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入了城,他依着周五爷交代的地址,一边寻一边问,经过一处巷口,却见一辆马车的车轱辘陷入了泥泞之中,车把式只能好言好语地请过路人搭把手。
袁二热心,见状上了前。
边上过路的见来了袁二这么一个壮硕汉子,车把式又说出了劲儿的给谢礼,也就都围了上来。
有个汉子前前后后看了看,道:“我看你们这马车结实,用的木材包料也考究,推起来沉,还是请车上的人下来,能轻一点是一点。”
边上纷纷附和,车把式一脸为难,赔罪道:“我们主家腿脚不好,上下不方便,还请各位见谅。”
这番说辞,不能叫所有人接受,难免有人嘀嘀咕咕的不肯出力气了。
车帘子掀起,一个小厮从里头下来,对众人再一拱手,道:“我与各位一道推,我们主家当真是腿脚不好。”
袁二站在车前,正巧透过撩起的帘子一角看到了车内状况。
车内布置与一般的马车不同,没有座椅,只铺着厚厚的皮毛毯子,依袁二的眼光看,那皮毛相当不错。
主家席地坐着,只一眼也看不清腿脚好不好。
可人家说到了这个份上,做为帮忙的,再挑剔也没有什么意思,袁二打头,喊着号子,众人一道把车推了出来。
第481章 留个心眼
车把式和小厮连连道谢,小厮解下腰间钱袋子,给帮忙的一些茶水钱。
袁二没有特立独行地拒绝,随手接了,等小厮上车时又往里头瞥了一眼。
这一回,车帘子掀起来的角度大许多,袁二看清了主家的五官,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
这人怎么有些眼熟啊……
还不等袁二再细看,帘子已经落下来了,遮挡住了所有视线。
车把式对四周众人又行了一礼,驱车离开。
袁二一直看着那马车远去,直到看不见了,才缓缓收回了视线。
虽只有那么一瞥,他还是觉得,那位主家的眉眼有点熟悉,可要说之前再哪里见过,一时间又寻不到确切的印象。
他只能先收敛了心神,继续打听周五爷留给他的落脚之处。
“这位小哥,屠园巷是往这个方向吗?”袁二问道。
那小哥也是刚才帮忙推了车的,闻言上下打量袁二,笑道:“你也是北方来的吧?屠园巷啊,就沿着这条路直走,前头右拐,不远了。”
这小哥是明州本地人,一开口就是江南口音,袁二略怔了怔,反应过来对方的话,赶忙道了谢。
同时,他眉宇一扬,又往马车离开的方向看了两眼。
他听多了京城话,遇上这么一辆马车时也没有不习惯,却是忘了他如今脚下踏的是明州地界,而刚才的车把式,明显是地地道道的京城人。
想到这一茬,又想起那车把式说主家腿脚不便,袁二一下子就能对上号了。
他的确不曾亲眼见过对方,但他曾看过对方的画像。
马车上的那位主家,不就是钱举人画的那一个跛子吗?
说起来,那跛子的五官相貌当真平平,扔在人群里,左右都不会多看一眼的,要不是袁二彼时费大力气跟钱举人拉锯,返工无数次折腾出来那么一张画像,他也不会记得对方。
袁二抿了抿唇,听风说过,那画像上的是个姓邓的公公,虽然没有明确对方背后主子的身份,但袁二听过一嘴,邓公公似乎是孙睿的人。
那么,好端端的,邓公公来明州城做什么?
眼下差不多是十一月半了,邓公公腿脚不便,马车行驶不比袁二快马加鞭,推算一番,这一路上少说也要花费一个多月,若是沿途再耽搁些时日,单程就走了两个月了。
袁二脑海里一面琢磨着,一面寻到了周五爷落脚的小院子。
周五爷开了门,对袁二道了声“辛苦”。
袁二行了礼,跟在周五爷后来进了屋子。
里头点了炭盆,暖和得袁二通体舒畅,揉了揉脖子感叹了一声江南冬冷。
周五爷好笑地给他添了盏热茶。
袁二接过来一口饮了,便说了遇上邓公公的事儿。
周五爷讶异:“没有看错人?”
“没看错,与画像上很是相似,再者是从京里来的,又是腿脚不变,我想来想去,应该就是邓公公。”
周五爷敛眉,背着手沉思。
他知道邓公公是绍州人,而孙睿的侧妃赵知语,她的祖父便是明州同知,正因着这一层关系,彼时孙睿定下侧妃时,蒋慕渊还与他讨论过,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另有缘由。
毕竟,绍州离明州不过几百里路程,快马加鞭都不用一日工夫。
现在,邓公公出现在了明州城,这其中,恐怕真的有些故事。
周五爷微微颔首,道:“我先写信知会小公爷,是与不是,多留个心眼,总归没有坏处。”
袁二亦是点头,建议道:“他们也是远道而来,总要寻个落脚处,这几日我试着打听打听,看看他到底来做什么。”
周五爷道:“小心打草惊蛇。”
此刻的京城,又落了一场大雪,雪虽大,却挡不住大伙儿看热闹的心。
婚礼的日期近在眼前,明儿就是顾家去宁国公府铺床的日子了。
蒋、顾两家放小定时,定礼就丰厚得叫人挪不开眼了,此番大礼,宁国公府会有多少聘礼、顾家又有多少陪嫁、宫中又会添多少,这都是看客们最关心的事儿。
素香楼里,小二哥搓了搓冻得冰冷的双手,脸上笑容却不断:“宫里添的那都是好东西,我们小老百姓,寻常根本见不着的。”
“下一回要有如此风光场面看,是要等到几位皇子殿下、公主成亲了吧?”
“皇子、公主们成亲,那一来一去的准备少说也要一年多,”小二哥道,“要我说呐,下一回还是要看小王爷。”
不管看谁,反正都要从东街上过。
沿街的酒楼茶馆,楼上的雅间早就订空了,各家东家都乐得合不拢嘴,恨不得京里日日都有这样的好事儿,叫自家赚得盆满锅满。
顾家里头,顾云锦把大案上日常用的笔墨纸砚也收拾了。
所有要亲手准备的女红,赶了又赶,终于在五日前全部赶制完成,一并收拢。
这住了有一年多的东跨院,原本东西不少,这几日装箱的装箱,挪动的挪动,渐渐变得空荡荡的了。
顾云锦站在屋子中央左右看了看,与念夏道:“看着都跟我们新搬来时一般了。”
念夏莞尔:“这回搬了,就再不需搬了。”
这么一说,顾云锦也笑了。
从徐侍郎府的兰苑到北三胡同,再到珍珠巷,又到这西林胡同,不到两年的时间,她似是一直在搬,但眼前的这一次不同,她不仅仅是搬家,而是出阁。
月亮已经一夜比一夜圆了,明月高悬,落在积雪上,映得亮堂堂的。
顾云锦推开窗子看外头只缺了一点点的圆盘,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中秋之时。
彼时画过的琼宫,蒋慕渊与她说过的话,一时间皆浮上了心头,累在胸口上,沉甸甸的,却也暖洋洋的,叫人不自禁就弯了唇角。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花烛夜时,她能看到最圆的明月吧。
而那个要与她执手观月的人,应当也与她是一样的心境吧。
翌日,单氏大清早起来,仔仔细细收拾了一番,对两个儿媳妇叮嘱又叮嘱、关照又关照。
等吉时到了,葛氏与朱氏一道,从西林胡同出发,往宁国公府去了。
第482章 铺床
小轿穿过东街,引了不少人来看。
葛氏听见外头动静,稍稍掀起了帘子一角,只那么一点缝隙,她就瞧见了街边的人头攒动。
这让她略略有些紧张了。
前回顾云思出阁前,也是她与朱氏一道去太师府铺床的,当时也有一些百姓来看,但远远比不上现在受瞩目。
今儿个铺床已经是这般热闹了,明日亲迎,只怕从西林胡同到宁国公府,沿途都要堵得走不动了吧。
葛氏思及此处,不由抿着唇笑了。
她与顾云思、顾云锦的关系都很好,小姑子嫁得如意,做嫂嫂的当真是省心又畅快,一家人就讲究个相互扶持、彼此用心,如此才能携手共进。
葛氏从前就是这般想的,在见识过杨氏与贺氏姑嫂不和的结局之后,更是深以为然。
她放下了帘子,闭目养了会儿神,等轿子落在了国公府前,才深深吸了一口气,探身下轿。
等站直了身子,葛氏的脸上已经扬起了热情的笑容。
朱氏也下来了,站在葛氏身边,目光迅速扫了眼国公府的大门。
在北地时,将军府的门邸已经是气派的了,但毕竟有规制,不能僭越,也就是土地不似京城般寸土寸金,能占了一个“大”字。
入了京城后,朱氏进过太师府,地方不比将军府广,文武又不同,给人的感觉亦是不一样的。
无论是哪一种,与眼前的国公府一比,自是相形见绌。
规制上不同,宁国公府又有长公主坐镇,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只这门面上的皇家气派,就不是他处能比拟的。
出门来迎接她们的两位年轻妇人,具是亲切的好模样,两厢见了礼,对方都是蒋慕渊族中的嫂嫂。
两家欢欢喜喜结亲,各样议程上都重视,自然皆是好心情,彼此说着吉祥话往里走。
吉时不能错过,蒋家人也不在半途耽搁,简单指了几处景致,并不停歇,只说往后让顾云锦带着自家人逛逛。
葛氏与朱氏眼下也无心看景,一门心思都扑在喜事上。
宁国公府院落不少,给小夫妻俩成亲备下的院子在中轴的东边,前后两进,另带了跨院,上半年时重新刷过漆,看起来簇新漂亮。
红灯笼高高挂着,门上窗上贴了双喜,看着就欢喜了。
引路的嫂子指了指西边,道“过了前头那穿堂,就是长公主的住处了,这距离不远不近的,婆媳也有个照应。”
葛氏颔首。
嫁出去别家当媳妇,婆媳问题是无法回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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