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开始后,教学楼下安静下来,尽管还有三三两两不怎么听话的学生在沿操场边缘溜达。
执勤的人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心情从中挑几个看起来相对好管教的,说几句后记个名,倒也不将他们往教室里赶。
山里的空气很干净,天空无论日夜都很澄澈。此时,月光毫无阻碍地洒落下来,透明的银白色格外皎洁。
教学楼和操场的照明灯也是明晃晃的白。总之,各种白色交错在一起,勉勉强强将这偌大一座的校园照亮几处。
眼前,宋时洋还在低头玩手机。
和这样一个人面对面站着,林千岛倒一点不担心执勤的人会来管闲事。
教学楼的光从一面照来,手机屏幕的光也挺亮,林千岛默默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面孔,每一段轮廓的线条都像是刀刻出来的般。
深黑的发,深黑的眉的与深黑的眸。因为是内双,眼上与眼角的痕都很明显,显得一双略微狭长的眼格外深邃,左眼下有一颗泪痣。
高挺的鼻与总紧抿成一字的唇,皮肤偏冷白。
若不是总一副冰冷阴沉神情将人隔绝于千里之外,这样一张脸,任谁见了都不会舍得移开眼。
“好玩吗?”两人间,静了好久,宋时洋始终低头在手机上打字,终于开口说了这么一句,声音低沉沙哑。
反正,他说话的语调一直这样,让人捉摸不出其中哪怕一丁点情绪。
但肯定,不太高兴。
“……啊?”林千岛没反应过来。
“好不好玩?砸我?几次了?”宋时洋终于抬了眼,深黑眸子里是有些凌厉的目光,他扫了眼林千岛,看着她依旧一副人畜无害又无辜的样子,怎么就好像,她拿东西砸人是理所应当的一样。
“哦。”林千岛努了努嘴。
这样的态度和反应,任对方是谁都肯定无法接受,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从前发生的事,真的不是这样的。当时,宋时洋看了她一眼就走了,因为那时候,自己只砸了他一次……
林千岛越想越心虚。
几秒后,宋时洋好像终于把手机上的事处理完了,将手机收回兜里,正式看着林千岛,勾起一抹不怎么善意的笑:“你不怕我呢?”
林千岛撇开目光,感觉自己找到了个套近乎的机会,答:“还、还行吧。”
她又小声些说:“其实,我觉得你还挺好的欸。”
宋时洋的眼神瞬间有点空。
说不清什么心情。
该生气吗?还是该笑?因为第一次被一个素不相识,突然莫名其妙对自己连环碰瓷找茬的女生夸——你是个挺好的人欸。
好你妈。
他嗤笑一声,不怎么客气地曲起指关节在林千岛脑门上敲了敲,用了点力气,但也克制了些,应该是有点疼的。
“你他妈,”他诚心发问,“是不是这个地方,在撞老子怀里的时候撞坏了?”
简而言之就是——你脑子坏了。
“……”林千岛微微低下头,嘴努得更厉害,腮帮子微微鼓起,简直不是一般委屈,像只犯了事的小猫。
这副模样,让宋时洋在无可奈何之余,那种想恼火却又恼火不起来的难受情绪更加强烈。
明明就是你惹事,怎么还可以弄得这么委屈?
“你跟我走。”
“什么?”林千岛仰起头。
和叫她从教学楼上下来时一样,宋时洋没多说什么,转身就走。
这次他身边没有人跟着了,林千岛觉得,如果自己撒腿就跑的话,宋时洋是不会亲自来把自己拽走的。
但她一点都不想跑。
林千岛颠颠地跟上宋时洋,不过忽然因为想起什么又踟蹰了,她弱弱地问:“宋时洋,我可以……把我的本子捡回来么?”
宋时洋:?
捡回来干嘛,再砸他一次?还是个画满那个叫什么,姜伦的人的本子。
宋时洋侧过脸,瞥了林千岛一眼:“你试试?”
“……”
“算了。”
第5章 泪痣
夜色中,林千岛跟着宋时洋不紧不慢地走。
走到校园的某个小校门时,林千岛才意识到,宋时洋这是要出校。
踟蹰了一下,虽然不知道他出校干嘛,又为什么要带上自己,林千岛还是继续跟着了。
小校门位置偏僻,光线昏暗,保安亭里就一位老大爷,此时正戴着副老花镜在昏黄的光线下读报纸。
感觉到有人要出校,他头都不抬一下地咕哝道:“出去别乱疯,早点回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爷爷在叮嘱自家要出去玩的小孩。
林千岛没有过这样翘课逃学式的出校经历,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冲老大爷挥了挥手。
校外就是山。
曲曲折折的山路,两排可与保安亭内灯光相媲美的路灯。九月初依旧有很多蚊虫,甚至比夏天还要多,一团团地在路灯光圈里扑棱棱乱撞,飞蛾扑火的架势令人惊叹。
一望幽森的深林里,偶尔有几幢不知道是否住了人,又到底是干嘛的小屋子。
此情此景,若不是跟在宋时洋身后,林千岛觉得自己一定会很害怕。
随手薅了根探到路上来的狗尾巴草,林千岛张张嘴,想问宋时洋到底带自己去做什么,但想了想,还是把话咽回肚子里。
本以为,他会把自己堵在某个小角落里臭骂一顿的。
走了不到十分钟,不远处出现一片较为明亮的光,有一些人影和黑影在那里,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
讲实话,林千岛对这座山上、学校以外的地方并不熟悉,每次离开学校,不过是坐在爸爸或妈妈的车上,盯着窗外单调的山间景色发呆。经过很长一段曲曲折折、让人摸不清头脑山路后,最终回归热闹繁华的桐花区。
此时,看着这块停车场似的地方,林千岛也不知道是哪里,有点好奇,也有点胆怯地跟着宋时洋靠近。
远远见宋时洋过来,一名瘦高的男生率先迎上来。
看清其面容,林千岛心里的不安反而变作惊喜——这个人她认识的。
不过确切来说,是曾经认识,上辈子认识。
是宋时洋为数不多、极其要好的兄弟之一,叫邵炎。
邵炎和杉藤私校里的大多数男生一样,外表光鲜亮丽。背头光滑锃亮,一看就没少抹啫喱。穿一件金色刺绣的黑底棒球服外套,显得一身黑的宋时洋还挺低调。
虽然,此时的光线并不能让人真真切切看清对方,林千岛也能百分百笃定,邵炎他还戴着那副万年不变的灰色美瞳,因为他近视不愿戴眼镜,还有他本身就骚气。
邵炎热烈又夸张地和宋时洋打过招呼,才注意到站在其身旁的林千岛。
他一愣,第一反应以为是林浅樱。
没办法,这时候他还不认识林千岛,并且相比林千岛,林浅樱在学校里的存在感不是一般高。她不仅以学生会成员的身份出现在学校的各种检查任务和活动里,还时常和那位备受女生吹捧的学生会主席姜伦走在一起,简直是风口浪尖上的人物。
要不是八卦里总爱顺带cue一下林千岛——他也不知道这是种什么心态。大概,就是觉得,这对双胞胎姐妹能差这么多简直是对奇葩……反正,要不是这样,大家可能早忘了林浅樱还有个双胞胎妹妹叫林千岛。
邵炎愣了一下。
但他很快从那张无辜又带着娇憨气息的面庞,以及那双细白手里捏着的一根大狗尾巴草上判断出来——这是传说中的双胞胎妹妹。
“不是,”邵炎惊呆了,目光转向一脸平静的宋时洋,“飙车,你带个妹子来干嘛?”
“不行嘛?”
宋时洋低头从烟盒里敲出根烟。
邵炎不客气地从里面捏出一根,手倒是很快,然后又在凝固的空气中,很自觉地帮宋时洋把烟点上,再给自己点。
默了会儿,宋时洋吐出口白烟,盯着邵炎,幽幽地说:“我跟你讲,这小姑娘一点都不怕我,三番五次想给我开瓢。”
开瓢,把脑袋打开花的意思。
“噗——”邵炎笑喷了,好像也懂了。
林千岛无语地看向一边,将手里的狗尾巴草转了一圈又一圈。
“认识一下啊,小美女?我叫邵炎。”邵炎还是那么自来熟,主动向林千岛伸出手。
林千岛不太想和他握手,但也不能直接说出来。
想了想,她别别扭扭地说:“我和宋时洋都没握过手。”意思就是,不能和你握。
邵炎:“……??”
如果此时拿手机把邵炎表情拍下来,可以做个问号脸的表情包。
他伸在半空的手抽了下,尔后,有些怀疑人生地将目光转向宋时洋。
只见,宋时洋将脸转向一边。
似乎,能感觉到他紧咬着烟的牙关有多用力,整个人都很僵硬。
“哈,哈哈哈哈……操!”邵炎收回手,乐得嘴里烟都快掉出来了。他一边放肆地笑,一边看着林千岛,心想,他妈的,自己为什么从来没发现,林浅樱妹妹竟是这么个绝世宝藏。
三人站了会儿,直到不远处有人喊。
“欸知道啦!”邵炎回头应一声,而后看了看宋时洋,两人烟都抽完了,他于是一挑眉,“走?”
宋时洋掐了烟,点点头。
向停车场似的空地走去,更多人影渐渐清晰。
其中,很多张面孔林千岛都熟悉,但此时的自己,对他们来说无疑是陌生人。
其中一人看着林千岛,反应和邵炎一样惊奇:“哇操,洋哥,是我眼瞎,还是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关你屁事?”邵炎替宋时洋骂回去,同时帮林千岛打开一辆前白后黑布加迪chiron的副驾驶车门。
这是,宋时洋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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