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不耐烦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丁荃咽了咽喉头,总觉得一股酸劲儿往鼻头涌:“弟子就是不太明白,他为什么就忽然应下了,还……还对我那么亲切,我一直以为是因为景源哥哥与我心意相通……但如果是因为师父曾允诺过什么……那这……”
“那这门婚事,也是板上钉钉,改不得的!”
丁荃猛地抬起头,用一种极其陌生的眼神看着白氏。
白氏的坚定和决绝,也更像是一种默认。
丁荃觉得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崩塌……
卫旋已经昏迷过去,白氏叫了几个小弟子过来将人带走。虽然白氏平日里训练徒弟十分的凶残,但是打的不省人事口吐鲜血还是头一回,几个弟子屁都不敢放飞快的带着卫旋下去了,丁荃站在原地,对白氏说:“不、不知道秦大人的伤势怎么样了……”
“死不了。”
“可、可以让弟子去探望探望吗?”
丁荃的态度有点反常。
她既没有再追问贺景源的事情,也没有质问她这个师傅。
白氏皱了皱眉头,好半天才放松了语气:“他昏迷着的话就别去了,若是醒着,可以有小片刻的时间。”
“多谢师傅。”丁荃语气平平,转身离开。
“阿荃。”
“师傅还有吩咐吗!?”
“贺景源的事情,你真的不问了!?”
丁荃的眼神动了动,藏在袖子里的一双拳头紧握着,难得修剪一次的指甲都要嵌到肉里,可是她依旧语气平淡,波澜不惊:“师傅不是说这门婚事动不了了么,我想……景源哥哥会对我好的。”
白氏疑惑的看着他,好半天才道:“你能想明白,那最好不过了。”
丁荃再没说什么,快步进了房间。
四平一脸愧疚的守在边上,正安恨不得能吃了四平。
什么高手嘛!骗子!
公子从小到大从未受过这么严重的伤,这要怎么向伯爷交代啊!
见到丁荃进来,正安的心情更复杂。
站在护主的角度上,他恨不得把她一并吃了!每次都是她,才让公子不按常理出牌,将他这朵解语花的尊严羞辱的体无完肤!
可站在公子的角度……
哎,这个姑娘可真难求……
“秦、秦大人好点了吗!?”
四平的声音不咸不淡:“方才醒了,这会儿睡了。”
四平的话音刚落,一个略显虚弱的声音响起:“阿荃?”
丁荃没有走进去,就站在远远地地方摆摆手:“我我不是来打扰你的,我就是来看看,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你都没走过来瞧瞧我,怎么会知道我没事。”
四平叹了一口气。
得,是他们该滚蛋的时候了……
见到四平等人出去,丁荃才走了过去。
秦泽退了外衣,身上这身里衣还没换下来,为了包扎治疗伤口,受伤的地方衣裳被剪开,能看到缠绕着的绷带。屋里面很暖,秦泽披着厚厚的狐裘披风,被子只轻轻地搭在腰腹之下。
被血侵染的绷带着实扎眼。
见丁荃总是盯着自己的伤口,秦泽不动声色的将被子往上拉,遮住了腰腹的位置。
“你别动!”丁荃紧张的坐到床边,小心翼翼又把被子拉下来:“现在伤口刚刚包扎好,要观察出血量,若是有出血不止的现象就更糟糕了,屋里很暖,你不用怕着凉。”
秦泽红润的唇瓣又白又干:“这都几更天了,你怎么还乱跑。”
丁荃帮他重新盖好被子,动作慢慢的缓了下来:“你这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到我今夜是怎么都睡不着的呢。”
秦泽笑了笑:“睡不着来找我!?”
“我觉得有些事情,只能问你才明白。”
“你信我说的!?”
丁荃看着秦泽的眼睛,唇角漾出一个无奈的苦笑:“如果不是有人提醒我,我才不会察觉到,从小到大,我从未像相信你这样相信过任何人。”
秦泽心头一颤,继而觉得喉头一阵甜腻,他强行忍者咳嗽的冲动,一番生不如死的挣扎后,竟真的忍了下来。
若是此刻让她瞧见咯血,怕是也不敢再多说心里的话了。
“秦泽,你知道整件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吗?可以告诉我吗?”丁荃的眼神澄澈而无波,这句话她问的很认真。
秦泽迎着她的视线,轻轻一点头:“可以,我都告诉你。”
这件事情,要从贺景源出现之后和丁荃定亲开始。
贺景源从前在军中平平无奇,虽然也勤奋操练,但是在军营中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并不是最特别的。秦泽经过仔细查证,才知道是有人帮贺景源打通了脉络,接下来他就能平步青云,轻松的在武将中脱颖而出,只要再打几场胜仗,加官进爵策勋封赏不在话下。等再查下去,他才晓得这个为他打通脉络的人就是白氏。
丁荃抢白道:“我不懂,我师父是怎么做到的!?”
秦泽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小傻子,你跟着你师父学了这么多年的功夫,难道就没有听说过十几年前大靖战无不胜绝无仅有的女将白无常吗?”
“白、白无常……”丁荃一惊:“你说的白无常……是我师父!?我师父曾经是女将军!?”
第76章 大招
这是丁荃第一次听说关于师父的事情。
秦泽讲的十分意思浅显,故事完整。大抵的意思是,白氏可能有复出的打算,她曾因心灰意冷而远离沙场,如今萌生重征之心并非不可能,但是她需要左右手,需要一个桥梁。
凭借她的面子,要将一个贺景源推到某个位置不是难事,只要贺景源争气,就会是她复出的第一步。与此同时,因为丁荃这个徒儿的关系,白氏也能与贺景源走得近一些。
但白氏也并非有逼迫一说。
以她的身份和地位,机会不仅仅只是贺景源这一个,不过是因为丁荃先选定了贺景源,白氏才跟着选定贺景源。这一点,秦泽也很大方的解释清楚了。
“说到这里为止,我都明白,那你呢!你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交赎金的地方竟然遇到了你!”
秦泽微微垂眸:“你不是应该问,到底是谁伤了我吗?”
丁荃交握在一起的双手不自觉的紧了紧,这个小动作被秦泽收入眼底,他淡淡一笑:“也罢,这一点我们暂且不论,就说说山上的事情。”
其实,第一个发现连珠不对劲的的确是丁凝,她借助了周世昭的本事,在连珠将丁永隽迷昏带出去之后,和周世昭悄悄潜伏到了藏匿丁永隽的地方,丁凝让丁永隽刻意不配合,虽然要吃点苦头,但是被打的鼻青脸肿,披头散发之后,才好让人乔庄去替换。等到丁永隽依言做了之后,周世昭找了一个身形差不多的手下,染了白发,弄得自己鼻青脸肿,披头散发的,假扮成丁永隽被挟持。
其实丁永隽在那时候就已经安全了,但是丁凝并不想就这样揭穿。
连珠只是一个女孩子,况且就凭她雇佣的是一个真正的灾民来做这件事情,就可以看出她是深入险境,孤注一掷。所以丁凝想要知道她的真实目的是什么。这才牵出了贺景源这一桩。
既然周世昭都知道了,秦泽自然也会知道。且他的猜测和先时丁婕说的一样,连珠之所以敢这么做,是因为她知道现在外面有山匪为患,她随时可以把这一条命嫁祸出去!所以他们一定会去主动和山匪扯上联系。与此同时,一旦得到二十万两银子,连珠自己就能帮贺景源打点前途,丁家因为白丧,丁荃便无法与贺景源成亲,运气再好一点,丁荃可能会迁怒贺景源的无能,但凡实现一步,连珠都是赢家。
秦泽对鲁图的这一场胜仗是势在必得,本就是用人之际,现在有人肯去声东击西帮个忙,他简直求之不得。鲁图多疑,一定会不断地巡视自己的领地确保绝对的安全,秦泽抓的就是他这一点,只有让他觉得自己处于极度不安全的地方,不清楚敌方的实力的时候,他才容易乱。
连珠既然会选山匪附近的地方交赎金,秦泽就送她一程,将那个地方不日后会有镖局押镖银路过的消息传了出去,鲁图一定会派一般的小兵去打探,只要确定属实,自然会捞一笔。除了他们藏匿的地方,秦泽已经在附近布下了□□。这□□能伤亡多少不确定,唯一能确定的是可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尤其是在亲信之外的那些小兵,一炸一个准!然后让潜伏在那里的人乔装成山匪,做出要杀人灭口的样子。大致的意思就是——老大现在不再信任他们了,多一个人就多一个吃饭分钱的,
鲁图听到□□声被惊动,第一时间就是带着财产逃窜。秦泽不打小兵和领头,让一批轻功好的暗卫潜伏在树上,往下射箭,箭末梢拴着绳子,不过片刻时间,装着财产的车子已经被绳子绕成的大笼子困住。落草为寇之人都懂得谁掌握了力量和财富,谁就是老大,就在他拖延鲁图的这一段时间,被□□吓回来的手下们发现了要逃跑的鲁图,双方立马就杀了起来。中间再混一个周世昭,一会儿杀两个这一方的,一忽儿杀两个那一方的,能搅得多乱就有多乱,最后秦泽不费一兵一卒,拿下了鲁图。
听起来很玄幻,甚至有些可笑。但是细细咂摸起来,营造出那样一个氛围,算准那样的一个时机,甚至是揣摩对方的心理,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那……那你为什么还会受伤!?”丁荃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秦泽定定的看着丁荃,好半天才说道:“若我说,贺景源和连珠的想法是一样的,你信不信!?”
丁荃咽了一下口水,强行让自己镇定。
连珠想要杀父亲,伪装成山匪做的。
贺景源想要杀秦泽……同样是伪装成山匪做的。
所有的事情,都集中在同一个时间里。
“他……为什么要杀你!?”
秦泽的眼中浮现出几丝笑意:“阿荃,对一个男人而言,最有诱惑的不过是财富,权利和女人。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有自己想要的俗欲,这三样,刚好都是我要从他手里抢来的。”
丁荃浑身一震,看着秦泽的眼光渐渐地像是在看一个不认识的人。
“对他而言,我就是一个碍眼的存在。他杀我,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
丁荃的眼眶渐渐地红了起来,一双拳头慢慢的攥起来。
“你是故意的。”丁荃看着秦泽,不加掩饰的陈述着一个事实。
“是,我是故意的。”秦泽竟然承认了。
“你故意让他伤到你,故意在我面前说这些,秦泽,你明知道我是相信你的。”
“我故意让他伤我,故意在你面前说这些,可是阿荃,我做这一切有多刻意,贺景源杀我那一刻的心思,就暴露的有多明显。这一点,就算你要恨我怨我多久,都是不争的事实。”
“够了!不要再说了!”丁荃哭了出来,双手捂着耳朵拼命地摇头:“我不听!我不想听!”
秦泽受伤或者没受伤,都是动不了丁荃的。
可有些事情,她必须真真切切的看清楚。
贺景源的这一刀,捅在他的身上,也同样是给他自己与丁荃之间,划开了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秦泽仿佛忘记自己身上的伤口似的,揭开被子直接要下床。
丁荃下意识的按住他:“你干什么!”
秦泽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你回去!躺回去!”
“阿荃,若你真的爱一个人,就该把他看得明明白白,透透彻彻。”
“你躺回去!伤口会裂开!”
“现在他毫无遮掩的站在你面前,有善有恶,有血有肉,你爱……还是不爱!?”
秦泽的眼神凌厉的仿佛要杀人似的,半晌之后,这个眼神涣散了一下,双目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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