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之见众人都念叨舅父一家,暗暗松了口气,她是决心不告诉任何人,自己在哥哥身上看见的异常,可她能多大,还不到扛大事的年纪。
待午饭散了,孩子们随韵之去园子里逛,芮嬷嬷送来老太太日常服用的汤药,提起金家:“您还是该请谁去敲打敲打才好,他们不体面,别牵连我们四哥儿。”
老太太颔首:“我正算计着呢,但他哥哥如今是新贵当宠,皇帝手里总有些伎俩,我们这儿再如何敲打,也挡不住皇帝纵容,且等他回来后,看圣上的态度。”
说着话,兴华堂来人,替大夫人最后来向老太太确认,去不去宫里的庆功宴。
老太太说:“我这几日觉得自在些了,想出去凑凑热闹,告诉大夫人,我这儿自行打点,她不必过来。”
芮嬷嬷很是惊讶:“您是给三夫人面子吗,横竖三夫人自己不去,您何苦受这份累?”
老太太却眯眼笑着:“指不定,能有好事呢?”
嬷嬷不明白,但老太太吩咐她,今天多晚都把镕儿找来,她有话交代。
但今晚,祝镕接了皇帝的密令,与他们所不知的其他人一起,彻底搜查整座京城。
原是不等祝镕禀告皇帝,他在街上遇见项圻的背影,早有其他人在京城里发现了胜亲王世子的踪迹。
皇帝下令全程搜查,格杀勿论。
开疆则被皇帝留在身边,保护他的安危,今日要彻夜留在宫里。
虽说是密令,且暗中搜查,敏锐之人还是能察觉到任何风吹草动,皇后迅速送了消息给娘家人,大夫人吃着晚饭,被家人请回了娘家去。
连带着祝承乾也径直去了岳母家,兴华堂里今晚冷冷清清。
映之和敏之在内院用了晚饭,被人送回来,这边厨房刚撤下了两位姨娘的饭菜碗筷,映之叫他们停下,问道:“今晚姨娘们,吃的什么饭菜?”
厨房的人一一报了,不算丰盛但也不坏,映之又走到两位姨娘的门外,站在屋檐下问丫鬟:“柳姨娘身体可好些了,这几日吃饭好吗?”
下人们都愣了,但见三姑娘一脸严肃,也不敢糊弄,她们一面回答,柳姨娘径自走了出来。
“姑娘回来了。”柳姨娘道,“老太太可安好?”
映之看着母亲,不答反问:“老太太要我问候姨娘,身体可好些了?”
柳姨娘欠身道:“多谢老太太惦记,我都好了。”
映之说:“姨娘既是好了,请明早到内院去,老太太预备着七月中元节,要请人抄经文。”
柳姨娘看了眼女儿,碍着边上的丫鬟婆子们,毕恭毕敬地说:“我那几个字太拙劣,实在不敢耽误了老太太的功德。”
映之说:“是请姨娘去帮着裁剪纸张,您给楚姨娘带句话,明日吃过早饭就去吧。”
敏之跟在姐姐一边,什么话也没说,离了她们母亲的住处,才轻声道:“奶奶没请姨娘们,姐姐怎么擅自传话。”
映之说:“奶奶不会怪我,但我想和我娘说说话,你别怪我多事,既然明日楚姨娘也来,姨娘一定也很惦记你,你们母女也说说话。”
敏之垂眸,难过地说:“前些日子在大夫人屋外遇见,母亲规规矩矩给我让开路,看也不敢看一眼。”
映之拉了妹妹的手说:“言姐姐说过,我们要争气,把以后的日子活成自己做主的,到时候就能照顾母亲,不再叫她们受委屈。何况如今三哥哥认祖归宗了,将来继承家业,他一定会善待我们的娘。”
敏之四下看了眼,今晚家里黑洞洞的,什么人也不在,她担心地说:“也不知怎么,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毛躁得很。”
映之带着妹妹回去,说道:“是家里大事小事总不太平,我们做不了什么,别给家里添麻烦就好。”
她们回房后,惦记着等父亲和嫡母归来后去请安,可一直等到大半夜,下人来说,老爷夫人在杨府住下了,今晚不回来。
一样的消息,自然也传到内院,老太太靠在床头说:“看样子镕儿今晚也不会回来,明日到家,叫他在屋里歇着,我去找他。”
芮嬷嬷则奇道:“大老爷可不是愿意在岳母家住的人,这又不是隔着十万八千里,怎么忽然和岳母家亲近起来,还住下了。”
老太太说:“今晚怕有什么事,听李家的说,前门人告诉她,今夜街上格外冷清,如同宵禁了般,他们怕不是不想回来,是出不了门了。”
芮嬷嬷心里惶恐:“好好的,能出什么事呢?难道明莲教又有人窜到京城来了?”
老太太叹息:“谁来都不要紧,但愿镕儿平安归来。”
夜深人静,祝镕独自行走在街上,警觉着周围一切动静,忽听得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且是两个人,他迅速藏匿到角落中。
很快,一抹熟悉的身影从眼前掠过,紧跟着从后面追来的人,身上带着祝镕也拥有的标记。
今晚多人行动,为分清敌我,皇帝给了每个人统一的标记,好在夜色中不互相误伤,方才过去两个人,显然前者是被追捕的可疑之人。
祝镕的心,沉若铅石,他若包抄过去,必定能助“同伴”围捕叛党,但若抓到的人就是姐夫项圻……
他猛地定下心,那也要落在他手里才好,不论如何,要留姐夫一条性命。
他跃上房顶,迅速从另一个方向包抄而来,追逐着逃匿的人,绕到前面一条街,从房顶从天而降,堵住了那人的去路。
后面的追兵赶到,隔着中间那人,也看见了祝镕身上的标记,他们不必互相表露身份,但目的是一致的。
对面的人,向祝镕做出了杀的手势,不论被围困的这人是谁,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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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我替扶意看着你呢
就在祝镕犹豫的瞬间,对面的人率先发动攻势,月色下刀光剑影、招招夺命,他渐渐看清那蒙面人的身形,与当日在街上遇见的背影不同,此人比起姐夫个头略矮一些,体格更瘦一些,显然还是个少年。
而又是为什么,一招一式下,都让他那么熟悉。
眼前的打斗愈发激烈,当带着标记的“同伴”被击退到祝镕这边,他恼怒地质问:“发什么呆?”
他们同样蒙着面,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夜色下单看一双眼睛难以辨认清楚,虽不至于被他一状告到皇帝跟前,但若是此人多嘴,皇帝就会对所有人生疑,连同祝镕自己。
“同伴”再次迎击上前,利剑挥舞,却是虚张声势要夺命,转攻下盘为主,眼看着那人要被绊倒,一个轻盈的鹞子翻身躲开,单手顺势扣住了敌人的手腕,祝镕的“同伴”吃痛发出一声闷响,长剑落地,他被卷着翻转一圈,顿时有腥热的东西喷溅在祝镕的脸上。
那人全身而退,被留在原地的“同伴”轰然倒地,鲜血不住地从他的脖子上流淌出来,祝镕赶上前查看,已经没救了。
他抬起头,那人尚未离去,目光相交,能感受到彼此都没有杀意,只是天色太晚,实在看不清模样。
祝镕不确定自己是否被对方认出来,但他已经认出了这个少年是谁,他不敢想,甚至不愿去确认。
“走吧!”他故意发出声音。
蒙面的少年听见声音,浑身一震,隐约能看见他眼神里的震惊,但再没有任何迟疑,转身就消失了。
祝镕四下观察后,再次确认地上的“同伴”已经咽气,便迅速离开了这里。
他不能做第一个发现的人,不能把事情,往自己身上引。
翌日天明,公爵府里张罗早饭时,祝承乾和大夫人才刚从杨府回到家中。
大夫人尚可,祝承乾双眼发黑、神情倦怠,显然一夜未眠,一进家门就直奔儿子的小院,果然,镕儿还没归来。
“去宫门外等,公子一出门,立刻接回来。”祝承乾神情凝重,紧张地说,“再派人到禁军府外等,不论哪里,见了镕儿,就带他回来。”
等他再回兴华堂,便要更衣预备上朝,大夫人带着婢女在一旁伺候。
她知道昨晚这人惦记儿子睡不着,早上又有消息说街上死了人,这要是祝镕没了小命,怕是要一口气过不来,跟着儿子去了。
虽然心中有无数挖苦讽刺的话,乃至是恶毒的诅咒,可想到事情关乎着整个朝廷的安稳,也关乎皇后、太子和娘家,她还是忍耐住了。
终于在祝承乾出门时,又有消息传来,万幸,被杀的那人,不是自家儿子。
祝承乾长长地松了口气,匆匆奔向朝堂。
皇宫里,嘉盛帝亲眼见过尸体后,勃然大怒,因密探之间并不得相见,祝镕只在皇帝跟前见到了开疆。
“他们果然还活着!”嘉盛帝背对着二人道,“既然有本事躲了五年,当然也能躲得过这一劫,可他们此番进京,既不为杀朕,又不带走母女二人,他们图什么?”
开疆垂首不语,祝镕知道他为郡主难过,便主动道:“回皇上,恐怕是时隔五年,来摸一摸京城的底细。”
嘉盛帝回身来,看着两个年轻人:“他们真的反了?”
祝镕想着昨夜那少年,满腹不安,努力镇定住自己的神情,应道:“皇上圣明,他们既然杀了人,动了杀戒,就再无可辩驳抵赖。”
嘉盛帝说:“他们真的离京了?”
祝镕不知其他人怎么回答皇帝,但他昨晚除了遇见那一场厮杀,就什么人都没看见。
想必姐夫一行人早就退出了京城,昨晚的动静是虚晃一招,好让皇帝误以为还有人在京城里。
祝镕道:“他们既不进宫刺杀皇上,也不带走王妃母女,此行必不会久留,至少眼下,臣等能确保皇上安危。”
嘉盛帝道:“这一次猝不及防,朕也没有万全准备,但是下一次,绝不会再让他们有机会活着。”
“是!”祝镕和开疆一同抱拳。
“你们先退下歇着吧。”嘉盛帝道,“明日一早,金将军班师回朝,夜里大殿摆庆功宴,你们且要加强防备。但你们二人不必去巡防,着礼服列席,往后宫中大小宴会、出巡狩猎,你们都列席暗中保护朕。”
二人领命,待皇帝再吩咐了几件事后,方退出大殿。
此刻大臣们就要上朝,他们从边门避开人群,因此祝承乾派来的家丁没能接到公子,祝镕自己就先回去了。
老太太在佛堂诵经,一听说孙子平安回来,深深向佛祖磕了头,而后坐着竹轿紧赶慢赶地来,在卧房里等到了沐浴归来的孙子。
祝镕满身湿漉漉,被祖母拉着左看右看,听了无数声阿弥陀佛,他笑道:“奶奶,我没事。”
可这几个字,却又将他的心狠狠抓了一把,他很想知道那个人有没有事,他那鹞子翻身的轻盈利落,已经把一切都暴露了。
祝镕内心复杂,因为他甚至为此感到高兴,没来由的生出一股骄傲自豪。
可皇帝已被激怒,这件事发展下去,所有相关之人只有两个结果,生和死。
而他,必须守护这家里的每一个人。
“镕儿,明日庆功宴,你要去巡防吗?”老太太问道。
“会有人负责关防,孙儿随父亲列席。”祝镕道,“您不要担心我,让叫贼匪轻易入宫,这天下可就要乱了。”
老太太却眼含深意,招手让孙儿坐近些,轻声道:“我心里有个主意,你列席,就更好了。”
是日,扶意终于收到了京城的来信,祝家两位妈妈也被魏爷爷接来,和言老夫人一同听扶意念信。
老太太在信中明说,言夫人一旦康复,就要接扶意回京。
“请了好几位大夫问诊,都说完全康复,至少一两个月。”言老夫人毫不顾忌地说瞎话,“二位久留纪州也不是个法子,不如先回京城去,待我那儿媳妇身体好了,我必定派人送扶意上京。”
两位妈妈好脾气地说:“不瞒您讲,我们也不年轻了,这一趟路走得,晕车晕船吃尽苦头。您立时叫我们走,我们可吃不住,且要休养一阵子,出门时主家给了银子的,不耽误开销,您就不必担心了。”
言老夫人笑得很尴尬,可不是吗,人家既不在家里住,也不吃喝她的,纪州城更不是她家的地盘,她有什么资格撵人走。
扶意没在意她们的对话,捧着信纸,心里反复念着韵之那句:郡主很惦记池塘里的锦鲤。
似乎是韵之要向她传达什么,但不能明说,又或者,本就是郡主托韵之来传达。
难道要去当年与郡主嬉戏的池塘看一眼?
可她凭什么进入王府呢,说是郡主的好友,也要守门的人信才行。除非偷偷翻墙进去,没有任何正当途径可以走进去,那样还怕引人耳目,可扶意没有翻墙的本事,她掰手腕都赢不过慧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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