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原来你跟纪宁生不是亲兄弟啊顾珩北试探着开口,看纪寒川的神色像是没介意,才继续问,你们谁是纪家收养的吗?
顾珩北那会纯粹是好奇,纪寒川却摇了摇头,慢慢给他说了许多事情。
顾珩北没想到纪寒川的身世比他揣测得要复杂许多。
纪寒川的父母是a国华裔,在四岁之前,他都在a国生活。
但因为父母工作繁忙,他常年由保姆照顾,后来他的父母出了车祸去世,照顾他的保姆把他带回国内,那个保姆就是纪宁生的母亲沈兰。
顾珩北听出不对:你父母去世,那你别的亲人呢?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呢?
其实顾珩北还有一连串的疑问,a国对儿童监护管理是很严格的,怎么会让一个保姆把纪寒川带出国?
他父母去世,又没有别的亲人,那遗产是怎么处理的?
纪寒川的档案上完全没有这些记录,他的a国公民身份根本是被完全抹杀了!
纪寒川斟酌着说:我父母都是华夏孤儿,他们的养父母收养他们时年纪都很大了,我出生后除了爸爸妈妈就没有别的亲人。
顾珩北听出来纪寒川回答里的避重就轻,也明白这种种不合情理的背后一定大有文章,但是有些事情纪寒川不说,他是不能多问的。
所以顾珩北没有再发问,纪寒川说什么,他就听什么。
沈兰年轻时偷渡去的a国,那时候她还怀着孕,流落在街头差点活不下去,是纪寒川的母亲将她带回去,他们母子才有了安身之地,所以后来沈兰投桃报李,也照顾着纪寒川。
纪寒川和纪宁生原本都不姓纪。
那你真名叫什么?顾珩北觉得这个问题应该是可以问的。
纪寒川却抿紧了嘴。
顾珩北忙道:不能说没关系。
不是不能说,就是纪寒川脸颊飘红,你别笑。
我为什么要笑?
纪寒川欲言又止:我的本名,有点
有点什么?顾珩北拍着胸脯担保,没事儿,你叫什么我都不会笑。
纪寒川天真地相信了顾珩北的担保:snow,我的英文名字叫snow。
顾珩北眼睛亮了亮:挺好的啊,中文名呢?
纪寒川嘴唇嗫嚅,声如蚊蚋。
什么?听不清。
纪寒川靠着顾珩北耳朵,每一个字都像是飘出来,钻进顾珩北的耳膜里:韩雪落,姓韩的韩,落雪倒过来,雪落。
顾珩北眨了下眼,笑了:很美的名字啊。
不许笑!
我笑是因为它好听啊,虽然像个女孩儿
不许说像女孩儿!
哈哈哈顾珩北本来就不是厚道人,哪里憋得住,怪不得纪寒川特别讨厌他说他漂亮,估计是小时候就总被人拿名字来取笑,雪落,真的太像个漂亮女孩儿的名字了!
纪寒川忿忿:我出生那天下着大雪,叫这个名字不是很正常么。
当然正常顾珩北又笑了好一阵,然后真心实意道,这名字放别的男孩身上不合适,那是他们衬不起,但你衬得起这个名字,这名字也配你。
顾珩北念道:雪落倾城三花艳,钰琮之貌伴卿颜
这是一句形容女孩儿容貌倾国倾城的诗,顾珩北一边念一边笑。
纪寒川捂他的嘴:不要再笑。
好顾珩北用力揉了揉脸,忍住,不笑。
这么闹了一下,这个话题所代表的沉重与伤感终于被冲淡了一些。
纪宁生的本名也不叫纪宁生,他叫沈宁生。
沈兰带着两个孩子从a国回到老家j省,不久后改嫁给一户姓纪的边民,纪家当时已经有两个孩子,大的纪壮壮那时候已经十七八岁,智力却只有七八岁,还有个小女儿叫纪苗苗,比纪寒川还小三岁,纪宁生和纪寒川都是沈兰改嫁后为他们改的名字。
顾珩北心道幸亏纪寒川的养母靠谱,否则按照继父家的取名方式,纪寒川要是叫纪川川那就没这么帅了。
那穷乡僻壤里很多管理十分粗糙,纪寒川和纪宁生落户纪家,没人追究沈兰是从哪里来的,也没人管这两个孩子生父是谁,他们作为纪二纪三跟着养母和继父一家开始了新的生活。
纪家有顶梁柱的时候虽然也穷,但日子还不至于过不下去,边民靠山吃山,纪父给人看林场,沈母操持家务之余还养着一个鱼塘,勉强可以养活两个老人和四个孩子。
那时候纪宁生已经上学,纪寒川都是跟纪大玩在一起,纪大虽然智力不足,却不影响生活常识,他总是带着纪寒川进山采菇,两个男孩背回一篓子的菇就够全家吃一个星期。
有两年的时间里,纪寒川觉得他们一家人生活得还是很幸福的。
纪寒川七岁那一年,只等秋天到来去上小学,纪家出事了。
纪大带着纪寒川进山,遇到了暴风雨,两人躲在树桩子里过了一夜,第二天回家,已是天崩地裂。
纪父和沈母在雨夜里出来找两个孩子,遇上泥石流,一起没了。
我清楚地记得那一天大哥是不想出去的,他早上在家里的鱼塘边逮螃蟹,被夹破了手指一直在哭,我那时候虽然没开学,但每天都会看书,我被大哥哭得烦,就拉他去采菇
纪寒川低着头,声音特别低,他不肯去,我说采完了回来我带他去买糖吃然后我们就去了
顾珩北没有说话,手指轻轻地揉挲他的头发。
一切时隔多年的安慰和开解都是没有意义的,纪寒川早就在漫长的时光里调解好了自己。
后来纪宁生辍学了,纪寒川也没能上学,直到两年后纪宁生跟着别人去了遥远繁华的南江,那年纪宁生才十四岁。
我是直到自己出来,才明白十几岁的人要讨一份生活有多么不容易
纪寒川眼眶有些发红了,我不能想象我哥当年是怎么过来的,他去南江四个月后托人带了钱回来,没有交给爷爷奶奶,而是让那人直接帮我到学校交学费,那个人是拿着报名通知单来找我的。
纪寒川说:你在网上看过的那个报纸,我带着我大哥去打冰,其实在那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我哥那样带着我去打冰的。
如果不是纪寒川说,顾珩北根本无法想象纤细瘦弱,在他眼里甚至有些娘里娘气的纪宁生是这样的。
纪寒川说起纪宁生对他的好:小的时候没概念,出来才晓得挣钱有多难,我后来上学虽然没花钱,但是别的开销也比一般小孩多,我看书快,我哥不停给我寄书,他在城里看到别的小孩有的,也都给我寄回来,电子词典、mp3,给我买很贵的书包和衣服
但他只对我好。纪寒川最后喃喃了一句。
顾珩北大概明白了。
纪宁生到纪家的时候已经快十一岁,十四岁离家,他跟纪家的其他人并没有多少感情,而纪寒川从一出生就跟纪宁生在一起,他们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
纪寒川却对整个纪家都有感情,纪宁生给纪寒川私下寄的钱全都被他给了两个老人,一些好东西也都分给大哥和小妹,甚至连纪宁生给他买的衣服都改小送给妹妹穿。
慢慢的纪宁生就不把钱漏到纪寒川手里,他还是觉得把钱攥自己手里最保险。
但这次纪寒川背了几百万的债,纪宁生又毫不犹豫把积蓄都拿出来,甚至给顾珩北做嫁衣都无所谓。
顾珩北心头一时千结万绪。
纪宁生是个偏狭的人,却对纪寒川极尽偏爱。
这世上大部分的感情不过如下几种,一种是锦上添花,富在深山有人知,一种是无私奉献,全心全意为对方好,还有一种是全身心的牺牲,用我的命换你的命都在所不惜。
顾珩北知道他一直以来得到的都是第一种和第二种情分,但是纪宁生对纪寒川,是第三种。
顾珩北一直若有所思,纪寒川握紧他的手:你在想什么?
你说了这么多,我懂你的意思了,你就是让我以后多让着点你哥是吧?
顾珩北反抓住纪寒川的手,凑到嘴边咬了一口,坏坏地笑道,那我要是答应你,你用什么来谢我啊?
顾珩北本来想趁着这个机会连真带假地让纪寒川知道他那个什么障碍的事,好用插科打诨的方式让纪寒川接受这个事实并积极配合治疗,谁知纪寒川一点没如他所愿的脸红心跳,反而极是认真地摇了摇头:
我希望你能包容我哥,我也不会让我哥欺负你,我告诉你这些,只是要让你知道我完完整整的人生,顾珩北
纪寒川抿着嘴角,又露出那种羞涩而坦诚的笑意,他把顾珩北才要求他的那条表白的话当面说即刻执行了,他说,我想让你知道,我比你以为的,还要喜欢你。
这个表白来得太突然,顾珩北当时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治疗的事,他甚至都没来得及把纪寒川的话组织起来在脑子过一遍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只是下意识地接了句话茬:说那么多虚的没用,你能为我硬一个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上卷就快要结束了,下卷直接回到现实线,少年时代且看且珍惜喽。
第55章
那天顾珩北是被纪寒川赶出病房的。
纪寒川一贯好脾气,但也一贯薄脸皮。
在顾珩北和脸皮之间,纪寒川无情地选择保脸。
顾珩北虽然被赶走了,心情却还不错,纪寒川对这个病症的反应比他想象的要好。
纪寒川应该早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而且他崇尚科学,不讳疾忌医,如果不是顾珩北嘴太欠,又撩了几句没分没寸的骚,他还不一定会被赶出来。
顾珩北现在丝毫不担心纪寒川会不配合,他只担心自己的狼尾巴收不住,毕竟治病这种借口美妙得简直是给他量身定做的,他这辈子都没这么感谢过自己的职业选择。
以后他想做什么只要咳一声宝贝儿咱们治病了,纪寒川就得乖乖软软任他为所欲为了。
顾珩北在天马行空的幻想里把自己美得像个美洋洋,他趁今天回了趟家,连日来一直陪着纪寒川住院,他连个澡都没好好洗过。
顾珩北在门口一组密码没输完,咔哒,门从里面打开了。
钟哥!顾珩北又惊又喜,你怎么回来了?
站在门内的人竟然是本该在a国的钟烬。
钟烬穿着一身居家服,他双手环胸看着顾珩北,神情莫测:这句话该我问你,你还知道回来啊?
顾珩北一脸喜色收了收:嗯?
钟烬没好气:你手机是当板砖用么?24小时都不开机?
啊顾珩北恍然,他在身上的几个口袋摸了摸,都没摸出手机来,抱歉道,我最近一直在医院,没怎么用手机,估计都没电了,落在办公室了。
顾珩北高兴地抱了抱钟烬的肩膀,你是不是给我打电话了?你可以让扬子去医院找我啊。
钟烬冷哼了一声:不敢那么劳师动众。
这位哥本来就是出了名的冷面,一旦瓜耷起脸来三伏天里都不用开冷气。
顾珩北讪讪地跟在钟烬后面进了屋,他站在玄关里换拖鞋:哥你什么时候到的,吃饭了吗?
有一阵了,已经睡了一会钟烬也并没有的跟顾珩北计较,他走到沙发边坐下,刚叫了外卖,你吃了没?
没,那一起,再多点几个菜。顾珩北笑着说。
钟烬瞥了他一眼,还是拿出手机拨通已经打过一次的外卖电话,又加了几个菜。
顾珩北打开冰箱拿了两瓶可乐,走过来在钟烬对面沙发上坐下,递给他一瓶:怎么回来得这么突然?你应该提前几天告诉我,我好去给你接机。
其实顾珩北还想问钟烬怎么回国了不先回家也不去老宅,反而先跑到他这里来。
钟烬拧开可乐,哧一声,黑色液体冒着汽向上翻涌,又被他用瓶盖盖住,他眼皮凉凉地睨着顾珩北:你说我为什么回来得这么突然?
顾珩北目光轻轻一动,继而扯了下嘴角:索林
钟烬是索林搬回来的。
如果说顾珩北是只美猴王,那钟烬就是能收服美猴王的唐僧,顾珩北小时候住在爷爷家,院落的左右邻居,一个是索林家,一个是钟烬家。
钟烬跟索林是同年的,两人却像是岔了辈,索林是个混世魔王,高中勉强读完就去南方混,钟烬却是一路根正苗红地念书出国拿学位,顾珩北小时候认字儿都是钟烬给他启蒙的。
亦师亦兄亦友,顾珩北现在住的这套房子就是钟烬送他的。
索林以为请钟烬回来说和就能让顾珩北回心转意。
钟烬倚靠进沙发里,淡淡的神色看不出情绪: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林子弄成这样?
顾珩北微嘲道:他找你搬救兵,连自己干了什么事儿都没告诉你?
钟烬手指在沙发扶手上敲了两敲:他说的版本我听着不太符合逻辑,所以我听你说。
可乐瓶上有凉凉的一层水汽,顾珩北抹了一手,他拿纸巾擦着,说道:他整我男朋友,我跟他绝交了。
轻描淡写十二个字,却带着碎金裂石的狠厉决绝。
钟烬皱起眉:小北,有一句话很俗套,但套用在我们这些人身上却很合适
顾珩北勾起嘴角,打断他:兄弟如手足,情人如衣服?
这不是钟烬想表达的原话,但意思差不多。
顾珩北两肘撑在膝盖上,拇指和食指捏着可乐瓶口闲闲地晃着,他赶在钟烬再度开口之前平静地说道,兄弟如手足,但他是我的命,现在是只有截肢才能保我的命。
钟烬瞳孔重重一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