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丁婕的催促下,三姐妹匆匆离开。
丁凝看着姐妹们离去的背影,难免孤寂。
其实从母亲和离之后,几位姐姐就时长来看她。她们来去都低调,并不大张旗鼓的,每一次来逗留的时间也不多,可是丁凝已经十分满足。
明明是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的人,竟然到了如今才觉得这份陪伴是如此的难能可贵。所以,她虽然不敢断言母亲和离一定是一件令她开心的事情,但也知道,这是一件令所有人都释然的事情。
“我的小县主在这里发什么愁呢。”明明走了的酉生去而复返,坐在丁凝的身边。丁凝看着他,叹了一口气:“都是初来京城,大姐都已经有应酬了,我却连郡主府的大门都没出过。再这样下去,我一定是生京城里面最没见过世面的县主!”
酉生被她逗笑了,“就这么想出去?”
丁凝诚恳的点点头。
酉生耐心的解释:“等到御医三诊,确定你已无大碍,郡主自然不会像现在这样拘着你。更何况——”酉生意味深长道:“那可不是什么家人欢聚的小宴,你去了,怕是一口东西都吃不下。”
咦!?
丁凝的兴趣立马被勾起来。
酉生笑意加深,变戏法似的拿出一碗药来,“喝完了我就告诉你。”
丁凝:“……”
……
马车哒哒的往府里走。
马车里十分的沉默,丁荃缩在角落暗中观察,并不主动打破这份沉默。
丁素拧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忽然道:“大姐。”
“不行。”丁婕直接拒绝。
丁素:“我想……”
“想都别想。”
丁荃看的莫名其妙且津津有味。
丁素:“这样的小宴,无非是侯府的人想趁着这个风口浪尖将丁家狠狠地踩一脚,何必要送上门去给人家踩呢?”
丁婕:“你以为不送上去,对方就不踩了吗。去了,人家尚且踩得客气含蓄些,悟性稍微差一些的都未必听得明白。”
丁素:“总之我不想去。”
丁婕倏地抬起头来:“那你想去哪里?承英书院还是卫队署?”
丁素一愣,哑口无言。
丁荃看着这场没有硝烟的战斗,咽咽口水:“明日……真的有这么凶险啊?”
之前她就隐约的听过侯府的人和大娘有过节,本能的觉得这个小宴没那么简单。不过她怕大姐和二姐有什么芥蒂,没敢问的太直白。
没想丁婕神色严肃,淡淡道:“侯府的人是非多,阿荃,明日你万不可跟着乱走,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丁素点头:“还喜欢无事生非,如今你是大红人的未婚妻,朝堂上有多少双眼睛盯着秦泽,就有多少双眼睛会一并盯着你,你若是有半点差错,秦泽难辞其咎。”
丁婕:“主要是眼光会被质疑。”
丁素:“其次你们的婚事也会被质疑。”
丁婕:“紧接着你的一言一行都会被质疑。”
丁素:“所以你们夫妻二人会活在这些口舌质疑之中,好一段时间走不出来。”
丁荃的神态从“茫然无措”变成“目瞪口呆”,目光在两个姐姐的脸上左右交换,就差缩到角落瑟瑟发抖了。
这个小宴好可怕!她不去可不可以!?
两位姐姐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略略对视一眼,又各自望向别的方向,仿佛是在告诉她——想都别想。
……
该来的总会来,芙蓉园是圣上赏赐给永宁公主的园子,永宁公主年轻活泼,时常喜欢组织京城名媛们一起赏花饮茶,如今正是花期最好的时候,第一批新茶也已经上供,不聚一次实在是说不过去。
华氏为了不让三个女儿丢人,一早就请了京城的嬷嬷给她们上课。丁婕对这些已经是十分麻木,丁素也应付的来,丁荃就惨了,宛若处在人间地狱。
因为只请了同龄人,所以华氏不好跟着过去,派了苏嬷嬷在一边伺候着。苏嬷嬷耳提面命的告诉三人,永宁公主是先皇后唯一的女儿,也是圣上十分疼爱的一个女儿,所以千万不能失礼,更不能失言。
三人都没有和这个永宁公主接触过,只能附和着点头。
等到马车抵达芙蓉园的时候,有小奴小跑着过来,一脸歉意的让车夫往另一条车道走。
芙蓉园很大,四通八达不少的门,可是若是有客人前来,理应走正门才显得尊贵,小奴把人引导了邻正门的东南门,且做了一番解释——原来,太子瞧上了永宁公主的芙蓉园,也想摆一个切磋文采的小宴,不料与永宁公主订的日子撞上了,换在平常,永宁公主必然要哭哭啼啼的闹到皇上那里去了,不过这一次,她竟然十分大方的答应了,分了半个园子给太子招待贵宾。未免两方的宾客冲撞在一起,这才将永宁公主的客人从距离办小宴较近的那个门进去。
小奴似乎瞧见了是丁家来的马车,所以殷勤了一句:“听闻秦侍郎也在受邀的名目之内。”
还在吭哧吭哧下马车的丁荃仿佛被戳到了敏感点似的,猛地抬头——阿泽也来了!
丁荃一直以为两人下一次见面就是成亲的新房了!
等等!
她如临大敌般看着这座华丽的园子,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一定不能被质疑!
第143章 茶话会
进了芙蓉园,丁荃才知道姐姐们说的“紧随其后”真不是开玩笑的。
开凿芙蓉园的工匠一定不是将这里当做一个园子开的,这必然是比照着仙山来开凿的!依靠着宝德寺山引山泉入园,九曲十八弯里处处是源头活水,有可食用的肥鱼,也有供观赏的锦鲤,听说永宁公主虽然跋扈,却是在口腹之欲上十分有造诣的一个人,自从圣上给了她这个园子之后,她便添造的十分接地气,别的不说,光是这可食用的肥鱼已经说明了一切。
下人引着她们三人去了一个十分大的园子,这院子大归大,却不是一望到底的平坦石板,而是用一条条蜿蜒的小槽划分成了一小块一小块位置,这位置正好用来放置宴席的圆桌,眼下宴席未开,放置的都是吃茶的小桌。小槽蜿蜒曲折,并非单一的隔开,而是在小槽之中种植了一些细碎的小花,虽热不比珍品花卉来的艳丽夺目价值连城,却也在这片簇拥中显得生机勃勃,娇小可爱。
永宁公主是今日的东道主,坐在最前头的位置,与几位交好的小姐妹们说说笑笑,其中就包括侯府那位华云音的长女吴婷萱,和殿阁大学士的嫡次女袁莹玉。顺次而下的,也是别的侯府亦或是国公府的姑娘们,只是她们与永宁公主并不亲近,也不愿意做那腆脸巴结的角色,
丁荃忽然想起当初在泗陵城的那个姚曼兰姚姑娘,真奇怪,这里竟然没看到她。
永宁那边远远地就看到了丁婕等人,原本是在于袁莹玉说话,顿了一下,袁莹玉顺着永宁的目光望过去,跟着楞了一下,然后神色微妙的看着吴婷萱。
吴婷萱淡定自若的喝着茶,饶是袁莹玉看着她,她也一眼都没往边上瞧,反倒是见两人不说话了,笑着把刚才的话接上:“容少国公便怎么?当真没给那个面子么?莹玉妹妹何时也学会说话说一半了?”
永宁神色暧昧的收回目光,仿佛是猜到了吴婷萱的态度,袁莹玉秉着看好戏的心态,也掩唇笑了一下,“是呀是呀,我可不敢乱说了,省的旁人听去了,说我碎嘴子。”
永宁娇嗔道:“我看你是想吊我的胃口才是!”
袁莹玉与吴婷萱对视一眼,纷纷笑作一团。
永宁是先皇后的掌上明珠,容烁是容皇后最宠爱的侄儿,永宁公主心仪容烁,在京城的名媛圈子里头早就不是秘密了。可是谁都知道那容少国公油盐不进,长到这个年纪,连一个暖床的丫头都没有,原先也有人质疑是不是这文武双全的少国公有什么隐疾,后来差点被少国公的追随者打出隐疾来,议论声这才歇下去。紧接着就有人来澄清了——信国公府家规严明,国公与夫人对府内人的要求十分的高,至今为止,就算是通房丫头也没有国公夫人瞧得上眼的。素质不行,再怎么都不能将就。
这样一来,越发的让人觉得若是有人能进信国公府的大门,那必然是一个各方面都十分优秀的名门闺秀了。
“公主,丁员外府上的姑娘们到了。”
奴才前来通报,恭恭敬敬的站在老远的位置,声若蚊蝇。
“他站的那么远,公主怕是听不到吧。”丁荃躲在两位姐姐后面,小声嘀咕。
丁素面不改色,绷着微笑的唇线亲情提示:“还是笑笑吧,这才开始呢。”
丁婕也是面色平静,什么都没说。
公主身边的奴才都是看人下菜碟。她们出身丁家,在三娘离府之后,越发是和皇亲贵族沾不上关系了。严格上来说,今日这里怕是只有她们三人是商贾之女出身,在公主的宴席上,奴才自然不敢打断公主与贵女的谈话,若是重要的人,主子自然会放在心上,无需奴才多说,比如今日来的是那容少国公的话,永宁公主指不定要搬着梯子在墙边盼着。可来的若是无干人等,做奴才的,不会为了这些人扰了主子的雅兴。
果不其然,永宁公主像是没听到似的,继续缠着袁莹玉要听容烁的事情。
袁莹玉为难道:“其实我也是听我爹偶然提及过,听闻皇后终于要给容少国公寻一个差事,正考虑将人放到圣上身边一同议政呢。”
永宁吃了一惊。容家向来不培养自己在朝中的势力,可是这并不代表容家就没有实力来培养,不过是忌讳罢了。皇后这一次是怎么想通了,竟然要让容家的人进入这样重要的中心地带?
容烁自小文武双全,在人才辈出,时刻有后浪乘风而起的京城中,一直保留着属于自己的一个地位,是十分难得的。这样的人入朝为官,难免让人有些期待他会有怎样的作为。
先时来了客人,无论远近亲属,永宁公主必然要亲自接待,或拉倒身边仔细说话,譬如吴婷萱和袁莹玉,或妥当安置小桌供上茶点,譬如在座的各位,还没有哪一个像丁婕她们这样,被晾着许久都没有打理的。
永宁公主根本不需要为自己的这种冷淡解释什么,因为在这里坐着的一半人晓得丁婕她们的出身的,只会当做是她们自己想要攀附巴结,巴巴的想法子进到这里来的,说不定永宁公主根本不晓得有她们,而另一半不认识的人,便从前一半的口中认识了,且有了一样的看法。
又过了小半刻,永宁在那边听完了自己梦中情郎的所有小道消息,边上一个伺候的嬷嬷上前在她身侧耳语几句,永宁这才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望向丁婕这边,在一众贵女的簇拥之下款款而来。
“几位可真是稀客了。”永宁笑着打招呼,终于想起来介绍丁婕等人:“诸位,今儿咱们这里可来了个大红人儿!”
不等其他人发问,永宁已经从丁婕和丁素身后将丁荃拉了出来:“久闻不如一见,这位便是如今那位炙手可热的侍郎大人的未婚娇妻,丁家的三姑娘了。这两位,是丁三姑娘的姐姐。”
丁荃一听,心里的小人脸蛋就一垮——不合适不合适!怎么能将她当做领头的来介绍呢!大娘虽然是镇远侯府的庶女,可是大姐和二姐也是那位吴姑娘的表姊妹,她反倒是隔得远一些,无论从长幼还是亲属,不该这样介绍的。
一脸无措中,丁荃趁机看了看两位姐姐的脸色,顿时肃然起敬。
两位姐姐甚至很有心的往后退了一步,一点没准备跟她追究这个介绍上的门道问题,面带和煦的微笑,仿佛此刻说的都是和她们无关的人似的。
丁荃暗自懊恼——论到这方面的定力,她果然还是太差了!难怪大姐和二姐会说她要被质疑!
丁荃心下一沉,索性也学着大姐和二姐的样子,面带微笑。
永宁也是讽刺一时爽,她早就从吴婷萱这里听说了不少那位夫人从前在侯府里做的下作事情了。都说人往高处走,她倒是好,自甘堕落的和一个商贾扯在一起,失了身子,到头来还要侯府给她出面要一个名分,简直丢尽了侯府的脸,所以她出嫁之后,侯府也算是和她彻底的断了来往。
但是这位夫人又舍不得与侯府的这份牵绊,仿佛只要和侯府扯上点关系,自己就还是金贵之身似的。所以每年过节总会来侯府,一年到头说不上一句话,却免不得打照面被恶心一番。
永宁十分的同情吴婷萱有这样的表姐妹。
看看她母亲,侯府嫡女出身,嫁得好,她如今也是金贵的很。再看看那位夫人教出来的几个姑娘,在这样的场合连几句客套话都不会说,真是不讨人喜欢!就这样还想攀龙附凤!?
永宁觉得再讽刺下去,自己就很没品了,给她们找了一个最角落,景致最不好的小桌招待一下便草草了事。
这样一来,又有好戏可以看了。
对于丁婕她们的身份,总有知情人。明明是有血缘的姐妹,一个坐在公主的身侧,另一个坐在犄角旮旯里!饶是不用一言一词来羞辱,正常人都没脸继续呆着了。
这一头,离得远远的丁荃觉得自己好像重新能呼吸了似的,一边大口喝茶,一边对两位姐姐小声道:“我方才都感觉到杀气了!”
丁婕和丁素一人捧着一杯茶。
丁婕:“小口些喝,茶水洒出来湿了衣裳就不好看了。”
丁素:“就你这样,还敢家给秦泽?这若是能酝出杀气,那你成了秦夫人,怕是每一日呼吸的都是尸气了。”
丁荃已经被恐吓的习以为常:“我都还没嫁,你们便这样吓唬我!是怕我先嫁了,大娘要逼着你们赶紧嫁吧!”
丁婕保持着微笑:“你还是大口喝茶吧。”
丁素:“吃喝都堵不上你的嘴呢?”
就在这时候,有太监小跑着过来传话——永安公主到了。
一园子的贵女们纷纷起身,连永宁都起身走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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