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他从门内奔回便已很显眼了,结果苏真人一出手,更是满门皆知。
不远处已有不少长老和弟子暗中驻足,将方才那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其中不乏两位大分支的元婴期长老,他们也注意到了重伤的苏留白。
果不其然,其中出自分支的四长老便走上来,好似无意地问了一句:“三长老,不知这是出了何事?”
三长老不欲多言,只简单道:“出了点事罢了,真人已经出手,你我便勿要多言。”
然而另一分支的五长老也走上来,一脸凝重道:“方才我见到了大公子似乎情况不妙……”
三长老心中越发不安,一边往前走一边打发他们两人:“被妖族暗害罢了。”
四长老和五长老略带深意地对视一眼。
他们分支的人不能全部搬进内门,外面城外可是有不少族人,几乎转过头就把白宁说的话传进来了。
大公子在伙同妖族一行人毒害妖皇,结果惨遭同伙灭口,若不是同在妖都的另一个旁支小子求情,恐怕连具全尸都带不回来。
主家想压下去的事情,现在早就在悬壶派内外门传遍了。
眼下,主家的二公子死了三年了,大公子又生死未知,这悬壶派在时隔百年后,说不定又要变一次天了。
其他旁支亦是有不少优秀的子弟,但因为苏家这传下来的规矩,这些年轻人日后顶天也只能成为主家的附庸。
正如昔年四境大会上的四个悬壶派弟子,他们当初因未能保护好苏飞白而被迁怒,若不是他们家中的长老极力担保,怕就要被逐出内门,而眼下他们失去了主家分出的资源,亦是变得平庸无为了。
巧的是,其中有两个弟子,恰好就是四长老和五长老各自所在分支的亲孙。
四长老对着五长老拱拱手,诚恳道:“眼下大公子重伤,我们身为长辈岂能坐视不管,不如去看看能否出把力?”
五长老亦是神情严肃:“那是自然,走!”
*
三长老尚未抵达悬壶派大殿,便察觉到一股恐怖的威压。
苏真人表情冷肃地拂袖消失在主家所在的殿落,转身朝着自己的洞府飞去。
片刻后,悬壶派的现任掌门,也是苏留白的祖父,颤抖着慢慢步出来,仰望着天空久久不语。
三长老心中一紧,连忙走上去:“父亲,留白他……”
“没了。”悬壶派掌门神情极其疲倦,他凄楚道:“就晚了一步,但凡再快一日……不,是再快半盏茶时间,真人都能重塑其肉身灵脉,将他救回来。”
三长老冷吸一口气:“是妖族将他杀死的?”
然而悬壶派掌门却长叹一声:“真人亲自出手探看了,他灵脉被毁,以至没能压住身上沾染的灵毒,以至侵入骨髓。那些毒全是他自己炼制的,想来是为了对付妖族之人,却反噬到自己身上。”
三长老脑子懵懵的,他下意识地往里走去,却只看到苏留白的父亲,也是他的亲大哥正呆怔地抱着苏留白的尸首跪在暗沉的室内,一张老脸上毫无表情。
“大哥……”三长老低声唤道。
“是妖族伤的他?”大长老缓缓地抬起头,声音带着寒意。
三长老想起妖族送来的问罪书,连忙制止:“大哥不可,眼下妖皇已出关,其他三境亦不愿生战事,我悬壶派得罪不起妖都!”
然而大长老已经抱起苏留白的尸体,恍若未闻般慢慢地朝着外面走去了。
三长老刚想前去制止,然而大长老却双目赤红地朝他瞥来。
“老三,我两个儿子都死了,你这般膝下尚有一子的人,怎懂我心中痛楚?”
三长老被这话噎住了,他难以置信道:“大哥,你这话什么意思!”
大长老抱着苏留白转身,阴冷道:“真人说再快半盏茶时间便可救回来,老三,他是你亲侄子,就死在你怀中,身上除了灵脉伤便只有我们主家才知晓的灵毒……你让我怎么想!”
三长老脑袋气得发昏,他方才拿命似的想救苏留白,但是大长老这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怀疑他动的手!
连失两子的痛苦已让大长老失去脑子了!
然而他尚存有一丝理智,知晓不能任由大长老去找上那些妖族,赶紧追了上去。
然而此刻在外的,除了跟过来的四长老和五长老外,竟然就有方才见过的两个妖族,隐约地可以见到门内其他几位长老也朝着这边飞来。
被悬壶派的众长老包围着,隐蜂非但没有畏缩,神情反而越发冷傲淡然。
“你说我儿是被你们的叛贼灭口,你有何证据……”
大长老话未说完,那边的雀青已经面无表情地丢出两具豹族妖修的尸体了,他自然不可能承认那击碎灵脉的是自己干的,只含糊道:“贵派苏留白被叛军灭口,我们亦是在结束妖都内乱后才发现城外的他。”
那尸体看着死去的时日已久,已经变成半腐状态了,但依然看得出是豹妖。
四长老和五长老飞快上前探查一番,旋即皱眉不语。
因为这两个豹妖的确是死在悬壶派秘制的灵毒之下的。
大长老寒声道:“你们何来的证据污蔑我儿毒害妖皇,又何来的证据说我儿联合豹族?!再者,你们既抓了我儿为何不早点送回,竟生生捱到他撑不住才——”
“请这位长老搞清楚。”隐蜂微微扬起下巴,冷声打断大长老的质问。
她环视众人,向前走到最中间,原本娇小的身躯竟显得气势骇人。
“我们今日是来找你们悬壶派要个交代,不是专程来归还苏留白这个刺客的!他在我们妖族为非作歹,你们反倒要求我们将他连夜送回悬壶派?呵,真是笑话!”
苏家众人皆陷入死寂,即便是大长老也只是动了动干涩的嘴唇,一句话也不敢说。
他当然能直接杀了眼前这两个金丹期的妖修,然而即便是掌门和苏真人,也不敢真的这样做。
因为这二妖身后代表的是妖都,是整个妖族,一旦杀之,几乎等同直接向整个妖族宣战。
更可怕的是,因为此事是悬壶派理亏,所以其他三境不一定愿意参与其中。
看着脸色越发灰败的大长老,隐蜂冷哼道:“呵,他这两年在妖都做的恶事早已被查明,我们妖都手握铁证,当日若不是苏意致哭求着要我们留他一条命,此等逆贼早该被挂在我妖都城墙以示效尤了!”
三长老再次听到这个名字,不由得闪过晦暗的光,心中不免起疑:“没想到苏意致和诸位关系竟如此……”
雀青冷笑一声:“别把我们和低鄙的人类相提并论,我们不过是恰好要在你们人族的东境历练三年,用这逆贼的命换点好处罢了。”
逆贼二字一出,几乎认定了苏留白毒害了妖皇,也直接将悬壶派打到了一个极其尴尬的境地中。
后面的长老们忧心忡忡地暗自对视着,他们亦是今日才知晓妖都的事,看大长老的样子,怕是主家一直在瞒着他们几个分支的长老。
他们只知道苏留白去了妖都历练未归,而南境的修士们回来后,御兽宗便和悬壶派断交不再往来,却不曾提及苏留白在妖都做了这番大事!
隐蜂淡定地看了眼苏留白的尸体,而后利落转身,半句不提不苏留白,只留下一句——
“三日内,悬壶派需得给妖都一个满意的交代。”
抱着苏留白冲出来想要讨要公道的大长老僵直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静。
而待到隐蜂和雀青走后,赶来的各分支长老皆隐怒地看向了他。
“大长老!这等大事你们竟从未和我们商量!”
“竟然敢插手妖族的内乱,你们是想毁了悬壶派吗!”
大长老怒视这群人,若是苏留白的事做成了,他们现在怕早就开始奉承讨好了吧?
他咬牙道:“我儿为了悬壶派,不惧生死潜在妖都,如今尸骨未寒,你们这些叔伯却如此狠心!”
“可是他失败了。”四长老冷冷提醒:“他未能给悬壶派带来任何好处,只给悬壶派招惹了大麻烦。”
“召开宗门大会吧,是时候商讨该如何给出交代了。”
……
悬壶派内部的气氛已逐渐凝滞。
而被拦在山门大阵外的众人亦是只能干等着,眼巴巴地看着里面的动静。
启南风搓搓手很纳闷:“按照话本上写的,现在不是该有人捧着千万灵石来向我们致谢吗?灵石呢?”
狂浪生小声嘀咕:“好冷啊,咱们辛苦把苏留白带回来,灵石要慢慢筹集我们能理解,但是悬壶派怎么都不给客人送杯茶?我爹可是天盾门长老!”
最后半句话他特意抬高了些声音,然而在阵内值守的悬壶派弟子毫无波动。
于是众人把目光投到了御雅逸身上,俞幼悠鼓励他:“少宗主,你去!”
连白宁都推推他后背:“对,快去报出名号让他们给你搬椅子来。”
御雅逸顶着一众期待的眼神,潇洒上前一步,淡淡开口:“我乃御兽宗,御雅逸。”
值守的年轻弟子:“御雅逸是谁?”
“没听过,不过我们宗这两年好像跟御兽宗断交了。”
“那就不管他了。”
寒风之中,御少宗主灰溜溜地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98章 纯良无害苏老二 [vip]
入夜时分, 雪也降下来了。
俞幼悠看了眼传讯符,把蹲在脚边瑟瑟发抖的苏意致拉起来:“别等了,隐蜂他们说悬壶派现在没空管我们, 让我们在外面等消息。”
张浣月皱眉问:“苏留白怎么样了?”
方才她看那个长老把苏留白夺过去的时候, 后者身上的气息几近于无了。
“死了。”俞幼悠冷静回答。
这答案让所有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他们心情有点复杂,毕竟先前苏留白也曾是四境最出挑的天骄, 但眼下竟然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没了。
但是要他们生出同情心也不可能,毕竟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出的选择付出代价。
“那我们还在这儿蹲着吗?”狂浪生拂去大盾上的雪, 突然开口问:“或者是去云舟上睡一下?”
苏意致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仰头看向众人道:“你们要去我家吗?我先前给他们传讯说要回家, 他们炖了汤在家里等着了。”
启南风猝不及防地问:“什么汤?”
“羊肉汤。”
“走!”
……
与其说是大门派,悬壶派其实更像是一个修真世家。
主家占据了内门的主导权,各脉分支则群聚在山下,由苏家人和其姻亲组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