿着白色的女佣服跑了过来,她跟两位安保人员熟稔的打招呼,完了后,一脸气喘吁吁的看着徐思娣道:“咦,你的行李呢,我还以为你有很多行李,怕你抬不动,特意过来接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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